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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寶專家蔡國聲:不“撿漏”的人收藏當有平常心

蔡國聲,1941年生,浙江定海人,中國書協會員、上海書協理事、文博系研究員、文化部文化市場發展中心藝術品評估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華民間藏品鑒定委員會副主任、《民間收藏叢書》主編、中央電視台《鑒寶》欄目特邀專家。擔任北大資源學院、華東師範大學、上海師範大學等多所院校的顧問及特聘教授。

中國鑒寶界名副其實的領軍人物,從事文物、古玩鑒定40餘載,出版《珍寶鑒别指南》、《古玩與收藏》、《蔡國聲隸書阿房宮賦》、《過眼雲煙錄——蔡國聲談古玩鑒賞》等書二十餘本,在文物鑒定界被譽為“高産專家”。

蔡國聲人生一波三折,卻每每從逆境中找到安靜的出口,讓自己的心得到緩沖,也令自己峰回路轉;

蔡國聲沒有奢望,反享有盛名。他說,從來沒有想到,一生到了晚年能夠如此輝煌。

探訪蔡國聲老師

當香港蘇富比2011年春拍落幕的那一刻,人們有理由相信:2011年的藝術品市場注定又将是一個喧嚣之年。在剛剛過去的2010年,中國藝術品市場可謂風生水起,多項拍賣名額創下曆史紀錄。而在這個遲來的春天裡,被業内視為風向标的香港蘇富比春拍以34.9億港元的總成交紀錄創下了香港蘇富比曆年成績新高,這樣的佳績在藝術品市場再次激起千層浪。這樣的繁榮或許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然而,繁榮背後的隐憂已逐漸顯露:藝術品市場本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市場,而伴随着藝術品市場的繁榮,各種“李鬼”魚目混珠、見縫插針,繁榮背後的浮躁已然暴露,假貨橫行的藝術品市場該如何規範?在通脹洶洶來襲之際,大量金融資本揣着各種目的悄然介入藝術品市場,藝術品金融化如火如荼,金融資本的介入到底是給藝術品市場注入了新鮮血液,還是“狼來了”?

帶着這些思考和疑問,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清晨,記者與國内鑒寶界領軍人物蔡國聲先生相約在上海蘇州河畔的一間咖啡館,邊喝早茶,邊聊藝術與人生。

錘煉:鑒寶之路艱辛

“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的一生到了晚年能夠如此輝煌。想到這個我很感慨,我的很多的老師都沒趕上這個時代,他們沒有我現在的輝煌和我這樣的收入和待遇,我有滿足感,”談及自己目前的狀态,蔡國聲非常滿足。雖然很忙碌,但是每天同古玩打交道,對他來說,是一種享受。“古玩,古玩,就是要玩的。現在退休了,别人去打麻将,去旅遊,我就研究古玩,天天同這些藝術的東西打交道,有啥不開心的?”

也許正是這種發自内心的熱愛,才使得蔡國聲五十年如一日,沉浸在古玩的藝術世界中。他與藝術已經融化為一體,在這個世界中,他的快樂與日俱增。然而,從剛開始進入古玩領域到最終曆練成一位大師級的鑒寶專家,蔡國聲的成名之路并不平坦,而是一波三折。

1962年,年僅18歲的蔡國聲剛剛高中畢業。在那個以成分論成績的年代裡,“資本家”出身(蔡國聲的父親開機器廠,是以被定為資本家)的蔡國聲自然沒有上大學的資格。其實,不唯他,班上大部分同學都沒能考上大學。就這樣,高中畢業之後,他離開家鄉浙江定海進入上海古玩市場工作,成為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批參與大陸文物工作的應屆高中畢業生。——鑒寶天下

“我剛到這個領域的時候,文物工作是一個沒落的行業,是一個四舊行業,屬于被淘汰的行業,當時我的同學都說,你怎麼搞得像一個小古董一樣。”蔡國聲笑着說。盡管受到嘲笑,但是半年過後,他就慢慢喜歡上了這個行業。由于是首批參與文物工作的“知識分子”,上海市古玩市場的上司對他們這批學生很重視,派出文物領域最知名的專家對他們進行教育訓練,像周仲英、薛貴笙、朱念慈、戴寶庭這些當時的大家都悉數在列。而專業也分得很細,包括陶瓷、玉器、錢币、古玩、珠寶、書畫各個領域都要學。每天上午工作,下午上課,一周學習六天,就這樣維持了兩年。

“我進去不到半年,就感覺這個領域是片浩瀚的海洋,慢慢喜歡上了,我在工作當中和很多書畫家、文學家、作家、金石家結交了。”在這兩年時間裡,蔡國聲從這些領域頂尖的老師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這為他今後在古玩鑒定方面的成就奠定了基礎。

蔡國聲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進步飛快的他也得到了上級上司的提拔。1966年蔡國聲便做了上海市古玩市場團支部書記,所在支部被評為上海市“四好團支部标兵”。“當時我們普通員工的工資是36元,我的工資是43塊5毛,據我了解公司隻有三個人能拿這麼高的工資。”

然而好景不長,文革開始後,蔡國聲的父親被劃為資本家,蔡國聲也成了“黑六類”。“我感覺就像一下子被從青雲丢到地獄裡,什麼活動都不能參加,非常郁悶。” 對這一段經曆,蔡國聲覺得不堪回首。也正是在那段時期,他收獲了另外一筆财富。為了打發郁悶的時光,也是不甘落人之後,他決定練習書法和篆刻。“我不是那種很奔放的性格,而學習書畫要有激情,是以我選擇了書法和篆刻。”當時一些書畫名家被稱為“牛鬼蛇神”,苦于找不到好學生,蔡國聲就利用前期跟他們結識的關系,虛心求教,認真學習,這樣直到文革結束。“這段經曆對我的書畫和篆刻鑒定很有好處,畫家的出身、用筆,我馬上可以說出來,這是那個時候打下的基礎。”

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全國上下的撥亂反正讓蔡國聲的人生再一次發生了轉折。一周之内,他被推薦入黨并提幹,之後被派到上海友誼商店所屬的一家仿古工廠做業務廠長。這段經曆對他的古玩鑒定也有着非常重要的意義。

由于仿古廠招聘的員工大都是“上山下鄉”的返滬青年,他們對文物方面的知識幾乎一無所知。仿古廠門類齊全,光工廠中的房間就有瓷器、玉器、銅器、雜件、硯台、圖章、書畫、紅木家具等,甚至于繡花工廠中的房間都有。蔡國聲必須一個工廠中的房間一個工廠中的房間去指導:做什麼,怎麼做,原料哪裡來,輔料是什麼,出廠、定價、步步把關。“這一段時期,很累,幾乎沒有休息,但也鍛煉了我。”在仿古廠八年的工作經曆使得蔡國聲對文物仿古了如指掌,“人家怎麼仿的我都能說。”此後蔡國聲又到上海蘭馨文物行任總經理,直到退休。

獨特的經曆成就了蔡國聲在文物鑒定領域的地位。“大部分藏品,擺到我面前,一秒鐘我就可以辨出真僞和價值來,不用手摸,也不需要拿着放大鏡仔細研究,失誤率幾乎為零。”

沉澱:古玩藝術無止境

蔡國聲非常忙,給蔡國聲老師打電話,蔡國聲的手機随時都處于占線狀态。而就在接受記者采訪的那個早晨,他一進咖啡館的門,就被一位來自浙江諸暨的藏友攔住,盛情之下,蔡國聲抓緊時間為這位藏友做了鑒定。

這位藏友一大早從諸暨趕到上海,帶來三幅畫和一大堆田黃石。這三幅畫分别是文征明的山水畫、明末清初畫家陳洪绶的人物畫、以及現代著名國畫大師陸俨少的一幅作品。經過蔡國聲的鑒定,這三幅畫都是赝品,整個鑒定過程耗時不過幾秒鐘,幾乎是見畫即下定論。

“這個人物的臉是海派人物的臉,不是陳洪绶那種很骨感的臉,肯定是赝品。”蔡國聲耐心地從人物的風格,筆墨、卷軸的時間以及産地等方面向這位藏友做了仔細的分析:“從卷軸來看,不到200年,而陳洪绶要400多年了;作品本身更是不到100年,是以這幅作品可以斷定是一幅老仿,人物畫得還可以,并非完全沒有價值。”

很多人都知道蔡國聲是雜件鑒定專家,但其實蔡國聲對書畫頗有研究。蔡國聲坦言目前國内雜件領域的鑒定專家實在太少了。相比于書畫作品,目前雜件領域的赝品更加普遍,而對于雜件的鑒定除了具備專業知識之外,還需要專家具有豐富的閱曆。而對于一名藝術品鑒定專家來說,有時候經驗比教育訓練更加重要。

央視《鑒寶》欄目讓蔡國聲的名字為大衆所熟知。在收藏界,素有“南蔡北馬”之說,來自北方的馬未都先生和來自上海的蔡國聲先生都是中國文物鑒定界響當當的名字。即便背負如此盛名,蔡國聲先生也始終保持親和、耐心和謹慎。“有藏友找我做鑒定,隻要有時間,我一定會跟他解釋。不管别人的收藏好不好,我從來不去奚落别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蔡國聲謹慎的個性使得他在鑒定時絕少出現差錯,并是以在行業内備受尊重。“這個行業稍有不謹慎,買到假貨損失就很多。”蔡國聲認為,對于每一位收藏者來說,無論出于什麼心态的收藏都是真金白銀的投入,作為鑒定專家不能輕易亂說話。

多年來的積澱,使得他對這個行業的喜愛有增無減。“幾十年來我感到學什麼就要喜歡什麼,而喜歡上什麼之後,工作量就不止八小時了。” 蔡國聲認為,藝術的東西是欣賞不完的,關鍵要看怎麼領會。而對于門類龐雜的古玩藝術,他認為不論是書畫還是雜件,最終都是互相融通的。

“中國的文化,中國的藝術是有共性的。這個共性就是時代性,抓住這個時代性,就掌握了藝術品的真谛。”但僅僅掌握共性是不夠的,還要有個性,每個不同的書畫家有個性,不同地方畫派的畫家也有獨特的個性,他們創作時采用的技法、用的顔料、所取的工具都是有個性的,對于這些要各個突破,做到“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由此及彼,由表及裡 ”。

傳道:行業發展需規範

藝術品投資市場的繁榮也使得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動了心思。近年來,在藝術品鑒定領域出現了一些“李鬼”鑒定師。這些僞專家缺乏紮實的文物古玩鑒定基本功,上了幾天教育訓練班,混了一張證書,略懂皮毛便開始自稱專家;有的雖然有一定的專業知識,但是缺乏必要的職業道德,見了藏品,無論好壞一律說是“真的”,開具的假鑒定證書每份要收取少則幾百元多則上千元甚至過萬元的費用,這樣的假鑒定讓市場陷入混亂,對中國藝術品投資市場的健康發展無疑是一大阻礙。

對此,蔡國聲認為這表面上是暴露了一部分人心術不正,隻要錢不要道德;而更深層次則是管理部門的失職。“我們這個行業道德很重要,站在這個位置騙人很容易,但是騙人一次就會聲譽掃地。幾十年的積累就會付之東流。”蔡國聲表示。

假專家的橫行在某種層面上也暴露了中國市場發展的尴尬:随着藝術品市場的日漸繁榮,越來越多的赝品充斥于市場的各個角落,但由于藝術品鑒定是一項高難度的工作,藝術品鑒定專家的匮乏也使得收藏界對赝品有些無可奈何。蔡國聲認為,在對藝術品鑒定的管理上,目前相關管理部門的一些做法并不妥當:一方面目前相關文物管理部門規定博物館、文物研究所的專家不能從事商業鑒定,限制了專家能力的發揮;另一方面,由于這些機構的專家長期不能從事市場鑒定,他們對于文物的研究僅限于博物館内的藏品,而對市場上出現的赝品的辨識能力也有限

在近期結束的香港蘇富比 佳士得 春拍上,書畫作品受到熱捧,而包括瓷器在内的雜件最後成交卻乏善可陳。蔡國聲認為,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雜件講究傳承有序、赝品太多。随着科技的發展,越來越多的高科技手段被用于藝術品造假,對藝術品真僞的鑒定難度越來越大,沒有足夠的水準和能力将會阻礙這個行業的發展。但是蔡國聲認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隻有在不停的造假識破的過程中,這個領域才會不斷發展。

近年來,金融資本開始介入藝術品投資領域,包括銀行、信托公司在内的金融機構開始投資藝術品,各類藝術品基金湧現。對于金融資本介入藝術品領域,蔡國聲認為金融資本的加入促進了中國的藝術品市場和世界藝術品市場的接軌,但是在金融資本介入之後,管理和規範要加強。“這需要各個方面的組合,需要有金融上層管理部門的嚴格管理,需要經營層面的靈活經營方式,需要專家團隊的組合力量,哪一個部門出了纰漏,都會出問題。”蔡國聲表示。

解惑:收藏當有平常心

依時下藝術收藏在國内的火爆架勢,如果說目前是全民收藏時代一點也不誇張。對于全民收藏熱,蔡國聲認為是一件好事,“不管怎麼說,這對于提高全民族的素養和文化的欣賞力是非常有好處的。”但是,蔡國聲認為收藏一定要有平常心,一夜暴富和撿漏的心理都要不得。

事實上,從事藝術品工作幾十年來,蔡國聲有很多次可以“撿漏”的機會:1988年他調任上海蘭馨文物行任總經理,在路過淮海路口一間舊貨店時看到一個木雕如意,無論是從造型、質地還是雕工來看都是上乘之選,“估計店主認為是香樟木雕的,标價才2000塊,但我一看是沉香木雕的,并且是明代晚期蘇州雕的,至少值10萬以上。”蔡國聲當時就決定買了,由于同是公家機關,店主還給他打了九折,最終以1800元成交。買回來之後用火柴輕輕烘了一下,結果清香四溢,果然是沉香木無疑。“按今天的市值大概已經要超過80萬了。現在這個寶貝還放在蘭馨文物行,是他們的鎮店之寶。”

諸如此類“慧眼識珠”的案例,蔡國聲坦言自己遇到很多。但是他堅持在任公職期間,不做收藏。退休之後雖然自由了,依然堅持自己的标準,符合條件,價格能夠承受才會做收藏。“我覺得做收藏要有一顆平常心,我感到現在已經很滿足了,我和我以前的老師比,還有什麼不夠呢?我認同我自己的位置,不合适做腰纏萬貫的富翁。”

随着投資為越來越多的人所看重,蔡國聲認為應該把藝術品作為資産配置的一部分。不過在投資前一定要考慮清楚,投什麼、怎麼投,長期、中期還是短期的。他認為從目前來看,投資當代書畫,應該要短平快;而明清書畫則應該長期投資。

十年前,蔡國聲就看好明清書畫,如今明清書畫已經漲了數倍之多。“當代和近代的書畫作品隻要遇到金融風暴馬上就會跌,但是古代書畫尤其是明清書畫肯定是好的。”此外,蔡國聲還道出了一個投資的小竅門,以他的經驗來看,如果是南方畫家的畫應該去北方買進,那裡的價格比較低,而如果是北派的畫家則應該到南方買。

“亂世藏金,盛世藏寶”, 對于藝術品市場的發展,蔡國聲非常樂觀。雖然目前藝術品拍賣天價疊出,成交額屢創新高,但他認為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中國的文化藝術品已經漸漸和國際接軌,書畫的價格和國際上著名畫家的價格開始接近,但是還沒有達到他們的标準,東方藝術絕對不比西方藝術差,并駕齊驅是可以的,這個窪地會消失,這裡還有空間,還會攀升。”蔡國聲表示。

如果把中華五千年的文明比作一條長長的星河,那曆朝曆代的藝術品就是這條星河裡最閃亮的星辰。幾千年來,曆史的往事皆屬過眼雲煙,唯獨藝術珍品長久流傳。在盛世裡鑒寶,蔡國聲稱是這一種福分,在藝術的享受中得到回報,他很知足。既成大家,淡定如斯、坦蕩如斯,人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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