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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野裡書寫青春,女子考古隊隊長的“發現”之旅

2021年9月24日,中宣部組織“紮根文博一線 傳承文明薪火”中外記者見面會,燕妮作為文物博物館領域黨員代表之一在會上發言,她用兩句話形容自己鐘愛的考古事業:“故紙堆裡尋感動,田野裡寫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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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于《中國婦女》雜志

燕妮和她的女子考古隊戰績連連,參與重慶多項重大遺址考古工作,高品質完成了30餘項考古調查發掘任務,其中2017年負責的忠縣坪上遺址項目還獲評“重慶市六大考古發現”。

在田野裡書寫青春,女子考古隊隊長的“發現”之旅

燕妮 重慶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女子考古隊隊長,十大感動重慶人物之一,女子考古隊獲評全國三八紅旗集體

像猜盲盒,考古有種探險的刺激

燕妮是道地的重慶妹子,言語爽快,行事麻利。中學時燕妮喜歡曆史,但又覺得純粹研究曆史要與文獻做伴,未免枯燥乏味。後來她讀到了考古學者、科幻作家童恩正先生的小說《古峽迷霧》,考古于她突然就成了一件非常向往的事。“當時并不了解考古的意義,就覺得考古像探險一樣,刺激、浪漫,還能到處跑,見識不同的地域。”

聯考時她選擇了考古專業,入學後才發現這是“冷門中的冷門”:全班隻有17名學生,且大多是外專業的調配生,而她主動報考考古專業令大家覺得不可思議。大三時,她在重慶奉節一處山區考古工地實習,住在當地農民家裡。當時山裡不通車,每次進山要先坐船、再徒步爬山。山裡缺水,不能痛快地洗澡,每天隻能到山下拎桶水,簡單擦洗一下。山裡農房簡陋,有時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燕妮知道了:原來考古不但不浪漫,而且很辛苦。

考古是理論的學科,也是實踐的學科,“你必須到田野中去,見的東西越多,理論越完善,越能準确解讀遺址的内涵,進而完成與古人的對話。”考古是一項需要靜下來、坐得住的工作,與燕妮的性格“并不搭”,但她仍然很喜歡,“因為考古像猜盲盒,有一種發現的期待。”為此她變了,變得由外放而内收了。她至今記得老師當年說過的一句話:甯坐十年冷闆凳,不作文章半句空。“你要想做學問,必須先沉下來。”

2006年,碩士畢業的燕妮入職重慶市文物考古所,當時重慶兩江新區正在進行考古發掘的前期準備工作,其中一處發掘點是兩年前的冬天确定的。冬天草木稀疏,但來年春夏植被茂盛,再加上城市規劃建設,地形、地貌不斷變化,發掘點已無從尋覓,隻能依據當時的GPS定位資料尋找。而重慶是山城,因為氣壓原因,GPS時常發生誤差,倘若按着GPS走,根本找不到可走的路。明明感覺要找的點就在附近,卻一直在周圍兜圈子,最後終于确認那個點就在一處斜坡的下面。但坡勢陡峭,雜草叢生,“沒辦法,隻好一邊揪着草,一邊蹲着、蹭着往下滑。”一天下來,衣服髒了,頭發亂了,手上也紮了刺。燕妮再次體驗了考古的不易。

栉風沐雨,打硬仗的娘子軍

在田野裡書寫青春,女子考古隊隊長的“發現”之旅

燕妮(左一)率女子考古隊高品質完成考古發掘任務

重慶地處巴蜀之地,天府之國,從古至今一向人口密集,經濟發達,舊石器、新石器、商周、兩漢、唐宋等各個時期在此都有文化遺存。重慶多為山地,地形複雜,考古發掘難度相對較大,“比如在平原用探鏟就能清晰地探測到地下墓葬遺址,但在重慶山區卻不能。”

憑着對考古的熱愛,燕妮堅持下來,以紮實的專業功底先後承擔了多個項目的考古發掘工作,取得了考古專業領隊資質認證。2012年,重慶文化遺産研究院成立了一支“女子考古隊”,燕妮任隊長。之後她率女子考古隊轉戰于涪陵渠溪口遺址、萬州萬順墓群、溪口墓群等一個又一個考古現場,摔打成一支“能打硬仗”的“娘子軍”。

2017年,燕妮率女子考古隊負責忠縣坪上遺址消落帶的發掘工作。消落帶位于三峽庫區,每年9月至次年5月是庫區蓄水期,水位最高可達1.75米以上,而隻有水位低于1.5米以下時方可進行發掘工作。那年因為下雨,原定于5月開始的發掘工作一直拖到6月底才正式鋪開。

坪上遺址是一片大約1000平方米的墓葬群。6月底到9月初,要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内完成墓葬群的發掘工作必須争分奪秒。偏偏那年上遊雨水較多,庫區要提前蓄水,工期又被壓縮了10天。眼看着庫區水位漸漸上漲,墓葬面卻還沒有清理完成,而墓内器物已經露頭,如果不趕在水位上升之前完成清理,整個墓群就會沉入水底。燕妮帶着大家沒日沒夜地幹,将挖掘出的泥土裝入麻袋,再将麻袋一層層高高壘起,“就像抗洪一樣,壘成一道‘堤壩’。”大家和時間賽跑,“最後收工那天是打着電筒幹完的。”

整個發掘過程充滿了艱辛。重慶号稱“火爐”,七、八月份正是酷暑時節。燕妮記得,那年8月隻下了4天雨,其餘都是陽光赤熱的大晴天,每天氣溫都高達39℃以上。“當時心裡又盼下雨,又怕下雨。”下雨涼快,還能休息,因為野外作業沒有星期天,雨天就是休息日。但如果真的下雨,工期又要收緊,而墓葬清理工作同樣刻不容緩。

庫區濕度大,高溫加潮濕,山裡就像一個大蒸籠。重慶的太陽毒,早七點就火辣辣的,直到晚七點才落山。女生們長衣長褲全副武裝,每天蹲在地上清理墓葬,不一會兒身上就濕透了,然後站起來,歇會兒,再繼續。一天下來,衣服濕了幹、幹了濕。燕妮是敏感性皮膚,一曬就紅一塊、白一塊,起初她以為自己患了白癫風,趕緊請了一天假去醫院看病,結果醫生說是曬的。“後來我就使勁塗防曬霜,人家是怕曬黑,我是怕曬傷。”但無論怎樣防曬,手卻沒辦法藏的,“因為手要幹活,是以我們的手比一般人都黑。”

令人欣慰的是,坪上遺址發掘收獲頗豐,不僅發現了商周、漢代、唐宋等三個時期的文化遺存,還完整出土了240件陪葬品,成為2017年度“重慶市六大考古發現”。

知史明志,尋古探秘中薪火相傳

2021年3月,燕妮率女子考古隊轉戰至涪陵小田溪墓葬群。之前這個墓葬群已經進行過多次發掘,由于人類活動頻繁,墓葬破壞嚴重,很多殘存的墓葬隻有30~40厘米,勘探難度極大,“一個探鏟下去不小心就可能打穿,這個墓葬也就廢了。”小田溪墓葬群是戰國時期的墓葬,埋藏時間久遠,墓葬内外土質幾乎沒有差别,隻靠肉眼無法分辨,隻能一點一點地刮,憑經驗尋找“蛛絲馬迹”。

墓葬群位于烏江邊上,當地人打趣地告訴燕妮:我們這有兩大特産,一種是風,另一種還是風。果然,工地天天大風不斷,一刮就是一天,風烈時工地的遮陽棚完全撐不住,直接卷到天上,随狂風在空中打着旋兒,人也刮得東倒西歪。

獵獵大風中,燕妮和女子考古隊如願完成了小田溪墓葬群的發掘工作,并取得了重要成果:在三間墓室裡出土了人骨,且從人骨中采集到了古人類DNA樣本。DNA是遺傳資訊的載體,古人類DNA樣本的成功提取有助于研究人類的演化及遷徙過程,是現代考古學的重要一環。“一般古DNA樣本很難在人骨中儲存下來,我們采到了,很幸運。”

對燕妮來說,考古有苦更有樂,“考古區域大都在偏遠的山區,山裡風景真的美,空氣真的鮮。”考古隊每到一處,都能見識不同的文化、人群、地形地貌等,“那些都是重要的經驗積累。”考古是随機的,墓室未揭秘之前,不知道地下埋藏着何種秘密,而墓室一旦打開,一個謎底揭開,又會産生更多的謎題:墓主人是誰?為什麼埋在這裡?為什麼會有這些陪葬品?“總之腦補的過程特别有意思。”

身為女子考古隊隊長,燕妮說,考古女性不但不遜于男性,還有女性特有的細緻與敏感。傳統印象中,考古是高冷的,晦澀的,“實際上考古并不高大上,它是落地的,像‘我在故宮修文物’、‘國家寶藏’等就很貼近大衆。”在燕妮看來,考古不是探險,不是盜墓筆記,不是鬼吹燈,而是一種科學的研究方法,是在尋古探秘中完成與古人的對話。“知史而明志,一個民族如果不了解過去,如何走向未來?”

習近平總書記十分重視考古工作,曾強調:“考古工作是展示和建構中華民族曆史、中華文明瑰寶的重要工作。”新的一年,燕妮和女子考古隊信心滿滿。“我們很自豪,我們肩負的是以史為鑒,開創未來的使命,用文物講好中國故事,傳承中華文明的輝煌曆史,創造中華文明的璀璨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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