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淺
電視劇《人世間》裡周蓉和馮化成在清高上算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從裡到外都清高，符合外人所認為的大學教授都是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想象，一個則是詩裡清高，生活卻融入世俗的現實主義者，也難怪他們的愛情會消解在無數次吵架裡，最終分道揚镳。
這對夫妻在馮化成如願拿到詩歌大獎後圍繞世俗與清高發生過激烈争吵，這就注定了他們離勞燕紛飛不遠了。此前，馮化成為在第五屆松山詩歌創作大賽上拿獎，不惜給評委送禮，其中就包括周蓉的導師汪爾淼。汪爾淼在周蓉這裡位置極高，原因不僅僅是師生關系，也不僅僅是周蓉在評副教授時得益于導師的幫助，更在于汪爾淼本人是一位品德高尚、熱衷學術的知識分子。這樣的知識分子莫說在大學裡，即使放眼全國也不多，與馮化成所揶揄過的高校知識分子有着本質的差別。可馮化成不相信有這樣的人，也不念汪爾淼的好，把汪爾淼劃分為虛位的知識分子，等同于周蓉任教學校裡的一些惡心同僚。
周蓉剛評上副教授那會兒，正好機關分房子，按照規定，副教授至少是兩房間，但周蓉卻沒分到，也不在這事上多張羅，原因是初次評職稱就評上了副教授，已經夠遭人恨的了，這個節骨眼兒再去要房子，是找死。
馮化成雖沒在大學任教過，但對周蓉評上副教授的曲折卻很清楚，各種明争暗鬥不亞于朝堂、後宮，那些大學老師的清高全是表面裝出來的，為此還極細緻地在周蓉面前描繪了一番，說——外人覺得大學老師都是仙風道骨、超凡脫俗，隻要有書本啃、不吃飯都行，普通人油鹽醬醋、雞零狗碎的，不入他們的法眼，可你說這跟外面的老爺們老娘們（馮化成周蓉夫婦所住團結房的鄰居，經常開着門大聲吵架，其中不乏污言穢語）有什麼差別。整起人來挺可怕的，穩準狠，為了把你從副高的名單上拉下來，投上他那一張反對票，連母親的追悼會都放棄了，美其名曰為了工作。要不是你導師幫你，你這次這個副高啊沒戲。
外人對大學老師的這種認知就跟認知作家那樣，以為作家不食人間煙火，但其實作家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養兒育女啊。正是沒把自己這個作家定位成仙人，而是世俗的人，是以馮化成為了在作協混上一官半職，發展事業前程，同時分到房子，把女兒接回家，不惜離開自己引以為傲但競争又極其激烈的故鄉北京，來到周蓉的老家吉春，在江遼詩歌大賽中，還低聲下氣地給評委送禮，希望能在詩歌大賽上拿獎，好多積分，分房子。
可周蓉卻把自己定位為鶴立雞群的仙人，堅持知識分子的清高。她知道大學同僚裡是有馮化成說的那種整人一流、妒忌心強的世俗之人，但她不會做那樣的人，堅持做從内至外都清高的人，就像導師汪爾淼那樣。是以，他極其反感馮化成為拿獎送禮這事，還說他要送禮她不反對，但别沾染上她，直到馮化成說他送禮是為了分房子把女兒接回家，這才不再多說什麼。
然而，當馮化成如願拿到獎後，為感謝汪爾淼給自己投了票，又跑到汪家獻殷勤一番，又是送禮又是說好話。恰好周蓉也在，看着馮化成那巴結讨好的樣子，尤其是汪爾淼把馮化成買禮所花的錢一分不少地還給他們時，周蓉先前被壓抑住的反感又上來了。剛下了汪家所住的筒子樓，夫妻倆又吵架了，周蓉甯願走路也不坐馮化成的自行車。
回到家後馮化成把獎狀當寶貝，專門在書櫃騰了個顯眼的位置放，當周蓉無心把獎框上的玻璃打碎後，馮化成頓時火冒三丈，在他看來無論是周蓉還是汪爾淼都是假清高，是虛位。周蓉畢竟是自己老婆，不好多說什麼，汪爾淼嘛，又不是他導師，被對方一再拒絕送禮，都有意見了。面對周蓉對他得獎的不屑，即使打碎了獎框也是輕描談寫地說句她不是故意的，還盡量撇清和他這獎的關系，說走後門這主意不是他出的，她導師會知道這一點的，還叫馮化成以後這種事情别再為難她導師，她會叫她導師不必再顧及她的面子，馮化成更是忍不住大發雷霆。
馮化成不認為汪爾淼幫他拿獎是完全看周蓉的面子，周蓉的面子不過是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汪爾淼學養深厚、學貫中西隻是得到學術界的認可，在大衆那裡是寂寂無名。十年動蕩剛結束那會兒，汪爾淼還有點熱度。随着形形色色的西方詩歌流派紛紛地介紹到中國，在中青年知識屆的影響日益升溫，在大學裡更受歡迎，汪爾淼的學問已經變成過時之學。汪爾淼幫他拿獎也是在幫自己，他也需要借助馮化成這樣的著名詩人給自己提名氣。周蓉沒必要對她導師心存歉意，在汪爾淼的課都沒人聽的情況下，周蓉這個北大畢業、公認的才女選擇汪爾淼的課、做汪爾淼的學生，是給了汪爾淼大多的面子，汪爾淼當然應該給周蓉投桃報李，幫助她丈夫拿獎，投桃報李本來就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啊。
周蓉不同意馮化成說的，她始終覺得丈夫的舉動讓導師為難了，她對不起導師，聽丈夫這樣說自己導師内心很生氣，即使導師的學問熱度不行，也不允許别人哪怕是自己丈夫這樣冷嘲熱諷，她指責馮化成不該這樣說她導師，畢竟她導師幫了他，還叫他小點聲，别搞得全棟樓都聽到他背後說人不是。可馮化成氣急了，哪裡顧慮那麼多，他說他了解汪爾淼那份虛位，了解汪爾淼為什麼不肯收禮，因為當年的臭老九鹹魚翻身，現在不但不臭了，還香了，自然會顧及自己的面子，自然會端起知識分子的那份清正。至于周蓉的虛位，他就找不出理由了，他不了解周蓉在裝什麼。
周蓉其實也沒裝，自幼被父母寵、兄弟慣，結婚後馮化成又經常依着她，沒受過什麼苦難的她也就像馮化成說汪爾淼的那樣端起知識分子的清正。正是沒裝，丈夫卻在說自己虛位，還說她那更為清正的導師，是以周蓉很是憤怒，拿起馮化成的獎狀就撕，完全忘了馮化成分房還得靠這紙呢，也忘了她這兩天強烈要接回馮玥的願望要落實就得靠分房子。對周蓉的舉動馮化成氣得推開周蓉，周蓉一手紮在玻璃上，馮化成也不心疼，更疼自己的獎狀，拿起撕毀的獎狀難過，要不是周秉昆及時趕到，夫妻倆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馮化成這個人雖是個詩人，總寫着脫離俗世的詩，但為人卻很現實，是典型的詩出世、人入世的人，又見過太多表面高雅實則龌蹉的人，他不相信世上真有清新高雅者，真有也不會是周蓉，不會是汪爾淼，是以認為周蓉、汪爾淼那份清正是裝出來的。而周蓉就是認為她自己尤其是汪爾淼是真清高，可卻被丈夫一再诋毀，清高是自己的底色，經常被丈夫質疑，情感在一次次吵架中消融也正常。他們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周蓉一開始就能認清馮化成跟自己不是同類，沒把馮化成想得那麼高大，義無反顧？不顧一切地奔赴，或許就可以避免她的婚姻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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