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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嘏:落寞鄉愁的倚樓人

趙嘏:落寞鄉愁的倚樓人

文 : 初釀

雲霧凄清拂曙流,漢家宮阙動高秋。

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

紫豔半開籬菊靜,紅衣落盡渚蓮愁。

鲈魚正美不歸去,空戴南冠學楚囚。

——《長安晚秋》唐·趙嘏

“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這句詩被杜牧“吟味不已”,故此,人們又稱趙嘏為“趙倚樓”。

趙嘏,字承祐,生于楚州山陽(江蘇淮安),晚唐詩人。雖然他“才筆欲橫”,仕途卻并不順利。這首詩是他又一次科考落第,寓居長安時所作。

因心中煩悶難眠,在夾雜着寒意的深秋淩晨,他獨自登上高樓。臨窗遠眺,隻見雲霧彌漫,稀疏的幾顆殘星,了無生氣地挂在天邊。忽聞遠處傳來缥缈的笛聲,嗚嗚咽咽,頓時引起鄉愁無限。可是,天地蒼茫,卻望不見故土親眷。

他的一生,四處漂泊,嘗盡了世間人情冷暖,思鄉就成了他慘淡生活中的一種寄托,一種慰藉。或許隻有在懷想故鄉親人的時候,才能消解心中的那種無奈和蒼涼。

趙嘏和大唐每一個懷有夢想的士子一樣,希望能憑着自己滿腹才學一躍龍門,在朝堂之上一展夙願,是以,科考就成了他的不懈追求。可是,不知是時運不濟,還是上天故意捉弄,他空有經綸滿腹,卻偏偏屢戰屢敗,一次次落第。

宅邊秋水浸苔矶,日日持竿去不歸。

楊柳風多潮未落,兼霞霜冷雁初飛。

重嘶匹馬吟紅葉,卻聽疏鐘憶翠微。

今夜秦城滿樓月,故人相見一沾衣。

——《長安月夜與友人話故山》

數次科考落第,他無顔回家,隻好浪迹在長安城中,可故鄉依然是他心中揮不去的倩影,故人相見更是讓他涕淚四流。

無可事事的他日日持竿垂釣,守着一灣秋水,伴着依依楊柳,看上去悠閑恬淡,内心卻無比焦灼。如果是陶淵明,一定會欣喜地說,“此乃吾生所求也!”可他卻不然,即使月滿西樓,霜葉紅透,在他眼中卻依然抵不過叱咤朝堂、指點江山的榮耀。于是他攜着鄉愁,流連在京城,看兼霞霜冷,大雁南歸。

趙嘏:落寞鄉愁的倚樓人

他不想做隐逸山林的野鶴閑雲,不想将才華隻用在吟詩作賦上,他有自己的追求,雖不敢奢想出将入相,總要能衣錦回鄉吧。于是,在科舉的十幾年中,他一直“陪接卿相,出入館閣”,奔走于達官顯貴之間,為能赢得一第而不惜嘗盡人間甘苦。

可現實卻讓他屢屢失望,夢想一直還是夢想。

流年堪惜又堪驚,砧杵風來滿郡城。

高鳥過時秋色動,征帆落處暮雲平。

思家正歎江南景,聽角仍含塞北情。

此日沾襟念歧路,不知何處是前程。

——《齊安早秋》

一次次铩羽而歸,讓他看不到前途。“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或許他和李白有着一樣的困惑。環顧四周,一片茫然,出路在何方?當然他們亦相同地執着,一次次挫折過後,依然努力地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跋涉。

皇天不負苦心人,趙嘏終于在三十九歲那年得以進士及第。本以為從此他就可以踏入政途,一展抱負。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此時的大唐早已不是曾經的繁榮盛世,朝廷腐敗,宦官專權,藩鎮割據,起義軍彼此起伏,風雨飄搖的晚唐,給不了他實作夢想的平台。

家在枚臯舊宅邊,竹軒晴與楚波連。

芰荷香繞垂鞭袖,楊柳風橫弄笛船。

城礙十洲煙島路,寺臨千頃夕陽川。

可憐時節堪歸去,花落猿啼又一年。

折柳城邊起暮愁,可憐春色獨懷憂。

傷心正歎人間事,回首更慚江上鷗。

鶗鴂聲中寒食雨,芙蓉花外夕陽樓。

憑高滿眼送清渭,去傍故山山下流。

——《憶山陽》

趙嘏不惑之年才科考成功,終于踏上他心心念念的仕途,入仕渭南尉。雖是微官末職,也總聊勝于無。可是他的詩中卻沒有半分欣慰之情,依然充滿了濃濃的傷感和壓抑。他懷念家鄉山陽的芰荷楊柳、舊宅竹軒,那裡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充滿了溫馨。可一切又離他那麼遙遠,他隻有在寒食雨中靜聽鶗鴂哀鳴,夕陽樓外看芙蓉花殘。

這是晚唐大多數文人的寫照,他們在入仕與歸隐中糾結。宦海波谲雲詭,如黑洞般詭異難辨;可歸隐卻心中不甘。于是,他們就在追逐仕途的路上,讓鄉心作伴。

趙嘏:落寞鄉愁的倚樓人

“聞說故園香稻熟,片帆歸去就鲈魚”;“松江菰葉正芳繁,張翰逢秋憶故園”;“多少鄉心入酒杯,野塘今日菊花開”。趙嘏的詩中總有故鄉的影子,無論走到哪裡,鄉愁總伴随左右。

當代詩人席慕蓉曾寫過:“故鄉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故鄉的面貌卻是一種模糊的怅惘,仿佛霧裡的揮手别離;離别後,鄉愁是一個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趙嘏的故鄉就像席慕蓉詩中所寫,總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悄悄潛入他的心間,但又模糊不清,卻永不老去。

趙嘏的仕途并不長,沒幾年就卒于任上。史書也未給他留下多少筆墨,隻有那個倚樓人落寞孤寂的背影,帶着滿腹鄉愁,深深镌刻在後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