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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印度國寶級演員阿米爾·汗執導的電影《來自星星的孩子》,想必大家都看過。
影片講述了一個名叫尼桑身患孤獨症的孩子,他從小受到同學鄰居們的排斥,甚至連父母也對他很少有了解。
好在他遇見了美術老師尼庫巴,他對尼桑耐心教導,因材施教,最終尼桑成為了一名天才畫家。
但在現實生活中,像尼庫巴這樣的老師屈指可數,而像尼桑這樣的自閉症孩子卻屢見不鮮。
孤獨症的孩子被詩意地稱為“星星的孩子”,但養育他們的過程卻沒有絲毫詩意可言。
圖|漆黔生和哥哥漆畹生的合影(左為漆黔生)
現實就有這樣一個孤獨症孩子,父親家中去世,他在身邊遊戲;被送到福利機構後,10年無人探訪……
這到底是怎樣回事?為什麼被送到福利機構後會十年無人問津,這期間又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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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9日這天,北京南口鎮的胡同裡忽然開始散發着一股惡臭味。
由于味道過于濃烈,周圍的街坊都開始自發尋找,可連續幾天,誰也沒有找到氣味的源頭。
這天,一位鄰居誤打誤撞地來到了漆黔生家的附近,聞着周圍刺鼻的氣味,看着沒關的門窗,聽着小孩嬉鬧的聲音,她順勢走了過去。
圖|漆黔生生前所住家屬區
可眼前的一幕,卻讓她觸目驚心。
隻見74歲的漆黔生毫無生機地趴在地上,孩子在他的身旁自娛自樂,對一動不動的父親“置之不理”,着實讓人不寒而栗。
圖|漆黔生去世時,雜亂的家
房間亂得沒有下腳地方,桌上的食物也早已發黴,屋中彌漫着惡臭的氣味,很明顯,漆黔生就是氣味的源頭。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也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唯一知情的孩子,也是個孤獨症患者,并不能提供什麼線索。
最後經過多方探尋,故事的真相才漸漸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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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的一切,還要從2021年漆黔生哥哥的巨額遺産說起。
漆黔生的哥哥名叫漆畹生,出生于江西宜豐。
1956年,22歲的漆畹生從北京大學醫學院畢業,來到了上海惡性良性腫瘤科室工作,随後便着手創立了上海惡性良性腫瘤研究所,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醫療事業,還曾獲得過中國動物實驗學會終身貢獻獎。
但不幸的是,2021年5月,老人家被癌症奪走了生命,他的妻子早逝,一生也無兒無女。
圖|漆黔生給哥哥寫的信
他生前曾留下過一份遺囑,在遺囑中,他決定将自己的千萬房産留給照顧自己的護工翠翠。
但按照程式,翠翠在接受遺産之前要先确定遺囑的真實性。
更為關鍵的是,相關人員還要确定漆畹生是否有血緣上的“必留份”。
總而言之,就是要查找一下漆畹生是否還有别的親屬。
最終,公證員季晨邀請整理師西卡,一起來到了漆畹生老先生的家。
圖|整理師西卡
西卡第一次踏入這個“滿是書籍”的房屋,他發現,屋子裡面的内飾都很老舊,燈光也十分昏暗,家具都是上世紀的産物。
西卡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整理出了一份54頁的遺物清單,并且他還在幾本書籍裡搜尋到了63封寫給漆畹生的書信。
圖|漆黔生多年來寫給哥哥的信件
信封多數已經泛黃,褶皺,但在落款處依然能清晰地看見寄信人寫的三個字:“弟黔生”。
在那個沒有電話和微信的時代,寄給哥哥的這63封信件,不知不覺記錄了漆黔生30年來的生活狀況。還有他那個被遺忘了10年,長得十厘清秀的兒子,漆小明。
季晨更是在一封長達12頁的信中看到:
“我的孩子是孤獨症(自閉症)患者,這是先天性的,終生無法治愈,他沒有與人交流的能力,還經常做出一些“怪異”的行為,這讓我很苦惱……”
圖|漆黔生在信中告訴哥哥,孩子可能是孤獨症
讀到這裡,季晨的腦袋“嗡”了一下,他知道漆畹生有個弟弟,但不知道老先生的弟弟還有個兒子。
難道這個孩子就是漆畹生的“必留份”?答案或許就隐藏在這63封信件當中。
随着調查的深入,漆黔生的生活,也逐漸浮現在人們眼前。
從1981年第一封信字迹的清秀工整,到2007年最後一封信字迹的潦草難辨,這不僅僅是漆畹生生活狀況的變化,更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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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黔生比哥哥小了兩歲,1958年大學畢業以後,他被配置設定到北京的鐵路電氣化學校,成了一名數學教師。
漆黔生平時總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鏡,喜歡鑽研數學,還有一定的造詣,是以學校的師生們都親切地稱他為“數學界的陳景潤”。
圖|漆黔生在信中,向哥哥尋求幫助
那些年,由于社會因素,兄弟兩人一直無法見面,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北京。
直到1981年,兄弟倆才有了第一封書信往來。
此時的漆黔生已經44歲了,既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
盡管在學校裡深受同僚和學生們的愛戴,但當他一回到家,就成了一個人,他十分的孤獨。
他将生活中的壓抑,全部傾訴在了給哥哥的信中:
“現在我的年紀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或許真的會變成一個孤獨的老頭子。”
他還在信中闡明,自己曾多次找人介紹相親對象,甚至還花了25元錢登報征婚。
雖然結果都不如人意,但漆黔生并沒有放棄對幸福的追求。
終究,有情人千裡來相會。
圖|漆黔生和妻子馮貴香
1988年,他在給哥哥的信中說道:“我已經結婚了,女孩就是我曾給你提起過的山東姑娘……”
這姑娘名叫馮貴香,24歲,長着一副端莊秀麗的臉龐,燙着頭發,身材高挑。
同年9月6日,漆黔生在給哥哥的信中寫道:“我于九月六日十一時三分開始成為男孩的爸爸,現孩子取名征求你的意見,望函告。”
學校是以也配置設定給他一套一房間,高興的他,還向哥哥詢問,上海的冰箱、彩電多少錢,是否容易買到。
圖|漆黔生兒子漆小明的周歲照
這期間,他還給哥哥寄過漆小明的照片,孩子發育得很好,眼睛大大圓圓的,鼻梁挺拔。
對老來得子的漆黔生來說,對待漆小明,可謂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
1988年,或許是漆黔生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他半輩子動蕩憂郁的生活似乎要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了。
幸福并非會一直眷顧一個人,但痛苦卻會頻繁地降臨一個人。
在漆小明三歲的時候,漆黔生的妻子患上了系統性紅斑狼瘡症,多次陷入昏迷,況且漆黔生還發現,自己兒子的發育要比同齡人都晚。
1994年7月16日,妻子馮貴香因病去世。
果然,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同年,漆小明又被确診為“孤獨症障礙者”。
這一年,漆黔生已經60歲了,他在給哥哥的信中寫道:
“孩子長得很是清秀,在一起感到非常的好玩,患得這病,實為不幸之至”。
圖|漆小明的幼年照
他更是形容自己的生活,簡直就是“掙紮”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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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小明上國小的時候,漆黔生每天早上六點要起床做飯,7點半送小明上學。
可這孩子并不知道什麼是上學,更不知道什麼叫打開書本,對老師的話語也是半知半解。
周圍的同學,更是把他當做是個“傻子”去挑逗,時不時地欺負他。
“孤獨症”在2006年才被列為精神類疾病,是以在此之前,社會上對身患這種病的孩子的關愛、呵護都很少。
圖|部分漆黔生寄給哥哥的信件
看着可憐的小明,漆黔生痛心無比,于是他把小明帶回了家,索性自己教。
經過漆黔生的耐心教導,漆小明終于學會了十以内的加減法,對一些簡單的話語,也能明白了解。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生活上的不能自理、行為上的怪異舉動、精神上的強迫行為,讓漆黔生可謂是“痛不欲生”。
小明經常指令漆黔生躺下看書,因為在他的意識裡,這是一種“休息”行為。
不僅如此,家裡的門、窗、冰箱、抽屜,小明都不讓漆黔生觸碰。 因為孤獨症患者有一種“他們放置的東西不能移動”的意識,這些東西都是他們的“管轄”之物,一旦觸碰,就像丢了魂似的。
圖|漆黔生寄給哥哥自己寫的詩
為此,漆黔生也不敢開瓦斯做飯,常常在外邊買飯吃。
他也并非沒有脾氣,對于小明的這些舉動,他也在信中埋怨道:“我就連上完廁所,也要被他叫蓋馬桶蓋子,真是一點自由都沒有。”
但埋怨過後,他還是會撫摸着小明,想到他的不幸境地:“母親早逝,父親年邁,他隻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啊!”
漆小明并非不能體會旁人的情緒,有時候他看爸爸有點發怒的時候,也會露出傻傻的笑容讨好父親,兩人一時間大笑不止,但這樣的時刻總歸不多。
更讓漆黔生難熬的是周圍人異樣的眼光,這仿佛猶如一道精神屏障,牢牢地将父子倆與世隔絕。
圖|漆小明寫的字
走在小區的街道上,父子兩人猶如異類般存在。
大家常常會讨論這個“怪老頭”,整天不說話,一下班就往家裡跑。
有時候,漆小明主動跟鄰居微笑,他也會一把将小明拉回。
鄰居張秀紅曾說:“我想,孩子也想接觸新的人,但孩子父親并不願意,可惜孩子長得這麼好了。”
漆黔生内心深處的孤獨,一直存在,他也想用一生的時間去擺脫,可都無濟于事。
圖|在敬老院的漆小明
2004年,漆黔生已經70歲了,他開始回顧自己的一生:
“我一直很孤獨,膽小,沒自信,醫生說‘孤獨症’大多來自遺傳或者先天具有,不知小明的病情是否與我有關,總之我很自責,在好多個無人的深夜,我都想過自殺,但我不能丢下小明。孩子已經沒有了母親,如果我也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就這個問題,漆黔生曾多次詢問過哥哥:“我們能否住在一起,一旦有事,至少可以打電話求救。”
但此後,兩人的書信往來就中斷了……
已經無法得知,哥哥是如何回複漆黔生的。
因為那是漆黔生最後的一封信,時間定格在了2007年。
四年後,漆黔生在家中去世。
校方曾聯系過漆黔生的哥哥漆畹生,漆畹生說弟弟一直都患有高血壓和心髒病,但從未對他人說過。
此時的漆畹生也是重病纏身,無法遠行,于是就拜托校方幫忙處理弟弟的後事。
一個月後,警方對漆黔生的死因定性為:疾病死亡。
圖|漆黔生的墓地
至于發現漆黔生時,他去世了多久,已經無法對證。
到今天,距離漆黔生去世已經過去了10年,那麼漆小明還在人世嗎?如果在,他又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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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早在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就被好心人送到了當地的福利院。
可沒想到,這一呆,就是10年。
2021年8月,公證員季晨聯系到了這家福利院,她還跟漆小明通了視訊電話,看着視訊中的小明白白胖胖,生活似乎還不錯。
圖|漆小明所住敬老院
據院長孟凡水介紹:“這10年來,除了有一對佛教夫婦來看望過漆小明,再也沒有其他人,他好像已經被現實忽略了。”
為了呵護孤獨症患者的身心健康,世界衛健委自2007年起,把每年的4月2日定為“世界孤獨症日”。
這些孩子,對這個世界并沒有什麼惡意,他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和我們相處罷了。
為了不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我們應該對孤獨症患者多一些了解,多一些關愛,多一些呵護。
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