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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紅小劄|閑話“老祖宗”

握紅小劄|閑話“老祖宗”

作者簡介:刀叢中的小詩,籍貫四川儀隴。網上曾用名莫米,風兮鳳兮,關河窮塞主等等。從迷戀文字于始,在詩詞曲、小說雜文等多種體裁都有涉獵。集悲觀達觀于一體,喜聲色光影,書香酒香女人香,常謂人間快樂之事莫過于此也。偶爾為文,随感随寫,随處抒發;随丢随棄,随人笑罵。出版有《握紅小劄》、《黑白水浒》、《花間一壺酒:酌酒獨幕喜劇賞讀》等。本文有部分删改。

握紅小劄|閑話“老祖宗”
握紅小劄|閑話“老祖宗”

作者

刀叢中的小詩

據傳張公藝九世同居,唐高宗問他有何齊家之道,他卻一口氣寫出百十個“忍”字來。

當然,皇帝老兒也不是笨伯,從此越發地不理朝政了,讓那個“久已夫非一日矣”的則天皇後,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

而作為這個在後世留下不少譏彈的唐高宗,他所求的不過醇酒美人。至于姓李的天下,既然有人來耽這種苦勞,又何樂而不為呢?

即使有時未免會憚于雌虎之威,暫時給剝奪了享受美人的權利,但隻要忍字貼上腦門,兩眼一閉,雙耳一堵,此中樂——外人又豈能道之!

而在民間,似乎也有這樣的一句俗話,“不癡不聾,不作阿翁。”現在看看,也确實如此。

就拿偌大的一個賈府來說,代善公過世得早,系兩府之德望的這個“阿翁”的重責,就落在賈母的身上樂。而這樣的豪門世家,從身邊的媳婦婆姨,再到下面的仆役丫鬟,一人一個頭腦,一人一份心思,細細較來,有誰是一盞省油的燈呢?

是以,這位老太太見機得早,趕緊撂出了挑子,過自己那“享福還享壽”的神仙日子去了。若是什麼都像那位諸葛公事無巨細的話,這位老壽星怕是早早地給黃土湮沒了。你看鳳哥兒的“一個未成形的哥兒”,還不是因為這個給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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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就可以看出那百十個“忍”字的好處來。以前倒有一本《勸忍百箴》的書,應該是集“忍”之大成,但總覺得和那些《官經》、《怕婆經》等等沒什麼兩樣,到底是心裡還琢磨着“大謀”的緣故。

佛家雖以“忍”為生活法的一種,到後來還是毛手毛腳的和尚們居多。而在不同人的眼裡,“忍”字似乎又多了一層新的了解。作為在底層苦苦掙紮的普通群眾來說,“忍”更近于一種無可奈何,所謂“忍氣吞聲”,那些忍不得的,也就“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可見,就是忍,也有忍不得的時候,到了最後不免拿出各自的看家法寶來。

就拿鴛鴦事件來說吧,一個花白胡子的兒子要讨老娘的貼身丫頭做小老婆。而這丫頭,又是這當娘的身邊一日不可缺少之人。一個要,一個不給。

但畢竟還是當娘的一番高情雅量,不忍拂拭了這作兒子的興緻,“叫他隻管一萬八千的買”就是;而這當兒子的,眼巴巴地幹等着不成,隻好買了一個十七歲的嫣紅,暫時擱下了“難出我的手心”的夢。因為這當娘的,畢竟暫時還活着。

握紅小劄|閑話“老祖宗”

和曆史上那些被藥翻了被麻翻了甚至被殺翻了的老爹老娘比,賈母的幸運,就在于她僅僅隻有一個鴛鴦,而不是别的什麼大寶大貝的東西。但這個花白胡子的兒子的胡鬧,若是推源禍始,賈母恐怕不能辭其咎。好在還不能大到一個國家。不過賈府的衰落乃至于敗亡,就在這一代代傳承中早早給種下了。

整部書中看來,隻有鳳姐算是把這位老祖宗給吃透了。是以她要高樂,就讓她一味高樂;她要牌九,就陪她半日牌九;她要笑料,就給她準備笑料;她要成就感,就給她提供成就感;她要“偶像”,就給她制造“偶像效應”——甚至她要錢,就一丁點一丁點讓她赢了過去,最後不免還是要整箱整箱給運了過來。

而賈母似乎也很樂意這樣的糊塗,樂意被吹捧和被蒙騙,以為自己還是整個家族的重心。至于這些快樂,亦不過稍縱即逝,是以她才死死地抓住它。正因為如此,才讓人覺得無限的哀憐。

因為人人都不免于老。老人們的天真和胡鬧,荒涼和孤寂,都是未來某一個時候存現的自己。好在這大的東西,莫過于一個國家;久的東西,莫過于一部曆史。一想到來日無多,便不免令人煩怨;一想到被人冷落,便不免惆怅滿腹;若是再一想到以後的楠木棺材或是别的什麼,倒不如一并揮霍完現在。

曆史裡的許多老人,就曾這樣拼命地折騰過。窮其一生,大事莫過于修山陵。奇珍異寶,國色佳麗,糟蹋不完,一并用來殉葬了事。

其實這種“夕陽黃昏”的心理,眼下偶爾也會見着,也僅僅限于一些闊氣的大人物,生前必請人修廟作傳,造石立像,譽以美辭,褒以名論,自塗自抹,自吹自擂,不如此嚴監生的眼睛則不能閉上。

究其本心,倒是不忍自己燈草般輕重的名聲,二兩清油的學問,化為袅袅輕煙。其實還是不懂《好了歌》中的那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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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一口氣嗎?說沒就沒了。常人一般是沒有那麼多計較的,抑或是他從不曾裝腔作調過,一時裡亦不明白那“腔調”轉圜的好處。活着和死亡,對他來說,就像是吃飯和睡覺那麼簡單。而這些,人人莫不如此,是以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麼地不同。更何況那些闊氣的大人物,也要吃飯和睡覺的呢?這真是喪氣得很,不然,十部八部《紅樓夢》早就續成了。

在高鹗的續書中,我們畢竟還能看見這樣一個賈母。可以說是别樣的,比如她也會說出“我白疼了她”那樣狠心的話。但從這些細微處,便可以看出高鹗的功力,并不僅僅隻是拈出些草灰伏線,簡簡單單續完了事,實在也有他自己的了解和深意在裡面。

在賈母的口中,林妹妹和寶哥哥花下共讀的那本西廂,不免有些“鬼不像鬼,賊不像賊”起來;若琏二那樣“不管香的臭的”都要的主兒,亦不過偷腥的貓兒,總是無傷大雅的罷。可見這位事事糊塗的老太太,在男女關防上,便顯出她不一般的精明來。

至于“禱天消禍患”、“散餘資”中的賈母,可以說是又一個賈母。到這裡我們才明白,她以往的錢并不僅僅是給偷了去,還有别的用處。

由此可見,她在面臨兩府劇變的大關節上,并不是隻會閉目念幾聲阿彌陀佛了事。而她少年時的才幹,在此也就有了一番回應。賈母的形象,也就因其複雜而漸漸豐滿起來。

而這“散餘資”呢,可以說是古來就有的一種傳統。若當下的某些老人,如一柄甘蔗那樣活着,子孫輩不榨出最後的一點汁液,便絕不罷口。真是讓人覺得無限憤懑。

握紅小劄|閑話“老祖宗”

而對死去了的老祖宗,似乎沒有那麼多道理可以講。雖然其結果仍不免為了遺産,為了吃飯,為了“繼往開來”。

如果要舉一個例子,曹雪芹的籍貫之争,頗能現出這些人的面目來。不過此輩的行迹,比起“欣聚黨惡子獨承家”的環兒芸兒等人,要高明一些了,雖然還是一樣的“舞弊”。而這種“舞弊”一發揚起來,确實是于公于私,于名于利都很有益。

當然,全國一時竟不免多起許多塞滿了仿古建築物的名人故裡,最後仍不免給子孫們浪費和糟蹋了去。曆史中總不乏這樣的例子,以破壞求發展,在發展中破壞,曆史往往就是這樣輾轉着前進。

其實,全國多出幾個大觀園又有什麼呢?隻是我實在聽不得兩嘴毛糾纏出來的,那些“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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