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一代發瘋文學終将老去,總有發瘋文體正在流行,最新流行的便是“林黛玉發瘋文學”。之前的發瘋文學與網際網路“紅學”這兩大昔日“頂流”相結合,讓這一新文體的流行成為必然。林黛玉發瘋文學的特點在于,在發瘋中有着細膩且具有層次感的情感表達。這實際上是網友們以玩梗的方式消解日常生活中被要求壓抑的情緒,對抗體制對個體規範化的要求。此外玩梗又能讓人們産生集體身份認同,而梗的傳播在于人的模仿天性、網絡狂歡以及網友對于打造立體化人格的期望。

作者| 斯琴、田佳甯(文化産業評論作者團、三川彙文旅體研究院研究員)

編審| 時光

編輯| 半島

來源| 文化産業評論

在網絡“梗文化”的時代背景下,新的網際網路“話術”不斷更疊。追溯起來,網際網路文學興盛已久,除了發瘋文學,我們耳熟能詳的還有“這蕃茄吃起來有股番茄味兒”的廢話文學、“好煩,睡過了馬爾代夫的航班,隻能專機去了”的凡爾賽文學、“丫頭别嘴硬了,眼神不會說謊的”的丫頭文學、“家人們,咱就是說,一整個無語住了屬于是”的鬼打牆文學、“摔了一跤很疼,隻怪自己沒看清”的emo文學等“流行體”。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萬能糊弄文學

最近一個流行體,是“林黛玉發瘋文學”。用上一個流行體“鬼打牆文學”的話來說,這就是“發瘋文學與網絡‘紅學’一整個融合的大動作屬于是,讓網友們一整個愛上了就是說。”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那麼,林黛玉發瘋文學到底是什麼?與先前的發瘋文學有什麼差別?盤點這些年的網絡流行體,能夠發現哪些共同點?它們是如何傳播的?反映了網友們怎樣的心理與情緒?

你瘋或不瘋,發瘋文學就在那裡

網際網路“紅學”(這裡主要指以玩梗為目對《紅樓夢》進行挖掘,不代表學術意義上的“紅學”)想必大家都不陌生。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除了最經典的“這個妹妹我見過的”,網上曾經最為盛傳的當屬這一段:“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麼藥?”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這一段在原文語境中表示關心的話,從文中摘出就變了意味,好好的話變得陰陽怪氣起來,成為網友怼人的一大利器。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本以為網絡“紅學”會以考察鳳姐的語言藝術為主,沒想到林黛玉才是那個話術大師。在網友的挖掘之下,“林妹妹”變成了“林怼怼”,“怼人語錄”不斷被網友們翻出,恨不得熟讀并背誦全文。林妹妹說話嬌俏卻不饒人,與柔弱形象形成反差,“怼人語錄”一度紅極一時。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看這播放量,網友們一定已經學廢了吧

網際網路文字梗更疊速度雖然快,但是在“林怼怼”熱度下去之後,林妹妹也沒能繼續做她的“安靜的美女子”——在發瘋文學的帶動下,黛玉語錄又重新回到網絡流行語中心。

發瘋文學浪潮始于去年9月,并在11月達到鼎盛。因豆瓣某小組成員著名“我不發瘋我說什麼”的生活感慨留言得名,直抒胸臆的氣魄引起網友花式模仿。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原貼截圖

總得來說,“發瘋”的關鍵在于戲劇性的情緒張力,最好以問句、感歎句為主,在字數上也要展現咄咄逼人,最好要達到文字吵到眼睛的效果。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熱心發瘋文學愛好者收集的發瘋範文

具體而言,除了直白模仿“我不發瘋我說什麼”片段以外,網友們還激情回顧了在這一文體得名之前的“發瘋”樣式,例如瓊瑤式與小時代式。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名場面“殘忍、狠心、絕情”“無情、冷酷、無理取鬧”

瓊瑤式發瘋要注意同類詞堆積與排比應用,并且最好以對話形式出現,雙人發瘋效果倍增;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定要适當重複對方的說辭,以達到強調目的,實作情緒的爆發。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問答題:圖中這段對白除了發瘋體的表現手法之外,還具有哪一類網絡文體的特點?

小時代式發瘋要注意冷嘲熱諷與激進控訴并用,台詞要求資訊量大且狗血。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懶人可以直接用圖發瘋

但其真正的精髓不在于這些規則,隻在于兩個詞:發爛!發臭!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這種瘋得比較明顯的語言表達,在網友們競相模仿之下開始趨于同質化,很快就不再能滿足網友個性化表達的訴求。發瘋浪潮短暫退去,直到有網友将其與黛玉語錄結合。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這類黛玉版發瘋文學,起初常見于各平台評論區,将幾個網絡流傳度較高的片段拼貼在一起。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脫離了語境的黛玉語錄拼貼,陰陽怪氣感翻倍。又由于這段話是将幾個“怼人”片段合在一起,實作了“疊buff”的效果,諷刺勁兒一旦過頭,就有了發瘋的感覺。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辨析題:左圖白字是哪一類網絡文體?

林黛玉發瘋文學激起了網友的創作欲望——相比曾經主要以氣勢取勝的發瘋文學,黛玉版文案要求更高的國文水準,但又有一定模闆,不至于讓人無從下手,給網友發揮留下更多樂趣。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應用場景2:退款

在情緒上也與上一代發瘋文學不同,黛玉版有一絲委屈的意思,以退為進,欲說還休。

盡管細節上有所不同,黛玉版依然具有所有發瘋文學都有的共同點。例如,脫離原語境使用台詞,沒有了情緒鋪墊,日常生活場景與戲劇性台詞之間的碰撞帶來喜感與瘋感;又因為台詞與使用場景依然具有一定關聯性,讓不知道梗的“被發瘋者”摸不着頭腦,進一步加大了喜感。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此外,這種瘋感還來源于語言中明顯可感覺到的巨大情緒起伏。例如上一代發瘋文學中的情緒主要是憤怒,而黛玉版中的憤怒雖有所減弱,但心酸感、委屈感、憂傷感都有所增強。

這些情緒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的情緒,常常與“失控”“失态”等詞有關,會讓人感到“發瘋”。

現代哲學中有一種觀念,認為瘋癫的現代概念,實際上是通過病理學研究對“失常”作出規定,将“非标準”視為疾病,進而從反面規定了人的“标準”。現代理性規定出某種标準,與這種标準不符合的人将被視為是失常的。而對失常的規定,又反過來進一步強化了對“标準的人”的規範化。例如,福柯認為瘋癫不是一種疾病,而是一種知識建構。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福柯思想辭典》,(法)朱迪特·勒薇爾 著,重慶大學出版社,2015年7月

發瘋文學的流行除了其喜劇張力、二創潛力以及與網際網路傳播的相适應外,更來源于人們對社會規範性要求的一種反叛需求。人們需要一個出口來發洩自己被要求壓抑的情緒,同時,還需要這種宣洩方式不會讓自己成為異類。

發瘋文學就是一種很好的載體,既能實作情緒化表達,又因其喜劇色彩消解了這種情緒化表達所隐含的“失常”感。此外,當發瘋文學成為玩梗時,又成了一種集體狂歡,網友們能夠通過參與其中獲得認同感。

實際上,發瘋文學不僅限于最近流行的林黛玉發瘋文學、瓊瑤或者小時代式發瘋文學。早在網絡中還沒有開始使用“發瘋文學”這個詞的時候,我們就有過類似的流行文體。例如,2011年左右就流行過的咆哮體。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咆哮體放在發瘋文學視野下不也是一種獨具特色的“發瘋”嗎?

可以看出,雖然網絡流行文體不斷更疊,某一種發瘋浪潮終将過去,但是總會有新形式的發瘋文學變體出現,來滿足人們的情緒表達需求。

具體而言,不同發瘋流派都具有情緒張力,但不同表達中的側重點各有不同。例如,本次的林黛玉發瘋文學,比起傳統蠻力發瘋,更帶有一絲神經質的意味。此外,由于沾了黛玉的光,讓這一發瘋流派比起其他派别更帶有一點文化感,這些都是網友們熱衷其中的原因。

網絡流行體:源于現實、多元生長

從“我不發瘋我說什麼”的瓊瑤式情緒宣洩到“你大抵是倦了,竟回我這般敷衍”的林黛玉式哭訴,發瘋文學更新疊代,不斷翻紅,讓網友不禁感歎:不懂點文學都不敢發朋友圈了!

不斷變化的語言表達方式為我們的生活增添了無窮趣味,為我們貢獻着花式作品。同時,自嘲、調侃、回擊等是這些網絡流行體的共同特色。

“發瘋文學”看似是非理性的代名詞,某種程度卻是情緒宣洩的開口;

“廢話文學”看似沒有任何有用資訊,但反過來可以看做是對日常生活資訊超載的對抗;

“凡爾賽文學”雖然一開始似乎在“拉仇恨”,但後面逐漸演變為對“故作優越”的調侃;

“丫頭文學”雖然站在男性視角表述,但實際卻是女性對于男性話語的戲谑性總結;

“鬼打牆文學”看起來非常無厘頭,卻十分具有喜劇效果;

“emo文學”話裡話外都是喪,卻反映出情緒的産生原因,為失意落魄找到了釋然的表達方式。

可以發現,這些文學有着一個十分鮮明的共同之處:源于現實。

每一次“造梗”熱情的奔湧、每一個看起來搞笑的表達、每一次創作的狂歡都展現着,在當代社會中,人們對不是那麼滿意的現實進行調侃再與之和解。

因為源于現實,是以這些“文學梗”都可以從文學作品或者生活沉澱中找到依據,讓我們看到了每個“文學梗”都是語言符号與不同場景的适配。這種内容更給人一種真實感,同時也促進着網友的二次創作。不斷有新的熱梗産生,不斷更新疊代。而一個梗能夠從少有人知到廣為流傳,有一定的原因和規律。

模仿:人類的基因

亞裡士多德認為,模仿是人的天性。人們總是對流行的文化存在天然的好奇,會不自覺的選擇模仿。比如在日常生活中,當我們在聽到某個音樂後,即使我們已經離開了那個場景,也會不自覺地進行哼唱。

英國著名科學家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提出迷因(meme)的概念,進一步對個體模仿行為做出解釋。這種從模仿發展起來的大規模傳播,被稱為“迷因傳播”,而是否能實作廣泛且具有影響力的傳播,關鍵在于複制的準确性、快速性和形式的穩定性。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發瘋文學”與此類似,作為一種新事物,在天性的作用下,人們不自覺的被吸引,對其進行準确、快速的複制與傳播。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發瘋文學”模闆

在社交平台,常常能看到網友模仿經典語錄的視訊,并有大量xx文學語錄合集,網友們常常會複制給自己的朋友以求得趣味性互動,這都展現了人們酷愛模仿的本質。

狂歡:所有人的遊戲

除了模仿的天性,網際網路造梗傳梗中的“狂歡精神”,也是網友們沉醉其中的重要原因。網絡平台中點對點的傳播模式,以及網絡傳播自由平等、匿名性、多項互動等特點都與巴赫金所說的狂歡節中平等性、儀式性和全民性、開放性等特點具有相似之處。

人人參與是這場狂歡的基礎,一個小衆的“文字梗”能夠成為全民性的普遍文化,離不開造梗者、玩梗者、用梗者三方的助推。

造梗者是最先将某一現象與文字聯系起來的人。比如發瘋文學的起源是有人在豆瓣小組發了一段以“我不發瘋我說什麼”起頭的文字,情感濃厚但是邏輯混亂,充滿爆發力與感染力。随後這一語言形式才被廣泛運用起來。

玩梗者以光速沖浪的網友們為代表。在造梗者将一個“有點意思”的内容創造出來後,廣大網友憑借敏銳的目光捕捉到其中的有趣,并通過二次創作将這個梗“發揚光大”,這一過程猶如不斷分裂的細胞,迅速成為許多人追捧的内容。

用梗者的範圍更加廣泛。除了沖浪的網友,更有新聞媒體、品牌宣傳等受益于xx文學。比如在“廢話文學”火了之後,不少品牌紛紛在微網誌等平台借勢營銷,将廢話文學魔性、有趣的内容與産品相結合,為自己帶來了流量。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更有網友紛紛将“發瘋文學”“emo文學”與肯德基瘋狂星期四聯系起來,二創出精彩的段子,為肯德基營銷貢獻了力量。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文字梗:立體化人格的打造

人們願意傳播一個内容最直接的原因是這個内容足夠有趣,可以産生好的傳播效果。網絡便捷了人與人的溝通,卻沒能塑造一個完整立體的人物形象,網際網路社交平台呈現出的人物具有扁平化的特點,是以人們會選擇用各種趣味性、生動化的形式幫助塑造自己的完整形象。

表情包便是一個好的展現,通過生動形象、誇張的圖檔或者動圖向他人傳達情緒,有利于傳播對象更好地接收自己的心意。

看完林黛玉發瘋文學,發瘋的竟是我自己

相較于圖像,文字傳情達意的效果顯得不夠直覺,為了能夠更生動的表達情緒,這些“文字梗”便成為一種表達途徑。

“文字梗”雖然是文字形式呈現,卻沒有文字原本的嚴肅與距離,正相反,通過改變原有的語言形式,給人們帶來了新奇的社交體驗,進而彌補了文字原本的冰冷與生硬。除此之外,不同場景下使用的不同語言形式,更豐盈了原來社交媒體上扁平的人物形象。

結語

黛玉妹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喜怒嗔癡會成為網際網路中的一個梗,被腦洞大開的網友狠刷存在感,更可能會因被人們過度創作緻使其“妖魔化”而悲傷。

而網絡流行體深度使用者的你可能正在意識到,盡管這些表達語式給生活增添了一絲趣味,但是當滿屏都是“你大抵是倦了”“一整個愛住了”等文字梗時,正經嚴肅的說話好像變成了一件難事,這就是“網絡失語症”。我們的語言開始從“雅俗并存”到“隻俗不雅”,久而久之便喪失了該有的内涵與底蘊,而這也一定是我們不願看到的情況。

網際網路上的各種“文字梗”來得快也去得快,這來去之間,隻希望我們可以不要忘記原本有一點點嚴整、似乎與我們的嬉笑表達不太相符的、簡潔幹淨的表達方式。

(今日圖注中有兩個問答題小彩蛋喔,有朋友發現了嗎?歡迎留言互動!)

參考資料:

1.全媒派:《從“廢話文學”到“鬼打牆文學”:淺析網絡流行用語的排浪式消費》

2.營銷兵法:《品牌如何利用“廢話文學”做營銷?》

3.城市畫報:《2021流行的所有“文學”,都跟文學沒什麼關系》

4.青年記者:《迷因理論視角下的網絡“爆梗”傳播——以“打勞工”為例》

5.新聞前哨:《網絡語言的狂歡化分析——以梗文化為例》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