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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淮陽師範043: 淮師校友徐玉諾

永遠的淮陽師範043: 淮師校友徐玉諾

2021年10月,我到河南平頂山市寶豐縣出差,參加中國國文現代化學會“國文課本中的黨史教育”活動,曾與朋友談起平頂山當地文化名人,提到魯山有個徐玉諾。其實當時我還是一知半解,隻知道他是五四時期的著名詩人,中國新詩創始者之一。魯迅曾主動提出為之作序,葉聖陶為他寫過萬字詩評。最近因為要為母校淮陽師範編輯紀念文集,才知道這位詩人原來與我有着多種緣份,一下子感覺竟是那樣“親近”。一是他曾兩度在淮陽師範任教,是我們的前輩校友。二是他與著名教育家、文學家葉聖陶是老朋友,曾兩次專程到蘇州吳縣甪直鎮縣立第五高等國小看望葉聖陶,并與顧颉剛、郭紹虞、鄭振铎、王伯祥等文史大家有過交往,不禁肅然起敬;三是從鄉先賢張衡石《徐玉諾老師在商水》中得知,徐曾于1930、1940年兩次到過我的家鄉商水,他的《半鍋麸子糊塗》就是在商水創作完成的,不禁産生了“鄉土感”的親切。

徐玉諾(1894—1958),原名言信,字玉諾,以字行,乳名運知,小名建之,筆名紅蠖、紅蠖女士、蘭爛生等,晚年自号冰蠶老人、玉諾老人等,河南省平頂山市魯山縣徐營村人。徐玉諾出生于農民之家,11歲仍在家割草放牛。父親徐教芳在同村油坊主徐教詩(中國同盟會會員)家裡幫傭。1905年,受新思潮影響,徐教詩在家首開私塾,徐玉諾的父親以少拿工錢為代價,讓兒子入塾讀書。徐玉諾勤奮好學,興趣廣泛,于四書五經外,尤喜讀《莊子》《文選》《唐詩别裁》及野史演義之類的“閑書”,深為徐教詩器重。1912年,徐玉諾與徐教詩的兒子徐言志一同考入魯山縣立高等國小。1916考入省城開封河南省立第一師範學堂,時年22歲。從此,徐玉諾開始接觸《新青年》等進步書刊,受新文化思潮影響,積極參加學生運動,被推舉為學生代表,任開封15所中等學校學生聯合會理事,參與組織罷課,聲讨北洋軍閥及河南督軍趙倜等,支援山東人民鬥争,抑制日貨。因抗議反動派逮捕學生,曾到開封南關車站欲卧軌自殺以警醒國人,被他的老師嵇文甫派同學找回。1920年他将自己的小說《良心》寄給《晨報》副刊特約撰稿人郭紹虞,經郭推薦得以發表,從此走上文學道路。畢業後,先後就職于魯山公立國小(1921,1939)、吉林毓文中學(1921至1927,先後3次)、福州英華書院(1922年3月)、河南臨穎甲種蠶業學校(1922年9月)、廈門《思明日報》(1923年9月)、集美師範(1924年2月)、廈門大學(1924年9月)、河南大學(1925)、河南省立第四師範(洛陽,1926)、淮陽師範(1928至1929,1940)、省立第二女子師範(信陽,1929)、山東曲阜師範(1930)、信陽師範(1931)、煙台山東八中(1933)、魯陽中學(1934)、淮陽河南第七區農村學校、淮陽中學/淮陽縣立師範(1935)、煙台商業專科學校(1937)、魯山群眾教育館(1938)、商丘中學(1941)、南陽中學(1943)、魯山中學、淮陽中學(1949)等。

新中國成立後,人們沒有忘記這位中國新詩史上的“功臣”。1950年4月,徐玉諾參加河南省第一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會後即留在河南省文聯籌委會工作,任組織聯絡部部長。1951年出席中南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1956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他還曾擔任河南省人民政府委員會委員、省政協委員、省文聯常委、省文史館館員等。1958年4月病逝于開封。他的恩師嵇文甫親自擔任治喪委員會主任,吳芝圃省長發來唁電。追悼會後,由徐玉諾的兒子護送其靈柩,歸葬于故鄉魯山縣徐營村鳳凰山下。1994年,在徐玉諾100周年誕辰之際,河南籍作家李凖為他撰寫一聯:“熱情似火;真純如嬰。”2009年,徐玉諾被評為“河南省6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範人物”。2016年,徐玉諾故居為河南省省級文物保護機關。

徐玉諾在淮陽師範任教期間,還在淮陽縣師範、淮陽成達中學兼課。解放前後攜家帶眷留居淮陽,斷斷續續有五六個年頭(韓紹詩《追憶徐玉諾在淮陽》)。1929年中秋節剛過沒幾天,不知何種緣故,正上着課的詩人徐玉諾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撂下講義揚長而去。于是全校輿論大嘩,師生紛紛譴責校長蔣福之,說他逼走了新詩人,部分學生甚至罷課抗議(許鳳才《郁達夫與河南》)。按說,徐玉諾不顧學校規定,不辭而别,最後受到譴責的卻是别人,可見這位“怪異”老師在淮陽師範受學生歡迎的程度。張衡石《悼念徐玉諾師》代表淮陽人民對他的敬仰和哀悼之情:

群推五四老詩人,嘔肺雕肝嘗苦辛。

自唱挽歌含血淚,人譏放誕見精神。

好詞曾被一多賞,佳句更邀聖陶欽。

我坐春風三載久,慚無才力可傳薪。

憶昔避兵到僻林,古今中外恣評論。

新詩厭說适之好,小說唯推魯迅尊。

島瘦郊寒饒至性,元粗白俗雜精純。

魯陽西望情難已,化雨春風何處尋?

徐玉諾的作品專集有:詩集《将來之花園》(商務印書館1922);短篇小說集《朱家墳夜話》(河南人民出版社1958);《徐玉諾詩選》(河南人民出版社1983,王瑤作序);《徐玉諾詩文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劉濟獻編);《徐玉諾詩文輯存》(上下,河南大學出版社2008)。

作為中國新詩史上的一顆流星,徐玉諾一生創作新詩400餘首,小說30餘篇,散文20餘篇,劇本7部。他的文學創作始于開封省立第一師範讀書期間。1921年1月在《晨報》副刊發表第一篇小說《良心》,在《時事新報·文學旬刊》發表第一首新詩《沖動》。1920年至1924年是他文學創作爆發期。據說興之所至,可一日數首,甚至十幾天内即寫成一本詩集。五年間竟寫了300多首,發表于《小說月報》《晨報》副刊、《文學周報》《詩》等報刊。朱自清主編的《新文學大系》詩集,他和胡适均有9首入選。1922年商務印書館為他出版詩集《将來之花園》,前有鄭振铎的《卷首語》,後有葉聖陶滔滔萬言詩評《玉諾的詩》。這年6 月,葉聖陶和鄭振铎編定《雪朝》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這是一部新詩合集,共選157首,其中朱自清(19首)、周作人(27首)、俞平伯(15首)、徐玉諾(48首)、郭紹虞(16首)、葉聖陶(15首)、劉延陵(17首)、鄭振铎(34首)。洪子誠、程光炜主編《中國新詩百年大典》(長江文藝出版社2013)第二卷收有徐玉諾詩歌16首。

徐玉諾在文學朋友圈内最親密的朋友是葉聖陶。通過葉聖陶,他又結識了顧颉剛、王伯祥、郭紹虞、鄭振铎等。他與葉聖陶第一次相見在1921年初夏,當時他還在河南一師讀書,葉聖陶在蘇州甪直任國小教員。那時文人間流行“通信交友”,在報刊上讀到好文章就給作者寫信,一來二去,大家也就成了朋友。他讀了葉聖陶的小說,就主動寫信給葉聖陶,并寄了照片。葉聖陶看他臉色蒼黃,眼睛放射出“神秘的光”,“亂發乘風飄拂”,感到他“真樸的心神”。郭紹虞看了,說他是個“神秘家”。于是葉聖陶就寫信邀他到甪直遊覽。雖然兩人彼此并沒有見過面,但因為神交已久,小汽輪一到碼頭,葉聖陶逐一打量,上前緊握着一個人的胳膊:“你——玉諾?”對方也緊緊握手:“你——聖陶!”這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徐玉諾在甪直流連三天,主人不能每天陪他玩,但他看慣了中原的曠野,驟然見到江南的田疇,竟獨自赤着腳,跨進水沒膝蓋的稻田,撫摩溪上的竹樹,采訪農家女孩,憩坐在臨門的小石橋闌幹上,偃卧在開着野花的墳墓上,覺得格外新鮮有趣。葉聖陶又陪他到蘇州遊覽,因要趕着回校上課,就把他托給當時正在蘇州養病的好友顧颉剛幫助關照,恰好郭紹虞也從上海到蘇州,他們兩個“同至三新旅社”看望徐玉諾。1922年春,徐玉諾将他的詩稿《将來之花園》寄給葉聖陶,葉聖陶為他寫了詩評,稱贊他的詩“清新真實”,“富于想象的奇妙和思維的唯美”。1922年7月,徐玉諾辭去福州英華書院教職,又到甪直看望老朋友,講到河南老家兵匪橫行、人情激憤的情況,葉聖陶驚愕不已,就寫成一篇紀實小說《火災》,文中的“言信君”就是徐玉諾。徐玉諾看了很受感動,也以《火災》為題,賦詩一首。兩篇《火災》同時刊登在《小說月報》第14卷第1号上,引起熱烈反響。徐調孚、周仿溪、阿英紛紛撰文,成為大陸現代文壇“血與淚的文學”的一段佳話(商金林《葉聖陶全傳》)。葉聖陶寬厚誠樸的為人,抗争奮進的思想對他觸動很大。回到開封,他興奮地對老師嵇文甫說:“我的思想苦悶、悲觀全解決了,全沒了。就因為看到了江南的美麗風光。”1923年,徐玉諾要去廈門就任《思明日報》副刊編輯,這時葉聖陶已到上海,任商務印書館編輯,他路過上海時,自然忘不了探訪老朋友。因為葉聖陶要上班,他就租了一輛自行車,帶着葉聖陶的兒子葉至善到處玩。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葉聖陶好友王伯祥在日記中記述:“玉諾由廈門來,住惠中。今午來晤,旋去。晚飯後,我與振铎、聖陶往看之,同出閑步,至先施公司門前而别。明日他或搬來順爾裡小住也”(1924年1月18日);“玉諾送我《思明報》副刊《鹭江潮》,讀之,有轉載《文學》者,宜乎渠在廈門人皆目為文學會之宣傳者而備受擠扼矣”(1月19日)。兩個多月後,徐玉諾從河南去廈門又去上海看老朋友,王伯祥日記:“玉諾由豫來,散館後,與碩民、聖陶走訪之,兼赴乃乾約。玉諾自言在龍升旅館,孰知他誤記,遍尋不獲。後至榮升訪之,始遇。因約共出,飲言茂源。談甚暢,至九時許始各歸(3月4日)。1930年,徐玉諾到商水躲避戰亂,住在王溝橋張衡石的伯父碩卿公家,還把他在村裡所見和避兵的情況寫信給在上海的葉聖陶(張衡石《徐玉諾老師在商水》)。1957年7月,徐玉諾給葉聖陶寫信,傾訴兒子徐奎被打成右派緻死,滿紙淚滴,字迹模糊。1958年6月,葉聖陶收到徐玉諾之子徐西亞的信,說父親臨終前最後說的一句話,就是要他通知一聲葉聖陶。葉聖陶回信說:“回憶與尊大人初相識,猶是三十餘年前事,當時情形曆曆在目。後來常從河南朋友處獲悉其情況,知尚安好,以為必有再晤之機會,今則此願成虛矣!這真是令人痛惜的事。”(王予民《徐玉諾三訪葉聖陶》)1979年初冬,平頂山有人到北京東四八條拜訪葉聖陶,得知徐玉諾的兒子已過世,兩個孫子都務農,年過三十,因貧窮還是單身漢,葉聖陶給河南省文聯主席蘇金傘寫信說:“玉諾先生是新詩的早期作者,現在已很少人知道。希望河南文聯通過調查研究,給他寫一篇傳略;‘并通過正當途徑,俾其二孫之窮困略得改善,則我代為玉諾感激不盡矣’。”(葉至善《父親長長的一生》)

徐玉諾的新詩創作,當時在文學界自然引起熱烈反響。1921年春,文學研究會發起人鄭振铎親自介紹他加入文學研究會(編号56),稱贊他是“現代的是有真性情的詩人 ”,“中國新詩人裡第一個高唱‘他自己的挽歌’的人”。在美國留學的聞一多在給在清華讀書的梁實秋寫信說:“《未來之花園》在其種類中要算佳品。它或可與《繁星》比肩。”還在給兒子聞家泗的信裡說:“徐君是個有個性的作家,我說他是文學研究會裡的第一個詩人。”葉聖陶稱贊他的詩有“奇妙的表現力、微妙的思想、繪畫般的技術和吸引人的格調”。作家周佛吸(周仿溪)說“他的名聲,初時更在郭沫若之上”。王任叔(巴人)說他“真是有絕大的天才”。1923年10月,瞿秋白讀了徐玉諾《問鞋匠》,“實在與熬不住,不免續貂”,于是寫出《東方的鞋》,刊于《新青年》。1935年10月,朱自清主編《新文學大系·詩集》,選徐玉諾詩10首。茅盾主編《新文學大系·小說》,收入了徐玉諾的小說兩篇,說他是“有才能的作者”,“在1923年至1924年間,創作力頗旺”。1938年6月,馮玉祥評價說:“徐先生為有名文學家,寫小說,寫白話詩,辦教育,提倡布,考古,學醫,嘗藥,同青年男女很有興趣的作抗戰宣傳,可謂一奇人。”

徐玉諾與魯迅也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一段佳話。1923年,魯迅幾次囑咐《晨報》副刊編輯孫伏園給徐玉諾寫信,收集徐玉諾的小說準備出版,并表示“自願作序”。徐玉諾的曾孫、在魯山一高任教的徐帥領分析說,主要原因可能是曾爺爺認為當時的創作還不太成熟,暫時不想結集出版(王春生《詩人徐玉諾的精神家園》)。徐玉諾後來在《始終對不起——懷念魯迅先生》詩中說:“收拾《良心》作長序,重托伏園傳心意。恨我怕名婉拒絕,事後才知對不起。”1954年5月,徐玉諾在回憶魯迅的文章中寫道:“愛羅詛咒《狹的籠》,魯迅對他起同情。愚笨無過是玉諾,辜負先生一片心。”詩後附記:“1923年,魯迅先生收我《良心》等二十篇小說,拟出版,并長序,由孫伏園緻函相商,被我婉拒。”1934年10月9日,魯迅給蕭軍的信中說:“徐玉諾的名字我很熟,但好像沒有見過他。因為他是做詩的,我卻不留心詩,是以未必會見面。現在久不見他的作品,不知道哪裡去了?”

近年來,徐玉諾又逐漸引起中外學者的關注。2007年11月,日本研究徐玉諾的學者秋吉收提出:“大陸的偉大作家魯迅與‘台灣的魯迅’賴和,隔著海峽的兩位魯迅,竟然彼此都受到了在現代畢竟算不上有名的作家徐玉諾的深刻影響。”(魯迅)“《野草》從主題、内容、意象到寫作技法乃至具體的語言表述,随處可見徐玉諾的痕迹(秋吉收《魯迅與徐玉諾》)。2014年12月,海因、史大觀編《徐玉諾詩歌精選》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河南省魯山縣徐玉諾學會史大觀等編印《徐玉諾大系》。2016年5月,秋吉收認為,“徐玉諾文學的價值要高于現今文學史上的定位”。2017年,徐玉諾學會編印《徐玉諾研究叢書》(8卷),包括《徐玉諾将來之花園》《徐玉諾日記書信》《徐玉諾詩文選讀》(4冊)《文學研究會徐玉諾》《愛國為民的大詩人徐玉諾》。2018年7月,首屆徐玉諾詩歌國際學術研讨會在北京大學朗潤園采薇閣舉行。研讨會由徐玉諾學會與北京青年詩會主辦,北京大學新詩研究所等機關協辦。徐玉諾女兒徐西蘭(91歲)等親屬到會緻詞。研讨會上,徐玉諾學會頒發首屆徐玉諾詩歌獎。詩人陳家坪導演了《他是怎麼樣的一個詩人》紀錄片,反映了當今詩歌界對徐玉諾新的認識,正如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詩人姜濤說:“怎麼把徐玉諾變成我們的同時代人?……怎麼把這個資源激活來回應我們當代的問題,當代精神處境、寫作處境?”

徐玉諾特立獨行,不同流俗,不拘一格,放浪形骸,留下許多逸聞趣事。商金林教授曾說:“在大陸現代作家中,徐玉諾的‘怪癖’遠在朱湘、白采之上。”張默生與徐玉諾在淮陽師範國文組同僚半年,他在《異行傳》(東方書社1946年版)中有一篇《記怪詩人徐玉諾》(毛德富主編《百年記憶——河南文史資料大系“文化卷”卷二),記述了徐玉諾的種種怪異行狀。這裡隻選他二三轶事,可見其性情之一斑。

1. 送客

1922年徐玉諾在河南臨穎蠶業學校時,有一次到車站送朋友,臨開車時談興甚濃,遂一同登車。車過鄭州,仍不忍分别,又一同到北平。朋友去後,他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隻好以衣服作抵押,在前門車站附近找了一間最寒碜的小客棧住下,并在《晨報》“百物出賣”連登兩天“求職啟事”:“徐玉諾君願充各級學校文學教授,或各報校對及各種書記員,每日可工作十個或十四個鐘頭,月薪隻需十二進制。”被魯迅周作人兩兄弟看到,他們正要找個人,送俄國盲詩人愛羅先珂經西伯利亞到赫爾辛基參加萬國世界語大會,周作人就到旅館找到徐玉諾,他就送愛羅先珂到哈爾濱,然後就在吉林毓文中學當起了教員。在吉林住厭了,又到福建。人們常說“送君千裡,終須一别”,他卻一送數年。直到革命軍北伐到河南,他輾轉回到故鄉才得知,學校和家人都以為他遭土匪“綁票”,女兒因想爸爸病死,妻子困在洛陽,幾乎餓死。

2. 乘火車

徐玉諾從福建回河南時,途經上海,火車站難民人山人海,不禁動了恻隐之心,就把随身帶的800元盤纏分送難民。要買車票才發現沒錢,怎麼辦?他轉念一想:我又不是沒錢,我隻是把錢送給難民!越想越覺得理直氣壯,不買票算什麼,上車!于是大踏步跨上頭等車,很神氣地坐下來。列車員來查票時,他猛地站起來,指着自己的鼻梁厲聲道:“難道你還不認識我徐玉諾?”吓得列車員連聲道歉:“是,是!以前不認識,請先生不要見怪。”于是他就這樣一路上乘火車,轉輪船,換汽車,回到故鄉。

3. 淮師轶事

在淮陽師範教書時,徐玉諾有兩項業餘愛好引起轟動。一是養毛驢,二是做衣服。有一天他忽然想念起家中的毛驢,就讓家人送到學校,視為家珍,常邀同僚觀賞。後來又覺得毛驢應當作工,就買來石磨和麥子,代人磨面碾米,分文不取,隻為毛驢有工可作。他在廈門工作時養過牛,到開封參加省人代會時還牽一隻羊(《栾星《懷念詩人徐玉諾》)。在淮陽師範時,他還一度迷上做西服。先寫信到倫敦、巴黎及國内各西服店,定購機器和許多樣品,再用淮陽本地的粗布做試驗,照貓畫虎裁剪,糟蹋了不少布。等做的衣服像點樣了,就在同僚和學生中發展客戶。大家也樂得破費幾塊錢讓他過瘾。有時領子開大了,或褲裆做小了,他二話不說,賠布另做,一件衣服往往要做好幾遍。偶爾做好了,誇他幾句,他便急忙握手道謝,還要免除工錢。

中國傳統崇尚“中庸之道”,不偏不倚,随大流,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有誰膽敢反其道而行之,有“出格”言行,不走尋常路,獨辟蹊徑,當然就會顯得“另類”,就是“怪異”,徐玉諾就是這樣的“怪異”詩人。不知者以為“神經病”,知者視之為“狂狷”也。孔子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論語·子路》)對此,葉聖陶曾有一段十分中肯的評價:“我們的白話詩大詩翁、新文學運動的先行者徐玉諾先生,也有很多旁人覺奇怪的行為,他的一些故事,乍看荒誕不經,實則隽永而寓意深遠。當年的裡巷趣談,今日已成文林佳話。對于他的‘酷’,他的‘絕’,也許有些人未必同意,但我始終對這種奇特的思想、行徑,抱持欣賞的态度,自認為能體悟那怪異表象背後所隐藏的哲學指涉。”在我看來,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從積極的一面了解,“狂”即激進,積極進取,勇于向前。清人錢大昕說“二十歲不狂沒出息,三十歲還狂也沒出息”。“狷”即性情耿介,不肯同流合污,這樣的人至少不會做壞事。

永遠的淮陽師範043: 淮師校友徐玉諾

顧之川,河南省周口市商水縣人。人民教育出版社編審、課程教材研究所研究員,國家社科基金評價專家,中國教育學會中學國文教學專業委員會原理事長,主編國中、高中國文教材數十種,出版《國文課程與考試論》《國文工具論》《明代漢語詞彙研究》等著作十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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