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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外婆睡了賈寶玉的床,酒屁臭氣熏了整間屋子,作者為何這麼寫?

劉外婆睡了賈寶玉的床,酒屁臭氣熏了整間屋子,作者為何這麼寫?

林黛玉

“她算哪門子外婆,直叫母蝗蟲得了。”

你敢相信嗎?

這句話竟然出自容貌清麗,兼有詩才的林黛玉之口,而她所說之人就是三進大觀園的劉外婆。

劉外婆,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中較為特殊的存在,作為一個地道地道的農村老婆婆,早年喪夫,寡居多年,後來為照顧孫輩,才與女兒劉氏一家居住在一塊。

可以說,劉外婆代表的形象是社會底層人士,也是古代的絕大多數人民,與富貴且權勢的賈家相比,簡直就是貧窮之輩中的貧窮之輩。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貧窮不堪的老婆婆卻能夠三進富貴賈府的大觀園,并且還受到了賈家輩分最高的老太太接見。

劉外婆睡了賈寶玉的床,酒屁臭氣熏了整間屋子,作者為何這麼寫?

賈老太君與劉外婆(右)

愣是說給誰聽,都不一定有人相信,但偏偏,劉外婆做到了。

實際上,劉外婆雖然是個農村人,但是她卻十分的精明,大智若愚,按現代人的話來說,就是扮豬吃老虎。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縱觀整部《紅樓夢》,其實在劉外婆的一生中,她一共進入過賈家大觀園三次,而且每次進入都是帶有不同的目的。

第一次,劉外婆進入大觀園是借着親戚的名頭過來的,實際上就是“打秋風”,來要錢的。

那時,劉外婆女婿家的莊稼收成不好,且過于貧窮,以緻于碰上了寒冬時節,年關将至,就連拿來置辦吃穿的錢都沒有,無奈,他們隻能将主意打到富貴的親戚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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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外婆

按理說,劉外婆與那富貴的賈府是沒有半點兒血緣關系的,那她又是怎麼硬攀上賈府這層關系的呢?

原來,她的女婿王狗兒竟然與賈家榮國府二房王太太有點兒親戚關系,但是礙于大男人的面子,王狗兒怎麼樣也不去賈家要錢,反觀劉外婆,直接就帶着外孫闆兒“走親戚”去。

一來,劉外婆年紀大了,閱曆豐富,經驗充足,對比年輕人,更加能夠豁得出這張老臉;二來,她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在鮮活的幾條人命面前,面子又算得了什麼!

于是,劉外婆就仗着自家女婿和外孫王闆兒與王太太的那點兒親戚關系,一步步走進了富貴的賈家。

不過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份與這些富貴的公子、姑娘相比,肯定上不得台面,是以她能屈能伸,并未仗着自己年紀大,就說依仗着自己是長輩,而是一路畢恭畢敬地面對所有人。

最後,經過重重的人脈引薦,劉外婆才見到了賈家實際掌權人“鳳辣子”王熙鳳,并且還得到了二十兩的救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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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外婆(左二)

二十兩,相當于農家人一年的生活費,劉外婆可不得感謝賈家,感謝王熙鳳嗎?

是以,這才有了劉外婆二進大觀園的續寫。

也正是在這次,原著中第四十一回,作者曹雪芹對劉外婆進行了更深一步的人物形象刻畫。

那天,劉外婆為了感謝之前賈家對自家的幫助,便帶着自家種的果蔬來到了賈家,想讓貴人們嘗嘗鮮,結果無意中竟得了賈家老太君賈母的眼緣,邀請她一起遊賞大觀園。

這可真的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劉外婆的臉笑成了菊,而她心裡也清楚,自己肯定不是單純地賞玩,主要目的還是陪着這位賈家老太君解悶,最好是能夠在賈家老太君面前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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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老太君

于是,她就任由這些貴人捉弄,還得樂呵呵地笑着道聲好。

在遊賞大觀園的時候,賈老太君突然來了興緻,摘了大觀園裡其中一支大紅色的菊花戴到了自己的頭上,然後還招呼來劉外婆,很明顯是要她也戴上這菊花試試。

但在這時,王熙鳳卻逮到了逗樂賈老太君的機會,便自告奮勇地說自己要給劉外婆好好打扮。

可她竟然是随意地摘下各色的菊花,再胡亂地插在劉外婆的頭上,簡直就是好一個“花團錦簇”。

而對于這個結果,劉外婆早就有心理準備。

隻瞧她趁機抹了把頭發的位置,配上略顯滑稽的神情,阿谀奉承地說道:“我這頭也不知道修了什麼福,今兒竟然這樣體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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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左一)給劉外婆(中)插花

這話一出,可把包括賈老太君在内的衆人樂壞了。

大觀園裡頓時傳來一片笑聲,經久不絕。

顯然,此刻的劉外婆在賈家人的眼裡,就是個來搞笑的小醜。

你若說劉外婆自己沒有察覺到這點兒,那肯定是假的。

但這就是現實,以她的身份,隻能以這樣的方式混得大家夥兒眼熟,同時逗大家開心,說不定還能得到貴人幾分賞錢。

畢竟,貧窮如她,誰又會跟錢過不去呢?

不得不說,這就是劉外婆的精明之處了。

凡是她所經曆過的事情,她其實都一件件地記在心裡,隻不過平常都壓在心底,沒有說出來罷了。

誰對她有恩,誰來戲弄她,誰是真的對她好,她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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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表面上看劉外婆對這些人樂呵呵的,可是誰又知道她的心裡在想着些什麼。

面對這個偌大的賈家,懂也裝糊塗,就是劉外婆處事的方式。

待到大夥兒遊賞過大觀園,轉眼就到了用餐的時候。

而向來有主意的王熙鳳竟然又給劉外婆安排了一出戲。

隻見她與賈母身邊的大丫鬟鴛鴦一合計,就在用餐前将劉外婆帶出了房間,然後在劉外婆耳邊嘀咕着什麼,随即就是劉外婆俯身、點頭、應和的謙卑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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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

終于到了正式用餐的時候,衆人都遵守着規矩,食不言,寝不語,細嚼慢咽,甚至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就是标準的富貴人家做派。

當然,也有個别例外。

劉外婆就是那個例外,畢竟是鄉野出身,哪裡有這麼多規矩,更何況,此刻的劉外婆得了王熙鳳的訓示,突然就喊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擡頭。”

緊接着,劉外婆還鼓起了兩個腮幫子,站來原地,任由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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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意外,劉外婆又一次将大家惹得趕忙捂上嘴巴,呵呵直笑,甚至還有人笑出了眼淚。

見此,王熙鳳的目的達到了。

而劉外婆的目的也達到了。

她可不就是來搞笑的嗎?

吃得多,還吃得快,這也怪不得林黛玉私下裡竟然會給劉外婆取了個“母蝗蟲”的稱号。

顯然,天真的林黛玉還太年輕,壓根不懂得這裡邊的門道,連劉外婆的真假演戲都分不清。

不過就當時情況來說,這點兒“笑話”哪裡足夠的,他們竟然又在喝酒的酒杯裡做文章。

隻見劉外婆面前的酒杯被丫鬟換成了一個碩大的木碗,緊接着她就在大家左一句,右一句的慫恿下,竟然硬生生地喝下了兩大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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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了不得了!

劉外婆本就上了年紀,雖說是農家人,喝得了一些酒水,但也不是這個喝法呀,果不其然,劉外婆醉了。

可在真正醉酒之前,劉外婆尚且保持着一絲清醒。

她說要去如廁,結果丫鬟小姐們不能在貴人附近上茅廁,連忙帶着她去了另外一邊上茅廁。

随後丫鬟就走了,獨留劉外婆一人。

等到劉外婆如廁完,她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然後找不着方向,一不小心就走錯了地方。

至于劉外婆來到的地方,就是賈寶玉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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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住處 怡紅院

《紅樓夢》中這樣描繪寶玉的住所——隻見四面牆壁玲珑剔透,琴劍瓶爐皆貼在牆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

可見,賈家的富貴華麗,更别說,這還是府内最受寵的賈寶玉寶二爺的住所,這無疑就是進到了鳳凰窩裡,處處是美景,處處顯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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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

也許,這是劉外婆生平裡見到過的最精緻的住所,而對于裡面的一些擺設,她自然是不清楚的,擱在現代來看,也是極其精妙的擺設。

比如說,這扇西洋機括的鏡子,四面是雕空紫檀闆壁,然後将穿身鏡鑲嵌在裡邊,并且還可以開合,着實巧妙極了。

而此時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劉外婆被困在了這個地方,哪裡還管得了其它,幹脆随意地亂摸着四周,想要找出個出口來,竟然還真的被她瞎貓碰上死耗子地摸出了個地方。

随着劉外婆手上的用力一壓,一扇門悄然打開,使得她又驚又喜,然後邁步出來,見到的卻是一副精緻的床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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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劉外婆并沒有達到全醉的狀态,自然知道自己進入的地方定是哪個公子或姑娘的寝房,可她......

“又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隻說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後合的,朦胧着兩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看!劉外婆面對這些貴人們的嘲弄,并不是沒有反抗的能力,隻是她聰明地選擇了一種可以既可以讓自己解氣,又能夠讓自己全身而退的方式來進行反擊。

但是劉外婆的這一反擊,鬧出的動靜可不小,竟然還出動了賈府裡的幾個丫鬟們去尋找她。

最先發現劉外婆不見了的是她外孫王闆兒,不過這時劉外婆顯然已經在寶玉的床上睡了不止一會兒,并且足夠她将自己身上的酒氣,以及腸胃不适和剛才如廁的臭氣留下。

而“等到襲人進了房門,轉過集錦槅子,就聽得鼾聲如雷。忙進來,隻聞見酒屁臭氣,滿屋一瞧,隻見劉外婆紮手舞腳的仰卧在床上”時,在這之前肯定又費了不少功夫來找人。

襲人

如此,随着時間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移,寶玉的房間必然會被劉外婆熏得臭氣熏天,作者曹雪芹在這裡描寫劉外婆以一人之力,酒屁臭氣熏了整間屋子,也是符合常理。

其次,王闆兒的發現,襲人的尋找,以及悠然熟睡的劉外婆,這一張一弛之間,實際上也都是曹雪芹刻意的安排,為的既是推進劇情,讓劇情變得有趣,同時也是别有深意。

衆所周知,王闆兒是劉外婆的外孫,而外孫發現外婆不見了,出于小孩子心理,肯定會哭鬧,這是人之常情,作者這樣子的安排絕對沒錯。

但是,怪就怪在作者竟然安排劉外婆在賈寶玉的怡紅院裡睡着,然後又安排劉外婆被襲人發現。

那麼襲人的身份是什麼呢?

賈寶玉和襲人

她除了是賈寶玉的貼身丫鬟,更是賈老太君特意給賈寶玉挑選的通房,也就是賈寶玉的小情人,俗稱“小妾”。

既然是貼身之人,襲人自然是比旁人更加了解賈寶玉的生活習慣,也更了解賈寶玉的性格。

是以,作者将襲人安排在這個環節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且,襲人的出現更能說明寶玉的身份異常高貴。

劉外婆,作為普通農戶,有時還吃不飽,穿不暖,但是賈寶玉,則是貴家公子,錦衣玉食,還有嬌美丫鬟伺候,可謂一個天、一個地,簡直就是雲泥之别。

此時,身份低下的劉外婆卻睡在身份高貴的賈寶玉的床上,這就是一種極其鮮明的對比,仿佛是個諷刺,也似乎是種預警,讓人如夢驚醒,千萬不要沉迷在眼前的榮華富貴中。

而事實證明,在《紅樓夢》後邊的劇情發展中,昔日的賈府家門中落,賈寶玉在寒冬裡沒有一件保暖的衣裳,每天還得靠吃酸菜度日,比之已成為中産家庭的劉外婆而言,實慘。

在那之前,劉外婆曾三進大觀園,可賈府風光已經大不如前,呈現出一片敗落景象,就連王熙鳳都隻能将自己的女兒賈巧姐托付給劉外婆,從此巧姐将不是千金小姐,而是普通農婦。

一朝鳳凰,一朝麻雀,誰也不知道明天的命運怎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目前的賈寶玉還是那隻鳳凰,而劉外婆就是那隻麻雀,并且還是隻精明的麻雀。

從這個層面上,再往回分析,曹雪芹之是以描寫“劉外婆酒屁臭氣熏了滿屋”,仿佛還有另外的意思,即劉外婆與這不屬于自己的富貴格格不入,就像這酒屁臭氣,遲早會散。

再反觀之,劉外婆的酒屁臭氣無疑是最凡俗的存在,而它竟然染了前身為神瑛侍者的寶玉的寝房,就等同于世俗的濁氣熏染了潔淨的天宮,那天宮中的仙人必定會遭受人間劫難。

無論是用什麼方式來遮擋氣味,已經發生的,就是發生的,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襲人恐驚動了人,被寶玉知道了,隻向他搖手,不叫他說話。忙将鼎内貯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 ”

這就是襲人下意識的舉動,不得不說,作為寶玉的貼身之人,襲人真的很了解寶玉,連用什麼香,都已安排好,不過這裡卻有點兒息事甯人,欲蓋彌彰的感覺。

正如上頭所說,已經發生的,就是事實。

哪怕襲人用香味掩蓋住了臭味,那張床上始終都是被一個窮婆子睡過的,當然,襲人也是不想讓寶玉知曉自己的床被劉外婆睡過,情有可原。

畢竟,若是寶玉知道,他指不定會怎麼鬧,甚至可能連住所都得換過。

這可不是誇大其詞,因為寶玉本身在賈府就是個“小霸王”的存在,而且賈府向來不缺姐妹,是以唯獨他最尊貴,也最得賈府上下的寵愛。

況且,有妙玉丢杯事件在前,寶玉就算鬧又怎樣。

妙玉

提起這妙玉丢杯,不用多想,肯定是與劉外婆有關的。

那日,賈老太君帶着劉外婆到妙玉住處休息,妙玉沏了壺好茶招待,還特意給賈老太君用上了成窯五彩小蓋鐘的名貴茶杯,結果賈老太君喝了半盞茶後就遞給了劉外婆。

劉外婆也不嫌棄,直接就着賈老太君喝過的茶“咕噜”一口飲盡,卻把妙玉看得心裡膈應極了,在劉外婆他們走後,竟然還使喚丫鬟要把這個精緻的茶杯丢了。

但剛好這時寶玉也在,便阻攔了下來,說丢了茶杯可惜,不如給貧婆子(劉外婆)算了。

妙玉的反應卻是:“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

寶玉則是笑道:“自然如此,你那裡和他說話授受去,越發連你也髒了。”

傷人的話最為紮心,但在這些貴家公子、姑娘的嘴中卻變成了尋常的聊天。

不過在此刻,他們與街上喊叫的潑婦并沒有太大的差別,隻是一個罵得直白,一個罵得文雅,可總歸都是不對的。

是以作者才将劉外婆醉酒後的表現,特意安排在了寶玉的寝房裡,對比妙玉這個外人的寝房,顯然寶玉這個主家的寝房更加說服力,而他們嫌棄的劉外婆卻睡在上邊,是真打臉了。

最後,回顧劉外婆的一生,她三進大觀園,見證了賈府的興榮衰敗,實作了從“她對貴人奉承”到“貴人有求于他”的轉變,也算是逆襲了,而這就是作者本人的期望。

《紅樓夢》作者 曹雪芹

為什麼作者會有這樣的期望呢?

因為劉外婆就是曹雪芹的化身。

因為曹雪芹也有過類似不被富家子弟認可的經曆。

因為他礙于身份,面對那些人,無法直接反抗。

是以,曹雪芹隻能借用書中劉外婆的身份,用世俗的“酒屁臭氣”來對那些自诩貴家之人進行隐晦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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