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訊漢化/觀察者網 呂棟
【文/觀察者網 呂棟】
“這不是我們的選擇，而是政府們的選擇。”日前，荷蘭光刻機巨頭阿斯麥CEO溫彼得再次就向中國大陸出口EUV光刻機一事解釋道。他今年1月曾表示，中國不太可能獨立複制（replicate）出頂尖的光刻技術，但也别那麼絕對，“他們肯定會嘗試”。
觀察者網注意到，由于最先進的EUV裝置無法向中國大陸出口，溫彼得自2021年以來曾多次發聲。2021年4月，他曾喊話美國，對華出口管制不僅不能阻礙中國技術進步，也将傷害美國自身的經濟，限制出口隻會加快中國自主研發的速度。
但美國顯然對溫彼得喊話視而不見。
2021年7月，美國官員曾透露，拜登政府在确認EUV光刻機在科技産業中的戰略價值後，選擇延續特朗普時期的政策。随後溫彼得表示，針對中國大陸的情況，該公司将不得不“靜觀其變”。
在全球晶片短缺讓産業鍊“叫苦不疊”之際，阿斯麥作為最關鍵半導體生産裝置——光刻機的制造商，愈發引起産業界的關注。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近期對阿斯麥總部進行了實地探訪。
圖源：ASML
因為缺芯，“每天都在掙紮”
在荷蘭南部靠近比利時邊境的小鎮費爾德霍芬（Veldhoven），坐落着世界上唯一一家能夠生産極紫外光刻機（EUV）的企業——阿斯麥（ASML）。在為資料中心、汽車和iPhone提供算力的先進半導體制造中，EUV光刻是最昂貴的一步。
“阿斯麥在極紫外光刻機制造方面處于壟斷地位，我們今天使用的每一塊先進處理器都需要用到EUV光刻機。”塔夫茨大學（Tufts University）弗萊徹學院助理教授克裡斯 米勒表示，每一台EUV光刻機都是有史以來最複雜的裝置之一，這種機器重達180噸。
EUV是極紫外光（Extreme Ultraviolet）的縮寫，這是一種波長極短的光，阿斯麥生産的裝置可以大量産生這種光，用于在矽片上雕刻小而複雜的電路。極紫外光是由二氧化碳雷射去轟擊每秒噴出5萬次的液态錫滴（molten tin）而産生，這種光通過一個直徑為0.65米的橢球反光鏡送進光刻機内。一部分極紫外光微粒被照射到矽片表面，進而雕刻出決定每個晶片功能的微小圖案。
極紫外光刻機内部
由于全球晶片短缺，從索尼的遊戲機PS5到雪佛蘭汽車都開始出現訂單積壓，晶片制造商對阿斯麥EUV光刻機的需求大幅提升。自2018年底以來，阿斯麥的股價已經飙升超過340%，這使得該公司的市值超過英特爾等一些大客戶。
阿斯麥CEO溫彼得（Peter Wennink）表示，該公司成立38年以來一直緻力于降低半導體的生産成本，并将在“未來幾十年”繼續這樣做。“世界需要更多的晶片，”溫彼得表示，“是以我們需要制造更多機器，順便提一句，隻要我們能繼續降低每個半導體的生産成本，這些光刻機的平均售價就會不斷提升。”
即便如此，溫彼得也認為，全球晶片短缺對阿斯麥來說是“Catch-22”（第22條軍規，意即進退兩難、左右為難）。
“我們收到很多來自供應商的資訊，他們說，‘嘿，我們可能會延遲向你們傳遞子產品，因為我們無法獲得晶片。’我們說，‘如果我們得不到晶片，我們就不能制造機器來生産更多的晶片。’”溫彼得坦言，阿斯麥仍在經營，“但每天都在掙紮。”
阿斯麥CEO溫彼得
“嚴重依賴美國零部件的荷蘭公司”
據溫彼得透露，阿斯麥過去10年共賣出140台EUV光刻系統，現在每台售價高達2億美元，而下一代高數值孔徑（High NA）EUV光刻機的售價将超過3億美元。
市場調研機構Semico Research的制造業務董事總經理喬安妮 伊托評論稱，阿斯麥的EUV光刻系統過于昂貴，以至于大多數公司都買不起。她認為，這會把很多廠商排除在市場之外，包括晶片制造商格羅方德。由于成本太高，格羅方德于2018年宣布停止7nm及以下先進制程的研發。
如今，阿斯麥EUV光刻機的客戶隻有五家（台積電、三星、英特爾、SK海力士和美光）。2021年，最大的三個客戶——台積電、三星和英特爾占阿斯麥業務量的84%。台積電表示，該公司在2019年率先采用EUV光刻機大規模量産晶片，從那之後一直處于領先地位，晶片制程至少領先三星和英特爾一個節點。
CNBC認為，阿斯麥在光刻機領域的主導地位仍是“一個相對較新的現象”。10年前，該公司開始進軍EUV研發是由英特爾、三星和台積電的重大投資決定的。
“我們沒有錢，”1999年加入阿斯麥的溫彼得表示，“是以我們出去尋找合作夥伴，這實際上是我們建立公司的基礎。我們也是以被迫成為一個系統架構師和系統內建商。”
把時間拉回到1984年，阿斯麥剛成立時是荷蘭電子巨頭飛利浦的子公司。在荷蘭艾恩德霍芬飛利浦辦公大樓旁邊一間漏水的小屋子裡，阿斯麥推出第一台用于半導體光刻的裝置，這種技術是20世紀50年代在美國軍事實驗室發明的。
“第一台光刻工具看起來就像一個投影儀，”阿斯麥負責EUV業務的執行副總裁克裡斯托弗·福凱（Christophe Fouquet）表示，“基本上會有一個标線，用來儲存你想要投射的影像。然後有一個光學系統，它會把圖像投射到晶圓上。”
到1988年，阿斯麥在美國擁有5個辦事處，共有員工84人，并在荷蘭費爾德霍芬設定一個新的辦事處，該辦公室最終成為該公司總部。
“當半導體行業準備進入EUV研究的早期階段時，沒有一家美國公司準備冒險嘗試這個昂貴而有風險的項目，但阿斯麥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即将出版的《晶片戰争：世界最關鍵技術之戰》一書的作者米勒表示，“阿斯麥是一家荷蘭公司，但它也是一家嚴重依賴美國零部件的荷蘭公司，尤其是在其裝置上。”
“這是政府的選擇”
EUV光刻機由來自全球近800家供應商的多個子產品和數十萬個零部件組成。每個子產品都在阿斯麥全球60個辦公室中進行研發生産，然後運往費爾德霍芬進行組裝。每台組裝好的機器經過測試後，就會被拆解，然後發運給晶片制造商。EUV光刻機的運輸需要20輛卡車和三架滿載的波音747飛機。
中國大陸是阿斯麥沒有出口EUV技術的國家或地區一。“全球42個國家（《瓦森納協定》成員國）已經同意對其實施出口管制，因為它非常關鍵，”溫彼得稱，“是以這不是我們的選擇，而是政府們的選擇。”
美國對荷蘭政府的施壓早在特朗普任期内便已開始。據時任美國總統副國家安全顧問的查爾斯·庫珀曼（Charles Kupperman）回憶，他2019年曾邀請荷蘭外交官前往白宮，并向後者施壓，稱“忠實的盟友”不會向中國大陸出售EUV這類裝置。庫珀曼還警告荷蘭方面，如果沒有美國的零部件，阿斯麥的裝置就無法運轉，而白宮有權限制這些零部件向荷蘭出口。
“中國（大陸）想要加入這場競賽，”Semico Research的喬安妮 伊托表示，“但由于政治原因，中國（大陸）無法獲得這項技術。”
極紫外光刻機在工作 圖源：阿斯麥
不過，阿斯麥在用另一種方式和中國大陸做生意。該公司更新了被稱為深紫外線（DUV）的老式光刻系統，并将其中的許多裝置賣給中國大陸。溫彼得透露，阿斯麥售出的裝置中96%仍在使用。
“關于向中國大陸出售更多的DUV裝置，提高其生産接近尖端半導體的能力，是否也是一種‘國家安全風險’，這其中存在很多争議，”米勒稱，“我認為，在未來幾年，阿斯麥向中國出售DUV裝置的能力可能也會受到新的限制。”
EUV出現之前，晶片制造商可以從阿斯麥、尼康和佳能三家公司購買DUV光刻機。
雖然日本尼康仍然是光刻機市場的競争者之一，但阿斯麥是EUV的唯一供應商。國外行業專家認為，其他公司可能需要幾十年時間才能趕上，一方面是因為阿斯麥擁有專有技術，另一方面是因為阿斯麥與數百家供應商達成了複雜且往往是獨家的協定。
“我們對一些客戶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一些供應商對我們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溫彼得稱，“有些人說，這種近乎共生的關系比結婚還要糟糕，因為你不能離婚。”
今年1月，溫彼得曾針對中國大陸市場表示：“中國不太可能獨立複制（replicate）出頂尖的光刻技術，因為阿斯麥依賴于不懈的創新，以及整合隻有從非中國供應商處才能獲得的零部件。但我的意思并不是絕對不可能，因為中國的實體定律和我們這裡是一樣的。永遠别那麼絕對，他們肯定會嘗試的。”
半導體是一種高風險的行業，阿斯麥使自己免受供應鍊風險的一種方式是收購一些供應商，例如位于美國聖地亞哥的Cymer，它是EUV大功率光源制造商。阿斯麥還在2020年收購了德國Berliner Glas，這是一家陶瓷和光學模組制造商，“對于支援實作EUV和DUV的産品開發藍圖很重要”。今年1月，Berliner Glas曾發生一場火災，但溫彼得表示，這場火災不會對今年的裝置出貨造成重大影響。
财報顯示，阿斯麥2021年總營收為186億歐元（約合人民币1339億元），同比增長33%；淨利潤為59億歐元（約合人民币425億元），同比增長66%；毛利率為53%，比上年同期提高4個百分點。 該公司預計，2022年的銷售将增長20%，未來10年的年複合增長率為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