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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丨繁花滿枝

師铤

上一周寫杏花,有一個人的名字一直萦繞心頭,但因為與全文基調實在不搭,并未付諸筆端。周五那日,看着報紙上一世天真的沈周和他筆下淡然的杏花,終于忍不住,決定寫寫另一位我深愛的畫家梵高和他的杏花。

梵高一生最著名的作品是風景與肖像,他筆下的繁花,最著名的是熱情的向日葵和濃郁的鸢尾,這一幅藍天下的滿枝杏花,倒是略顯中規中矩,可這一幅畫,是有故事的。

這是1890年2月,梵高自殺前五個月,為弟弟提奧的兒子所畫。

碎碎念丨繁花滿枝

盛開的杏花 梵高

作為一名畫家,梵高一生潦倒。作為一名荷蘭牧師的兒子,梵高曾經和與他同名的叔叔一起在荷蘭海牙的畫廊賣畫。但他認為那些配合資産階級口味的畫作“陳腐不堪”。賺夠去倫敦的費用後,他便離開了叔叔。

盡管評論界多認為梵高是現代畫家中最缺乏文化教養的,經常在各種場合胡話連篇,但事實上他算得上一個知識淵博之人。正是在倫敦期間,他開始大量閱讀莎士比亞、狄更斯、托爾斯泰、雨果、左拉等。從他給弟弟的信中可以看出來,他是一個對詩歌、文學、世界格局都有思考的人。在倫敦時,他重操舊業開始在畫廊賣畫。但是他非常鄙視這種“服務中産階級的三流藝術”,在做過教師、傳教士,去往比利時之後,27歲那一年,他終于決定自學畫畫,走上藝術創作之路。他認為藝術永遠不能滿足于慰藉資産階級的自鳴得意,而是應該反映社會大衆的生活。他的目光從未遠離自己熟悉的生活,普羅大衆的尋常生活。

諷刺的是,梵高一直被認為是一個極端孤僻的人,一個離群索居的人,第一個寫文章贊美梵高的評論家,文章标題便是《孤獨者:梵高》。

可是,如果你去看他的畫,去讀他寫的信,便會發現他的一生,一直在追求愛和家庭。

梵高是他的姓,他的名字是文森特,取自夭折的哥哥。從小生活在哥哥陰影下的梵高,從未在父母那裡獲得足夠的愛。作為一個甚少得到愛的人,他幾乎喜歡每個人。除了愛過的女人,他甚至想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建立一個家。這便是他與高更交往的初衷。

梵高愛過若幹個女人,大多是些底層人士。他發自肺腑地愛她們每一個人,努力地想與她們成立一個家庭。他曾在給提奧的信中描述喜歡的女子:“她毫無特别之處,隻是一個普通人,對我來說卻很好。任何一個陷入愛河的人,都是快樂的,哪怕世間依然有黑暗的一面。”他還引用法國曆史學家米什來的話:“當你愛上一個女人,她便永遠不老。”事實上,這名女子不過是梵高在大街上邂逅的一名帶着孩子的年老妓女。

他想結婚,一直供養他的提奧出于理智阻止。

後來,那個女人和他之前乃至之後交往的所有女人一樣,都被貧困潦倒,情感表達又極端濃烈的梵高吓走了。

在數次與女人組織家庭失敗後,極端需要愛與家庭溫暖的梵高對提奧更為依賴了。可是這個時候,提奧也要結婚了。梵高覺得自己要被抛棄了,他陷入更大絕望中。就是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同樣尚未成名的畫家高更。

那時候,梵高住在南法小鎮阿爾勒,他在那裡租下一個房子,把它刷成他最愛的明黃色,并稱它為“黃房子”。那是1888年的春天,南法燦爛的陽光和黃房子周邊盛開的杏樹李樹,讓梵高藝術熱情高漲。這樣的情況下,他又一次想有一個自己的家。

碎碎念丨繁花滿枝

梵高畫向日葵 高更

他給自己的藝術家朋友們寫信,邀請他們來一起生活,但最終到來的,隻有高更——大概還是因為提奧答應管吃管住報帳路費并提供報酬。

開始總是分分鐘都妙不可言。

兩位同樣熱愛大自然和絢爛色彩簡明線條的畫家在此期間就同一個題材創作了大量的作品,他們還畫下了對方在畫闆前的樣子。

可是,高更世俗、自我、冷漠,而梵高極度情緒化、極度熱情,加上創作理念的沖突,随着相處的深入,兩位個性鮮明的畫家摩擦日益增長。敏感的梵高感受到了高更對自己的厭倦和失望,他在給提奧的信中說,每當他試圖建立一個家時,卻總是失敗。這種由深愛帶來的絕望最終轉變為憎恨,相處僅僅兩個月,一次争吵後,極度憤怒的梵高情緒失控,自殘左耳。這件事驚動了提奧,驚動了當地警方,最終以高更離開并拒絕再與梵高見面、梵高被醫生确診為“急性狂躁症并伴有幻覺”、30名鄰居給市長寫請願書要求梵高離開而結束。

碎碎念丨繁花滿枝

高更肖像 梵高

之後的時間,梵高在精神病院進進出出,他狀況不斷,但是從未停止繪畫。放下畫筆的時候,他就去讀莎士比亞。一直到1890年的春天,他的生活總算有了些起色。

那一年,在布魯塞爾,他的畫作與塞尚、雷諾阿和圖盧茲一勞特雷克的作品一起展出。其中一幅名為《紅色葡萄園》的作品甚至被賣出400法郎的高價(這也是他生前唯一售出的作品)。在巴黎,他的十幅作品在獨立沙龍中展出。一位法國資深評論家在《法國之音》雜志上更是把梵高捧到天上去了,認為他的畫作是用“閃爍的水晶之牆”打造的。

大約也是那個時候,梵高得知提奧有了兒子,他興奮異常,精神病院的病床前畫下了《盛開的杏花》。其實,此時的梵高身體極度虛弱,精神錯亂無時不折磨着他。他用畫筆掩蓋了苦難,《盛開的杏花》一片安甯,将人帶入瞬間的永恒,盡管依舊有春寒,但梵高贊歎:“今天是一個真正的春日:嫩綠的麥田,遠處是紫色的山丘,如此美麗,杏花已經恣意地開放了。”也就在這一天,他告訴母親,他在為小侄兒作畫:“我已提筆為他們的卧室畫一幅畫——藍天下,一大束盛開的白色杏花。”

這大概是這個才華橫溢又絕望潦倒,極度渴望愛又孤僻獨行的畫家最溫暖的作品。

百年後再看,依然會被它平靜祥和中蘊含的生命力所感動。

這大概就是藝術最偉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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