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寫作關注哪些問題?小說、非虛構乃至繪本中,怎樣呈現女性故事和女性困境?從下面這些新書中,閱讀女性故事。
傅真《斑馬》2022年1月出版
《斑馬》從作者傅真的部分真實經曆改編而來。
長篇小說《斑馬》中,傅真書寫了當代各個階層的女性在婚姻、家庭、職場、個人選擇方面的困境,關于女性焦慮這個話題,傅真認為,女性不像男性有穩定清晰、符合主流的性别認知。“現在傳統的女性形象已經崩塌了,我們不想做女神,不想做賢妻良母,也不想做辣媽或者超人媽媽,但是新的認知還沒有建立起來。在這樣的混亂和分裂中,我們變得愈發焦慮。”
《斑馬》中,作者有意設計了兩組對比鮮明的對照組,來自英國的40歲女記者艾倫,與來自中國某省、懷着傳宗接代的任務、最終在異國自殺的于姐。而不同類别的女性面對生育時有着既不同、又相通的處境。女性不管在哪個地方生育,是在田間地頭,還是在曼谷借助醫療手段、可以享受醫導服務的診所,當女性面對生育這一刻都是無助的。
在河流與陸地、北京與曼谷,《斑馬》中也充滿了異域色彩,不同國家的生活經曆也被作者編織在小說中:“她望向天邊的紫色虛空,就好像那是穿越時光的隧道。也許這段經曆會滲入他們的血肉,讓他們迎來一段未知的嶄新關系,又或許它仍逃不過日常生活的洗禮,被循環往複的潮汐沖刷殆盡。他們會生活在北京,或者回到倫敦,也可能搬來曼谷。也許孤獨終老,也可能會有一到兩個孩子,建立幸福的家庭。風和日麗的星期天,他們一起在公園散步,騎車,吃冰淇淋,享受家庭生活瑣碎的溫馨,同時也忍受着為人父母所必須忍受的兵荒馬亂與内憂外患,還身不由己地開始擔心核戰争和地球的未來……但那一切尚未到來。此時此刻,在過去與未來的間隙裡,她找到了自己在時間中的位置。過去永遠不死,未來猶不可知,但人總是活在當下,而非過去或未來。永恒正是由每一個當下組成,她得學會居住在永恒的現在。”

沃爾特·特維斯著、于是譯《後翼棄兵》2022年3月出版
《後翼棄兵》原著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
2020年年末,一部叫《後翼棄兵》的網飛美劇受到關注,最近,《後翼棄兵》的原著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中譯本由翻譯家、青年作家于是翻譯,國際象棋特級大師、現女子世界排名第一的棋手侯逸凡擔綱技術顧問。
《後翼棄兵》的故事說起來可以非常簡單:20世紀50年代末,肯塔基州一名八歲孤女貝絲·哈蒙偶然接觸國際象棋,并最終成長為國際象棋特級大師。
八歲的貝絲第一次被關注是以一起車禍受害者的身份,車禍奪走了與她相依為命的媽媽。登在報紙上的聲明向世界宣告:這個孩子從此在世上孤身一人,她的形單影隻便從此無處遁形。
孤兒院裡的孩子們跟她一樣,對世界下意識機警。大人們分發鎮靜藥片,企圖用沉悶和秩序扼殺孩子的活潑與獨特。孩子們發型統一,毫無個性,生活枯燥沉悶,直到貝絲在地下室裡碰到勤雜工下國際象棋,先是旁觀,再之後學習,棋以外的世界才如同消失或同化了一般,不再那麼難以忍受。睡不着的夜裡,黑暗的天花闆宛若被一束錐光照亮,幻化成棋盤,此時的世界隻有她和棋。之後,她下赢師傅、師傅的朋友、全中學的男孩棋手,全州的棋手、全國的棋手。
《後翼棄兵》的作者沃爾特·特維斯說:“我覺得我的角色都很像,他們都是孤立的個體,做着不被主流社會完全了解或深刻共情的事情,我總被這樣的人或事所吸引。”他本人跟貝絲一樣八歲開始學棋,有兩年在兒童康複中心度過,被分發過鎮靜藥片,曾經有過四五十本國際象棋類藏書,參加過近20場國際象棋賽事。他承認,《後翼棄兵》有很強的自傳性。之是以寫以女性為主角的《後翼棄兵》,他說他認為沒有什麼身體上或生物學上的原因,使女性成不了跟男性一樣頂尖的特級大師。在他建構的世界,貝絲不局限于女子賽事,國際象棋是個純粹以實力而非性别論高下的運動。
但是《後翼棄兵》并非樹立男女敵對,而是呈現的不分性别的絕對熱愛與癡迷。在貝絲的世界裡,她不仇視無力供養自己的養母,而是欣賞養母給自己恰如其分的自由,她要赢的不是每一個下棋的男性,而是要在自己摯愛的國際象棋的世界裡找到最完美的下法,享受智力競技的樂趣。《後翼棄兵》固然樹立了一個女性典範,卻遠不止于此。她是我們每一個人,是每一個在自己喜歡的領域不斷摸索、想要嶄露頭角的普通人。天才的世界依然孤寂與沖突,就和每個我們的世界一樣。
《後翼棄兵》劇照
德博拉·利維《熱牛奶》2022年3月出版
在和父母相處的過程中,你有過的最瘋狂的念頭是什麼?
“那天,我開車帶母親上了高速公路。行駛了一段時間後,我把車停在路旁,将她連同輪椅一起搬出來,推到馬路中間,把她留在那兒。不遠處,一輛白色卡車正朝我們駛來。”
這令人揪心的一幕出自英國作家德博拉·利維的長篇小說《熱牛奶》。重新設計的粉色封面與“熱牛奶”這個溫馨的名字與書中的内容形成反諷效果,這本曾入圍了布克獎決選名單的書講述的是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之間複雜而微妙的關系。
在《熱牛奶》中,母親露絲病了,如同一種自發的癱瘓,将她困在了輪椅裡。對于擁有人類學碩士學位的索菲亞來說,她不得不中斷博士學業,将母親的身體當成自己的研究課題。可每當要接近病情的真相時,母親又會出現全然不同的症狀。索菲亞同情母親,卻又心生懷疑。母親的腿疾像一張無形的網,将她困在了當下的生活中。而聲稱自己的腿毫無知覺的母親竟能察覺到蒼蠅落在了腿上,輕巧地用手上的報紙将它拍掉;此外,她發現母親曾獨自步行去超市購買發夾……于是在巨大的恐慌和沖突之中,索菲亞将坐着輪椅的母親推上了高速公路。
法國女性主義作家埃萊娜·西蘇曾在其談論女性寫作的文章《美杜莎之笑》中寫道,“一個女人從沒有遠離‘母親’,她永遠擁有些許屬于母親的乳汁。她用白色的墨汁寫作。”在西蘇看來,“母親”可以作為一個未命名的、非功能性的好的源泉。這是女性獨有的,差別于男性的特質。從這個次元來看,《熱牛奶》便是這樣一本浸透着白色墨汁的書。
利維将她的筆對焦女人的身體和情欲,她寫所有的女人,年輕的女人、衰老的女人,喜歡男人的女人,喜歡女人的女人。她書寫女性身體最真實的樣子。露絲“胸部下垂,小腹上的肉堆了一層又一層,皮膚蒼白柔滑”。索菲亞看到自己的身體“越變越大”,“因為每天遊泳被曬成棕色,腰部的贅肉從腰帶中擠出來,就像紙杯中溢出的咖啡”。
作者利維擅長書寫女性個體在廣闊世界中所遭受的不公和傷害,同時編織進她對人類這個大命題的思考。《熱牛奶》便是她對原生家庭、親密關系、個體困境的一次深刻探索,也是對女性共同命運的關切。
亞莉珊德拉·奧拉諾著、獨木舟譯《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2022年3月出版
繪本《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闡述生活困境
令人覺得無力、悲傷、無助的事情一樁一樁接踵而來,“為什麼生活總是不如意?”“為什麼沒有人來幫幫我?”
繪本《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的作者亞莉珊德拉·奧拉諾是《紐約時報》插畫師、品牌設計師,奧拉諾是個習慣規劃未來的人,卻沒想到自己的人生經曆了一連串的劇變:婚姻破裂、事業崩潰、母親重病。為了療愈自己,她開始繪畫。譯者獨木舟認為,作者所闡述的不是她一個人的困境,而是許多女性在人生行進的過程中會遇到的問題。
書影
關于創作緣起,作者談及:“當我還是一個小女孩兒的時候,就習慣了循規蹈矩,按照某種固定的流程去做事情,會想要百分之百地弄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抗拒并害怕風險和意外,這就是為什麼我總是停留在自己感覺安全的舒适區裡,而我的人生原本也應該這樣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但一切并未如我所期許的那樣順利,事實上,我的生活完全分崩離析了。沒有絲毫的征兆,我突然發現自己需要同時面對婚姻的破裂、事業的阻滞和母親的重病。那感覺就像一塊怎麼也推不開的巨石壓在我的胸口上,壓得我幾乎要窒息。”
除了文字,越來越多的作者傾向于用手繪的形式來自我療愈,将情感訴諸于形象,是一種對于情緒的有效的梳理與記錄,作者談及:“我畫得越多,我的感受就越細微、越豐富,這讓我終于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一絲可以與痛苦相抗衡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