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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之夢》背後的大戲推手

《如夢之夢》背後的大戲推手

題圖:《如夢之夢》劇照

本文是央視著名節目主持人張越為中國舞台領域代表性人物,央華創始人、藝術總監、制作總監王可然的新著《一切為戲劇》所做序言。本書是王可然從業十餘年來的工作心法和劇場理念分享。書中從如何看待觀衆與舞台的關系、怎樣和導演及演職人員展開協作、如何帶好一支戲劇團隊等多個角度,結合《如夢之夢》《猶太城》《雷雨》《雷雨·後》等央華重要戲劇作品的創作執行個體,輔以大量劇照和創排現場的圖檔實錄,分析戲劇制作人應當具備的職業素養,列舉值得借鑒的工作技巧,講述諸多與演員、導演合作的幕後故事,表達了對中國戲劇創作和戲劇市場的認知、判斷與期許。

《如夢之夢》背後的大戲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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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張越

來源 | 新經典

《一切為戲劇》為拓展中國戲劇世界格局的領航者之一、央華戲劇制作人王可然首本圖書,清華大學教師、資深行業記者牛萌執筆,深度披露工作心法和舞台運作内幕,分享作為戲劇制作人工作理念與實戰經驗,涉及創作、演員、導演、市場、品牌等多個方面,此類作品在國内出版中比較少見。

王可然是誰?他是一家民營戲劇機構央華文化的負責人,一系列熱門話劇《如夢之夢》《冬之旅》《猶太城》《雷雨》《雷雨 · 後》等的制作人,一個談起當下中國戲劇,不能不提到的人。

《如夢之夢》背後的大戲推手

王可然

将近二十年前,王可然曾在電視台工作過,與我有過交集,不過,我那時還不認識他。後來,他離開如日中天的電視媒體,義無反顧地奔向當時處于寥落邊緣的戲劇圈,我卻認識了他。可 見,人要在自己喜歡的行業裡才有光芒。

第一次與可然交談,記得是在一個巨大而空曠的環境,聽他講了一下午的戲劇:為何要做戲劇?該怎樣做戲劇?戲劇的現狀及未來如何?……說實話,我沒太聽懂,隻記得他講話時眼中有精光迸射,這樣的人通常心裡有勁兒,我就懵懵懂懂地被他那股勁兒感染了,答應參與他的戲劇活動,後來回想,覺得像被他拍了花子。

自《寶島一村》開始,十餘年間,央華每一部戲的宣推我幾乎都有參與。在這個過程中,我目睹了央華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成長為當今中國制作能力最強的民營戲劇機構,并且一點一滴、一磚一瓦地建構推展着中國的戲劇市場,這真是一個筚路藍縷甚至驚心動魄的過程。王可然,一個無背景、無資金、無資源的北漂青年,帶着兩三個比他更加茫然的小孩兒,在戲劇并不景氣的時代,開始了他們的戲劇曆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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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看電視》劇照

他們可以依憑的是對戲劇的熱愛、缜密的頭腦、拖不垮的身體和打不垮的意志力。他們還可以依憑的是戲劇——這門古老的藝術已陪伴人類數千年,無論是經曆生産模式的變遷還是政治風雲的變幻,無論是遭遇戰争還是瘟疫,戲劇從未消失!這種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裡,濃縮世間的悲歡離合、人類的命運與疑難并将其儀式化地表演出來的藝術形式,是人類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

他們尤其可以依憑的是,中國這個古老的農業大國正在經曆工業化乃至資訊化的過程,城市迅速擴張,市民人數暴增,城市中産階層興起,在财富有所積累之後,在生活節奏不斷加快令人疲憊之後,在社會變化太過劇烈令人手足無措之後,人們需要解釋,需要宣洩,需要撫慰,藝術及其他精神産品的機會來臨了。王可然回憶他的大學老師曾對他們說,社會在積累财富和需求,他們應積累學識和能力,十年之後,他們會有機會做一番事業。果然,那之後中國的文化産業像大船上鼓滿風的帆,天高海闊,風急浪卷,召喚着弄潮兒向船頭站……人在人群中,人在曆史程序中。當鏡頭從王可然和央華處拉開拉遠,從古希臘戲劇的昨天到中國文化産業大發展的今天,就是我的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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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之夢》劇照

再說回第一次與可然交談,他跟我談人心人性,談戲劇要與人心建立關系,要服務于人心。每當我說“我做不了你們的工作,我不是學戲劇的”,他總是說:“我不需要你是學戲劇的,我需要你是懂得人的。”他推崇那些從生命裡長出來的、從心裡長出來的東西。他觀察人,體味人,盡可能精準地把握當下人群的心理狀态和内在需求,這是他做戲的基礎。也是以,他拒絕所有殘酷、黑暗、絕望的戲,不管作品有多優秀。我跟他曾因為一部這樣的戲到底算不算好作品發生争執以至拍了桌子。其實,他的堅持我是非常認同的。

曾經,我試圖把他劃進我所了解的某一個戲劇陣營,比如,他是姿态高标的專業人士還是熱衷小圈子的藝術青年?他都不是!他反對“腔調”,反對戲劇“圈子化”,反對“專業壁壘”,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妨礙戲劇發展、使戲劇遠離觀衆的頑疾。那他是要做商業戲劇?現實中也有這種戲,低票價低成本,迎合觀衆的趣味,逗逗樂貧貧嘴。也不是,他堅決反對一味迎合觀衆,認為這種隻要眼前利益的小聰明是對戲劇的傷害。他要做符合廣大人群心理需求,又有高水準舞台呈現的戲劇作品,前者能把更多的人帶進劇場,而後者則保證觀衆的精神食糧美味營養,這樣才能讓戲劇與觀衆互相滋養,以便雙方都能體健貌端、長壽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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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城》排練照

這當然很難,對一個靠賣票養活自己的民營劇團尤其難,但他知行合一地做了。這時常讓我想起我喜歡的法國導演埃裡克 · 侯麥說過的話:“一個人追求現代,就是說追求時尚的時候,就很容易過時,很快就會消亡。我并不追逐具體事件,但我是在我的時代之内的。”與時代共振,與人類共情,這個創作原則當然是對的。

我常常搞不明白王可然到底在做什麼。當然,他是戲劇制作人。他在上海戲劇學院學過導演和表演,懂業務;他又在北京師範大學學過藝術管理,懂營運。于是他就成了能力最全面、工作最辛苦的制作人。挑選劇本、與導演和演員溝通,這些藝術創作層面的工作他要管;團隊管理、資金營運、票務銷售、作品宣推,以及合作關系的維護,他也得管……一年推出好幾部新戲大戲,一年全國各地二三百場演出,他要求自己場場必到,以穩定軍心,保障演出品質。用勵志的話說,他一個人活成了一支隊伍。用我的話說,他是這個機關的老爺、老媽子兼聽差,過的不是人的日子。這還不夠,他還舉辦國際戲劇高峰論壇,組織青年戲劇人才孵化,甚至召集一百多位全國各地不同年齡、不同職業的普通人跑去皖南古村落裡朗讀劇本……所有這些在金錢上、精力上巨大的付出,都不太能在短期内置換成票房,大概長期也不行。王可然和央華卻要做!因為他在意的從來不僅僅是一出又一出戲的成功,他還想提高行業水準,培育戲劇觀衆,帶熱戲劇市場,營造藝術氛圍……

我見過不少理論家,也見過很多兢兢業業的“螺絲釘”,他們不是一種人。王可然是我見過的絕無僅有的、能把二者合而為一的人。他有建構格局的規劃創意能力,又有一流的行動力,可以一邊缜密地思考一邊強悍地落實。是以,央華不僅能做項目,還能做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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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雷雨·後》劇照

有趣的是,我這輩子都沒聽過王可然大談特談“理想”這個詞,盡管他比很多愛聊理想的人更有理想,他可以為他自己想做的事受苦受累甚至受辱,但似乎并不打算忽悠别人為他的理想而奮鬥。他愛用的詞是“安全”和“體面”,要給大家安全的創作環境和體面的生活。在回答記者關于“理想”的提問時,他是這麼說的:“你不可能靠理想帶着大家活着,你也不能靠理想讓大家陪你玩——得保持這個清醒的認識。我們首先得尊重每一個合作者的欲望,尊重他和你建構的理想作品的關系。把每一個人的人生欲望建立在你的理想棋盤上,這是非常真實的方法論。但是,如果沒有理想性在前面做引子,就會讓别人的欲望産生遊移,如果你無法讓他産生認同感,他就不容易被吸引過來。是以,我們首先要滿足合作者的欲望,然後激發他的欲望和價值觀的關系,這是制作人的必修課。”看,這才是一個清醒的制作人的思考。

一個民間的戲劇制作人,做錯任何一點事都可能萬劫不複。他要觀察輿論環境,評估社會痛點,預判疫情風險,細品人性幽微;要背負巨大的經濟壓力;要推動艱辛的藝術創新。除此而外,王可然還想拉動行業發展,啟蒙戲劇觀衆……他竟然做到了!作為一個心理學愛好者,我常常琢磨:某個人為什麼是這個樣子?他與他的成長背景、環境曾有着什麼樣的互動關系?而王可然,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從他的成長環境中找到他之為他的依據,也就是說,我不知道他從哪裡來。這更堅定了我的一個判斷:有一些人是帶着使命來到這個世界的,他們必須完成自己的使命!不過,我從沒想過一個戲劇人要這麼苦這麼累,簡直像拼了命一般。我不止一次地問他:“你到底是有多想死?”他回答:“如果不做這些,我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如夢之夢》背後的大戲推手
《如夢之夢》背後的大戲推手

《鄉村》《龐氏騙局》劇照

當得知會有一本關于王可然的書的時候,我立刻嘲笑了他。我以為那是一本自傳。在我的偏見中,除重大曆史事件當事人的自傳有些研究價值之外,大部分的名人自傳都是自戀之作,自己回味不已的經曆和感受大多與公衆無關,合該寫成日記放在自家抽屜裡,根本不必印出來給大家看。後來得知,這是一本關于“怎樣做戲劇制作人”的書,我又熱烈支援了,因為在我的閱讀視野裡,國内還沒有過這樣一本實戰書。

看罷書稿,我認為這本書至少對三類人有意義:

一是想當戲劇制作人的年輕人。這本書幾乎是在手把手地教學,可以帶他們入行,并為日後從業打下好的基礎。

二是所有對戲劇藝術有興趣的普通觀衆。他們會通過這本書,了解那一幕幕璀璨的舞台之夢是怎麼造出來的。

三是每個奮力生活在當下的人。這本書會告訴他們什麼叫專注,持久的專注會為他們赢得什麼,能為這個世界創造什麼。

當然,我并不推薦大家都像王可然那樣工作,能做到一半兒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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