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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我們縣(除縣城外)隻有這樣一條四車道的路,許家印給修的。”開車疾馳在221國道上,司機周師傅扭頭望向窗外,然後又迅速轉過頭來目視前方,臉上帶有一絲得意的笑。

這條路是211省道的一部分,向西北方向駛去,穿過田野、村莊、集市,抵達高賢鄉後左轉,駛入同樣有四條車道的001縣道,三五分鐘後便可以來到恒大集團董事局主席許家印的老家——河南省周口市太康縣高賢鄉聚台崗村。

從太康縣城到聚台崗村大約25公裡。周師傅告訴懶熊體育,許家印2018年12月送父親回老家時,路邊全是警察,外人靠近不得。

村裡的介紹顯示,“聚台崗”的名字形成于明朝中葉,因“村前有南台,後有崗”而得。目前有15個村民組,總人口4205人,耕地面積4042畝。1978年,第二次參加聯考的許家印,最終考上武漢鋼鐵學院,他從這裡走出,一個鄉村青年的命運是以改變。

大學畢業後,許家印先被配置設定到河南舞陽鋼鐵廠,随後又南下深圳和廣州做貿易和房地産生意,他1996年創立恒大集團,2017年成為中國首富。《周口晚報》報道稱,許家印這些年為家鄉總投資超過10億元。

然而過去三年,恒大集團因自身問題走向衰敗,負債累累,許家印被推上風口浪尖,甚至一度傳出村裡與他劃清界限的新聞,還推倒了2005年為他立起來的功德碑。

懶熊體育今年4月底到聚台崗村探訪時發現,功德碑依然立在村子的小廣場上,在這個到2019年才用上自來水的村莊,村民對許家印仍舊心懷感激。村民們說,他們知道許家印已“倒台”,“但不會忘記他對俺們莊兒的好”。

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廣州恒大新球場開工儀式上的許家印。

黑窩頭

聚台崗村有南北兩條主街,每條街大約1公裡長。除小巷子還是土路外,剩餘的路全鋪上了水泥。村民們說,這些路先後修過三次,最開始是柏油路,後來變成水泥路,2019年在原有基礎上重新鋪了一層水泥。有人說,三次鋪路都由許家印出資,但更多人稱“隻有最後一次鋪路的錢出自許家印”。

村裡多數年輕人已外出務工,留守的是那些年齡超過60歲的老人。年輕人把從外面掙到的錢帶回家,拆掉由泥瓦磚頭搭建的祖宅,蓋起用水泥鋼筋做架構的兩三層小樓。

村子在變,但人們的很多生活習慣卻不曾改變。比如向村民打聽某個人的住處,說出名字後,他們會皺着眉頭問:“他小名叫啥?”在這裡,幾乎每個人都有乳名,它比大名更具有傳播性。不過許家印是個特例,隻要說出這三個字,每個人都能說出他家祖宅的位置,或多或少講一些關于他的故事。說這名字時,村民們會給“印”字加上兒化音——許家印兒。

許家印的乳名叫“工廠”,他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名叫許家欽,乳名“東生”。姐姐的名字叫“蓉兒”(音),十八九歲時去世,當時許家印還沒離開村子。

關于“工廠”這個乳名的由來,村裡沒有人能說得清,他們稱這是父母在孩子出生後的随意安排,沒太多講究。有村民開玩笑說,小時候叫“工廠”,長大後果然到外面開了工廠。

許家印家的祖宅位于村廣場西南方向大約300米的巷子裡,有三間北房,整個院子大概200多平米。房子和院牆的磚瓦是灰色,院牆很高,将近3米,門口兩處矮牆的高度約2米。為防止有人由此進入,牆頭的水泥裡插滿了玻璃碎塊。

許家祖宅的藍色鐵門面朝西,由于常年無人居住,大門一直上鎖。門框上用石闆拼接成一副對聯,上聯是“旭日随心臨吉宅”,下聯為“春風着意入新居”,橫批“幸福之家”。這些是後來翻新時所建,做工比較粗糙。對聯的文字下面刻着獅子,左側獅子中間有一塊巴掌大的破損處,至今無人修補。

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許家印祖宅的大門口。(攝影:趙宇)

祖宅内有兩棵大榆樹,一棵枝繁葉茂,另一棵沒了樹冠,已經枯萎。據村民說,那棵樹伸出的枝桠影響到了鄰居,鄰居和許家印哥哥商議後把樹冠砍掉,如今這棵樹已死去兩三年。許家祖宅周圍全是村民自建的三層小樓,隻有它還是平房,用原有風貌對抗着村莊建築與時代風貌的變遷。

許家祖宅的三間北房最多時住過6個人,許家印的父母、奶奶、哥哥、姐姐和他本人,但這樣人丁興旺的日子持續的時間不長。許家印出生一年多後,母親因敗血病去世,姐姐長大成人後不久也撒手人寰。

那時村裡每家都會為吃穿發愁。許家印全家穿的衣服都由奶奶和父親用手織的土布做成,因糧食有限,平時常吃的食物是蕃薯。每年蕃薯成熟後,把它切成片曬幹儲存,吃的時候用石磨把它磨成粉,然後再用水和面,團成團,上鍋蒸,當地人管這叫“黑窩頭”或“蕃薯馍”。村民趙隆臣至今能回想起黑窩頭的樣子,剛蒸出來時很黏,弄得滿手都是黃色的、黏糊糊的蕃薯泥;涼了後變成黑色,吃起來又幹又硬。

參加第十屆中華慈善獎頒獎典禮時,許家印在發言時講過自己中學吃黑窩頭的經曆:“由于學校距離家比較遠,每星期背一筐地瓜和地瓜面做的黑窩頭,還有一瓶鹽去學校。每餐吃一個地瓜,一個黑窩頭,喝一碗鹽水。夏天天熱,黑窩頭很快就長毛了,洗一洗再吃。”他2018年12月回到祖宅時,村幹部在憶苦思甜飯上安排了改良版的黑窩頭,蕃薯面裡摻上玉米面,味道比原來好了許多。

未婚妻

“貧窮”二字塞滿了許家印的聚台崗村往事。他的父親許賢高16歲時投身革命,1946年因傷複原,回鄉務農,曾在生産隊做過會計,後來又負責看管河堤。奶奶會做醋,幾乎沒上過學的哥哥,每天擡着一罐醋沿街叫賣,1毛錢一瓶,許家印偶爾也會随哥哥一起走街串巷。家裡種的杏熟了,兄弟二人也提着筐去賣。

微薄的收入無法改變許家貧苦的狀況,家裡糧食不夠吃時,隻能向别人借。鄰居高成軍告訴懶熊體育,他們家當年曾借給許家20斤麥子,後來一直沒還。

生活雖苦,但許家印的學業一直沒斷。據許家印的國小、國中同學高友臣回憶,大家當年都是一邊學習,一邊勞動,主要勞動地點是村裡的窯廠,“上課沒有勞動的時間長”。國小放學後,許家印和高友臣會一起去給牲口割草,上中學後變成了推磨,磨糧食。放學後,許家印時常都會找幾個夥伴去老師家裡推磨。高後臣說,那時的許家印知道巴結老師,“挺有心眼”。

上課的斷斷續續導緻每個人的學習成績都不理想。高友臣記得有一次鄉裡組織統一考試,全班37名學生,總共隻考了140分(個人滿分是100)。

國中畢業後,班裡隻有一小部分人獲得繼續讀高中的機會。高友臣稱,當年上高中是推薦制,許家印有個表叔在高賢鄉教改組工作,給他幫了不少忙。高友臣當時的學習成績還算突出,但因超齡一歲,沒有獲得繼續讀高中的機會。

對于這個曾經幫助過自己的表叔,許家印心存感激。他後來在恒大取得成功後,表叔跟着去了廣州。“名義上做些雜事,實際上就是養着。”高友臣說。

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許家印老家聚台崗村。(攝影:趙宇)

1975年,18歲的許家印在太康縣第一進階中學畢業,回村勞動。期間,他與當時在村衛生院工作的張女士産生了一段姻緣。張女士也是聚台崗村村民,和許家印年歲相當。據村裡人講,張女士的家境不錯,父親在信用社工作,大伯是村支書。

關于這段姻緣,村裡人有不同的說法。他的國小、國中同學高正富告訴懶熊體育,許家印的父親曾兩次托人說媒,都沒成功,“女方嫌他家窮,不同意”,後來他親自出馬,告訴女方“許家印有前途、有志向,将來一定成大事”後,才促成了這段姻緣。

高友臣稱,這段姻緣并非高正富促成,而是許家托一位大隊幹部說的媒。和高正富的講述一樣,女方最開始沒同意,說過幾次後才勉強答應。因張女士的大伯是村支書,許家印獲得了到村裡開40拖拉機的機會,負責打場、耕地、拉沙石。“那時一個大隊能買一輛40車已很不錯,能開它,在農村是件光榮的事。”高友臣說。

雖然關于這段姻緣的細節有不同說法,但幾個村民都非常肯定的一點是——許家印當時已同張女士訂婚。根據村民的表述,張女士很賢惠,工作之餘會去許家印家幫着做些縫縫補補的家務活,沒少給許家幹活。

1977年9月,中國教育部決定恢複已經停止十餘年的聯考。消息傳到聚台崗村,許家印動了心思。高正富至今能回憶起許家印當年得知恢複聯考消息後的場景,兩人當時正在田裡為生産隊看護莊稼,許家印突然說:“我不看了。我要去高賢鄉複習。”

高正富聽罷吃驚地問:“複習做啥?”

許家印說:“考大學。我必須要走出去。”

高正富說,許家印本打算考北京的清華大學,因準備不足落榜。鄉親們嘲笑他,給他起了個外号,叫“老清”。但這沒有摧毀他走出去的決心,他又複習了一年,1978年考上武漢鋼鐵學院,成為聚台崗村的第一個大學生。

時代變遷加個人努力讓這個年僅20歲的聚台崗村村民從盛産小麥、玉米、蕃薯的平原鄉村走出,開啟了波瀾壯闊的人生。

建學校

許多年以後,許家印在一次公開演講中這樣描述自己上大學的經曆:“國家恢複聯考後,我考上了大學。因為沒錢讀書、沒錢吃飯,是國家每個月給我14塊錢的助學金,讓我讀完了大學。”

其實,許家印第二次準備聯考時候就險些因沒錢而放棄。幸運的是,他得到了班主任的資助,才有了繼續讀書的機會。有村民說老師當時資助了他20元錢,但因年代久遠,具體數額已無法考證。許家印2018年回老家時曾專門到老師家探望,報答當年的滴水之恩。有村民說,許家印送給老師100萬塊錢,亦有人說沒給錢,送了一套房。

雖然說法不同,但這些成為當地人稱頌許家印“知恩圖報”的談資。他的高中老師在前兩年病逝。

考上大學後,許家印與未婚妻張女士的姻緣走到盡頭,就像很多文藝作品中描述的那樣——男孩走向了更大的世界,女孩留在村莊。

關于這段姻緣的結束,聚台崗村裡有更多版本的講述。高正富說,家境不錯的女方在許家印上大學前為他做了新鞋,準備了糧票和兩三百塊錢。“兩三百塊可是不少,那時喂一年的豬,才隻賣60塊錢。”

鄰居許家領說,女方不僅給了許家印錢,還準備蓋三間房,讓兩人結婚後居住。但因許家印考上大學,離開了村莊,房沒蓋,錢也退了,他與張女士的姻緣就此結束。

許家印大學畢業後被配置設定到河南舞陽鋼鐵廠,結識了現在的妻子丁玉梅,張女士則嫁到了離家8公裡外的村莊。

許家印2018年12月回到聚台崗祖宅時,部分同學獲得了與他見面的機會。當時在場的高正富和高友臣向懶熊體育證明,張女士也受村裡邀請,以同學的身份來到現場。40年後再相遇,二人都已步入花甲之年。高正富說,許家印是經人介紹才認出了張女士,然後寒暄了一番。

高友臣說,張女士那天面色沉重,他向懶熊體育描述了這樣一個細節——現場采訪的記者看到張女士面色沉重後問:“你怎麼了?”但她沒有回答。

這是許家印40年來第二次回老家,上次要追溯到1998年,即他創立恒大集團兩年後。他當時為老家捐款100萬元,創辦家印國小。許家印小時候,村裡國小教室是幾間不遮風、不擋雨的草房。趕上下雨天,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課桌則是用泥巴台子做的。

新的家印國小有三層樓,18間教室。已從建立之初的200多人,擴充到現在的700多人。除了聚台崗的學生外,附近鄉村的孩子也到這裡讀書。

在學校教學樓對面的牆上,專門為許家印開辟了一塊宣傳欄,稱他為“聚台崗的驕傲”。宣傳欄裡有許家印的照片,關于他和恒大集團的财富、地位、成就,也有詳細的文字說明。

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家印國小内部關于許家印和恒大集團的介紹。(攝影:趙宇)

據《大河報》報道,2016年開始,許家印又捐款10個億,建成家印中學、家印高中、高賢醫院和現代生态循環農業基地等。

懶熊體育通過實地探訪發現,太康縣城有一所家印高中,它的原名是太康縣第一進階中學。該學校在高賢鄉建有分校,也取名為家印高中,學校的圍牆上用紅底白字寫着“高賢高中,許家印母校,一個讓你安靜學習的地方”。它的對面是家印中學,教學樓上有許家印的題字:尊師尚賢,笃學樂善。

這兩所學校都建在高賢鄉通往聚台崗村的鄉村公路旁。因在九年義務教育範圍内,家印中學不收取學費,學生每學期隻需要交1000多元的吃住費用,家印高中一學期的學費和住宿費是2900元,飯費單獨計算。

許家印投資建設的醫院位于高賢鄉開發區。在高賢鄉一帶開車的高師傅告訴懶熊體育,醫院一直沒有投入使用,疫情期間曾作為隔離點使用。醫院主樓的正門上至今還挂着寫有“太康縣疫情防控指部高賢醫院隔離點”的橫幅。許家印投資建的三所學校和一所醫院的樓的設計、色調完全一樣,全是暗紅色的頂層和米白色的樓體。

他投資建設的蔬菜大棚和養殖場,也位于高賢鄉到聚台崗村的鄉村公路邊,建好後交由鄉政府管理。高正富稱蔬菜大棚的上一個承包商“什麼菜都種,沒掙到錢”,現在被一家新公司承包,隻種茄子,對面的養殖場主要養牛。懶熊體育近距離觀察發現,養殖場裡除了牛,還有羊駝等動物。

回故裡

據聚台崗村村民介紹,許家印2018年12月回鄉時陣勢不小,在太康縣城通往聚台崗村的路上,警察随處可見。不光有各級上司陪同,還安排部分鄰居、同學到現場與他叙舊。安保人員把守許家老宅的胡同出入口,隻有獲得允許的人方能入内。許家領家距離許家老宅隻有不足百米距離,但他無法靠近。

許家印在老宅裡吃了憶苦思甜飯,桌上擺着蕃薯、黑窩頭、水煮白菜粉條鹹湯。高成軍以鄰居的身份去了現場。去之前,村裡幹部特意叮囑所有人說話注意分寸,不允許單獨和許家印合影。高成軍告訴懶熊體育,由于太久沒回來,許家印已基本認不清過去的鄰居和同學。同當年的生産隊隊長見面時還問:“你是誰?”對方自我介紹後,許家印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怎麼老了這麼多?”生産隊隊長連忙說:“不光我老了,你不也老了嘛!”

那一年,許家印剛好60歲,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用粗布衣向大隊民兵營長高成軍換舊軍裝的窮小子。

因年輕時私交不錯,同學高正富見到許家印後直接說,20年才回來一次,“你得給老百姓幹點好事”。

高正富對許家印說,家鄉天氣幹旱,水井不夠用,老百姓澆地困難。“你應該幫着給裝上潛水泵,老百姓一刷卡,就能出水。”高正富與懶熊體育交流時甚至表示,自己當着許家印的面說:“這點錢對于你來說算個X!”

許家印沒有猶豫,很快出錢幫村裡澆地的水井裝上了潛水泵。2019年之前,聚台崗村村民吃水全部靠壓水機。在許家印的呼籲下,村裡接通了自來水。有人稱錢是許家印出的,但大多數人表示自來水管道的錢出自政府,從管道接入各家各戶的150元水管錢出自許家印。如果沒有許家印出錢,這部分錢需要村民自掏腰包,隔壁幾個村皆如此。

2018年回聚台崗村時,許家印給每戶村民發了3000元現金和一袋10斤的大米、一桶5L的食用油。據《大河報》報道,許家印過去這些年為村裡修路、安裝自來水和排水系統,總共捐贈了580萬元。

正是因為他做了不少好事,村裡才于2005年8月在廣場上為他樹立了功德碑。碑分四面,許家印的名字刻在正面,黑底白字,寫着“為國育才、造福後代”,落款是聚台崗村全體村民,碑的正下面還有“流芳百世”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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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台崗村為許家印立的功德碑。(攝影:趙宇)

許家領告訴懶熊體育,“流芳百世”這四個字立碑時就有,碑文内容是村民開會讨論後決定的,但幾年前有人提出許家印目前還在世,刻上“流芳百世”不合适。

後來,村民又用泥把“流芳百世”四個字糊上,并刷上了和碑身一樣的黑漆。可就在去年,村民又将原來糊上去的泥摳了下來。由于當年糊得過于嚴密,字已無法完全複原,“流”字的三點水少了下面一點,“芳”字沒有了草字頭,變成了“方”,再沒人去管。

許家印2018年返鄉時還去了村裡的家印國小和村邊的蔬菜大棚和農場,這是他最後一次回到聚台崗村。他的父親于2019年1月在老宅病逝。多位村民稱,許家印當時沒回家,父親的後事由哥哥許家欽辦理。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村裡征用了鄰居閑置的宅基地,搭起簡易大棚,接待前來吊唁的人。

倒台了

聚台崗村西北的麥田裡建有一座許家祖墳。祖墳是個長方形的大院子,占地約12畝,灰色的中式大門,正中央是壽安門,兩側門上分别寫着“福壽”、“安康”。門的兩側裝有攝像頭。院牆大約3米高,上面爬滿了爬山虎。門口栽有未長高的柏樹和樹幹直徑約10公分的楊樹,周邊全是麥田。

據村民介紹,因建祖墳,部分村民的耕地換了位置。這地方原有另外兩家的墳頭,經協商後遷走。村裡有傳言稱,遷墳的人家各獲得100萬元的補償款,但沒人能證明。2022年4月,有人在網上舉報,稱許家祖墳涉嫌違法占用耕地。

村民們已記不清祖墳始建于哪年,隻記得大約在2016年之前建成。剛建成時,裡面有假山、噴泉、涼亭,門裡門外栽種了很多從外面買來的古樹。“那樹太大了,一輛卡車隻能拉一棵樹。”許家領說。他還聽說上面有上司覺得這樣太高調,古樹後來全部被移走。

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聚台崗村外許家祖墳。(攝影:趙宇)

許家祖墳門口停着一輛河南鄭州牌照的汽車。村民們說,車是負責看護祖墳的安保人員從鄭州開過來的,他隸屬于恒大集團鄭州分公司。平時就住在大門裡的跨院内,每個月能有6000多元的工資。祖墳大門緊閉,外人隻能在門口觀望,就連聚台崗村的村民都很少有人進入過。

但在恒大集團陷入困境後,曾有向恒大讨債的人揚言要來破壞許家祖墳。

恒大集團的困境被公衆知曉的時間是2021年7月,廣發銀行申請當機恒大銀行存款1.32億,集團陷入債務危機。恒大集團财報顯示,截至2021年底,恒大總資産隻有1.699萬億,但是總負債已經達到1.898萬億,也就是負債比資産多了1990億。

《經濟學人》在2021年9月釋出的一篇報道中稱,自2020年以來,中國政府一直試圖限制房地産開發商負債的規模。房地産貸款規則的變化使得幾個房地産集團陷入債務違約的泥潭,其中就包括恒大集團,它的3000億美元債務是全世界地産集團中債務最高的。從2021年9月開始,恒大在全國各地的辦公場所被恒大的投資人包圍,他們要求恒大把錢退還回來。這些人中,很多把錢投到了恒大管理的金融産品上,随後被套牢。此外也包括供應商和承包商,他們為恒大的項目付出了勞動,但被欠款,這些項目如今已停工。

2023年5月12日,中國恒大釋出公告,稱公司收到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就深圳國際仲裁院此前仲裁裁決發出的執行通知書,中國恒大與旗下公司廣州市凱隆置業有限公司,以及中國恒大控股股東、執行董事許家印均為被執行人。具體事關7年前恒大引入的三批戰略投資者,涉及增資共1300億元,如今部分戰投試圖通過法律挽回損失。

這是恒大陷入危機以來,實控人許家印首次被判定為被執行人。

曾經風光無限的恒大集團“徹底不行了”,外部世界的驚濤駭浪讓這個地處中原腹地的小村莊感受到了陣陣涼風。在聽到有人要來破壞許家祖墳的風聲後,聚台崗村村民自發成立“保衛小組”,見到有陌生人進村,會主動詢問來自哪裡、準備去向何處。“遇到特别可疑的人,就報給村裡,村裡再報給派出所。”許家領和很多村民當時主動在村子周圍巡邏,生怕有人前來搞破壞。

“如果有人來破壞,村裡大隊喇叭一響,所有人都會過去,誰還敢鬧事?”高正富說。在村民們的共同努力下,許家祖墳沒有受到影響。

網上有消息稱,自恒大集團出現問題後,村民們将為許家印立的功德碑推倒,和他徹底劃清界限。但懶熊體育通過實地探訪發現,功德碑還立在村子的廣場上。這裡是村民們的集散地,旁邊的紅心亭裡時常會有老人坐在在那裡閑談、曬太陽。四個村民用木闆支起一張簡易的桌子,坐在小馬紮上“打更新”,身邊還圍着一圈看打牌的人。村民們說,功德碑一直都在,從未被推倒,“村裡人絕不同意”。

“許家印現在倒台了,但我們不會忘記他對村子的好。”許家領說。

懸崖邊

雖然聚台崗村的村民們仍擁戴許家印,但變化還是在悄悄地發生。許家祖墳原來有4個保安值班,4個保潔員負責打掃衛生。按許家領的說法,門前的草坪修剪得像平地一樣。但如今隻剩下兩個保安輪流值班,不再有專人負責打掃衛生。懶熊體育實地探訪發現,祖墳門口的草已20公分高,草坪不再“像平地一樣”。

家印國小的一位老師告訴懶熊體育,許家印2018年回聚台崗村時曾承諾成立一個教育基金。恒大集團計劃1億元存入某信托公司,然後将每年産生的效益分給家印國小、國中、高中和醫院。家印高中每年大約可以分到320萬元,國中90萬元,國小50萬元。可自從恒大集團出現資金問題後,就再沒人提過此事。這位學校老師堅稱1億元已存入,家印國小的校長曾向上反映過這個問題,沒得到回報。

高正富稱“許家印那家夥慈善精神好”,強調自己有聯系許家印的管道,本打算聯系老同學為村裡年過60歲的老人發些生活補助,但後來放棄了這樣的念頭。“他現在不行了,就别找他了。”

恒大集團在太康縣有兩個樓盤,恒大帝景和恒大禦景。精裝修的恒大帝景已交房,房産交易網站顯示該樓盤均價6237元/平米。恒大禦景還處于建設階段,集團出事後,項目處于停工狀态,甚至一度傳出要爛尾。

不過“太康樂訊公衆号”的一篇文章顯示,該樓盤已于2022年6月開工,還附上了開工視訊。但該樓盤到目前為止仍未交房,已逾期将近一年。計程車司機周師傅告訴懶熊體育,去年曾有業主到樓頂上以“跳樓”的方式給開放商施壓,後被“救下”。

另一位計程車司機嶽師傅從小在太康縣城長大,他對許家印沒有太多好感,稱恒大集團沒到太康縣開發房地産時,這裡的樓盤均價4000元左右,現在上漲到5000以上。恒大的房子最貴賣到6800元/平米,讓老百姓的購房壓力變大。

嶽師傅帶我去聚台崗村時剛好路過縣城的家印高中,他說“學校的名字遲早要改回太康縣第一進階中學”。“學校在教委注冊的就是這個名字,不能因為你給蓋了幾棟樓,就成了家印高中。”

許家印的家鄉往事:年輕時夢想考清華,鼎盛時期8人守許家祖墳

▲太康縣城裡的家印高中。(攝影:趙宇)

随後,嶽師傅又補充:“我說不好什麼時候改,但肯定要改回來。”他甚至懷疑許家印是因在太康縣建了學校,拿到了搞房地産項目的優惠地皮,然後再去掙老百姓的錢。“他是做生意的商人,講究利益最大化。”

外部世界的變化和質疑改變不了聚台崗村村民對許家印的印象。程維道既是許家印的中學同學,也是聚台崗村的女婿,他與懶熊體育聊起許家印前先要雙手豎起大拇指,然後再列舉他為村裡辦的好事。

可是,自2018年12月送父親回鄉後,許家印就再沒回過聚台崗。從1978年考上大學至今,他已離開這個小村莊40年。40年,他從一個貧苦的農民變成了中國首富,如今又和他的中國恒大一起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處于懸崖邊緣。

40年滄海桑田,在時代的洪流裡,個人渺小而普通。縱橫捭阖多半生,許家印再也回不到過去,回不去故鄉。

無論外面的世界如何風起雲湧,聚台崗村卻平靜如常,功德碑前依舊有人在曬太陽、打撲克。即将落山的太陽照在黑色的碑面上泛着金色的光,一旁“打更新”的人群中,突然傳來紙牌摔在桌上的聲音和緊接着的一聲喊:“吊主!”

聲明:本文由懶熊體育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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