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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白雪不再難覓知音 社交媒體打開“出圈”新路徑

陽春白雪不再難覓知音 社交媒體打開“出圈”新路徑

區君虹、區宏山父子。

陽春白雪不再難覓知音 社交媒體打開“出圈”新路徑

區君虹用一年多時間修複了明代古琴“亞綠绮”。

選良材、定形制、挖槽腹、開底闆、合琴、鑲配件、裱夏布、髹粗灰、粗磨和試音、髹細灰、推面漆、裝弦、篆刻琴銘……一床古琴的斫制要經曆以上幾十個步驟,至少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是以斫琴是最能磨煉一個人心性的藝術之道。出生在古琴氛圍濃厚的家庭,80後非遺傳承人區宏山自幼便對古琴演奏、修複和斫制充滿好奇。2010年,他全身心投入到嶺南古琴傳承事業中,伴随着古琴從少有人知到廣為人知,現在已是古琴藝術(嶺南派)市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在古琴藝術(嶺南派)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其父區君虹的熏陶下,他參與了元代的“調元”、明代的“亞綠绮”、清代的“鸾鈴”等十數床古琴的修複。

“觀摩古琴的曆代銘文,如同穿越到各個朝代與故人對話,每一位斫琴家、收藏家與琴相伴的時間都是有限的,我們卻希望将古琴文化傳承延續下去。”随着時代更疊,區宏山選擇用新的方式搭建非遺與現代人們的溝通橋梁,讓古琴文化“觸網破圈”,走進更多人的生活中。

A 從知音難覓到全心投入古琴傳承事業

區宏山天生對古琴有一種好奇與親近,還未正式學習古琴技藝之前,便在潛移默化中學會了古琴曲哼唱。

13歲起,他開始跟随父親接觸古琴修複和斫制,從小配件做起,慢慢打磨漆胎。連古琴上漆的顔色,主要用鹿角研磨,也用朱砂等礦物原料自己調制。

區君虹看他願意學,也很樂意耐心教。在當時的年代,傳承這一概念并沒有這麼深入人心,隻是在家庭氛圍中自然受到影響自發産生興趣,并非刻意為之。

“技藝隻是手部的動作,用一兩年就可以掌握大部分,但是琴曲的味道和傳達的思想,需要經過長期的浸染才能夠領悟。”

古琴緩緩融入區宏山的幼年記憶中,以至于很難用一個明晰的時間來界定,他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學習古琴。由于身邊的人大多不懂古琴,小時候的區宏山還時常感到低落,找不到知音。

後來,他考入廣東外語外貿大學主修商務英語,偶爾課後會和同學去白雲山麓彈琴,帶動了一些同學學習古琴。畢業後進入外貿行業,古琴在他生活中的占比變小,隻有閑暇時會在親朋好友的小圈子裡重新拿起。

轉折發生在21世紀初。2003年,中國古琴藝術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口頭與非物質遺産代表作”。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讓全世界聽到了中國古琴的聲音。

區宏山感受到國家對傳統文化越發注重,來自社會各界、各年齡段的人對古琴産生興趣。2010年左右,他選擇回歸,全身心投入到嶺南古琴傳承事業中。

沒多久,區宏山便遭遇了古琴創新與傳承兩種理念的碰撞與磨合。想學古琴的人越來越多,他開始考慮能否打破一對一的教學傳統,同時教多個人。

多人一起學琴會不會教不好?曆來被視為“陽春白雪”的古琴藝術會不會走向庸俗化?帶着這些問題,區宏山與父親區君虹進行了深入的探讨。最終得出的答案是:傳統形式一定要保留,以一對一傳承為根本的基礎上,可以适當增加多人小班教學。

“在傳承的基礎上,要時刻關注社會的需求,符合當下的趨勢。”區君虹對于創新表現得非常開明。“在廟會、大街上彈古琴,放在以前就是天方夜譚。但是因為國家重視傳統文化傳承,在适當的場合向群眾展演,能達到更好的宣傳效果,兩者并不抵觸。”

B 發乎本心 彈奏古琴是為了讓内心甯靜

在區君虹30歲跟着老師學琴的時候,琴弦都是真絲、蠶絲制成的,現在可以用人造絲等多種形式替代。從琴弦的變化上便可以看出,技藝是動态的、發展的。

但非遺的傳承不僅關乎技藝,更關乎文化修為的浸潤與養成。

出生于中醫世家的區君虹自幼學習岐黃術,8歲習武,15歲後又攻篆隸、行草書法。1975年,在他29歲那年,開始跟着嶺南派古琴一代宗師楊新倫學習古琴斫制、修複和演奏。

有評價稱其繼承了楊新倫大師“剛健、爽朗、明快”的嶺南琴風,加之太極、金石、書法等國學神粹的融會糅合,形成了古拙無華,古澹幽遠的個人風格。

中國傳統文化真正融入到區君虹生活的方方面面,即便在日常也能見到他身着唐裝,與筆墨紙硯、太極劍或是古琴相伴。

“對于一種藝術來說,風格的協調是很重要的。”區君虹認為,服裝與古琴的搭配,不是刻意做給他人看,而在于藝術的協調性。“如果穿唐裝或漢服彈古琴,在視覺氛圍上給人的感覺會很協調,穿西裝就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嚴格來講,按照古琴的傳統,我們還要沐浴、更衣、焚香,讓心靈達到一個更高的層次。”區君虹展開道,如果能夠在傳統的書房中焚香,與可以欣賞古琴的聽衆交流,使得聽者與彈者之間形成一種共鳴,便是最完美的狀态。

區君虹始終強調“自然而然,發乎本心”。在他看來,彈奏古琴不是為了表演給他人看,而是為了讓自己的心靈得到甯靜。“我一直強調,要根據個人的興趣,才能夠真正學習好、傳承好嶺南古琴的精髓。”區君虹舉例道,一百個學生中真正能夠掌握好古琴的人是很少的,可能10%都達不到。能夠堅持下來成為骨幹學員,有再傳承的能力,這些更是要看緣分。作為非遺新生代傳承人,将嶺南古琴背後的文化繼續傳承下去,也成為區宏山新的使命。

C 耗時一年多修複傳世古琴

那麼,對于傳統本身而言,什麼是可變的,什麼又是不可變的?

區君虹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最根本的是要保留傳統的精華。傳播方式、方法可以是多樣的,但要考慮為傳統文化進一步發揚服務,而不是改變文化的本質。

回歸到嶺南古琴本身,那就是傳統的演奏風格、味道不适宜改變,但可以有個人的風格。反之把古琴演奏當成打棉胎一樣“乒乒乓乓”,就是背離了傳統、嘩衆取寵。

由此可見,創新非盲目求新,而是在了解、把握規律的基礎上創造出新的思路、新的風格。

這一點在古琴的斫制和改革上尤為明顯。從選材到烤漆,每一個步驟都考驗着制琴師的功力,其中又屬修複古琴最費心思。從業近50年裡,區君虹修複了近20床古琴,斫制約150床新琴。

古琴不僅是一件文物,還要能夠發出聲音,是以修複的要求更高。不僅要“修舊如舊”,還要讓古琴的音色再現。

二十年前,區君虹無意中獲得了一床明代的古琴亞綠绮,距今已有650多年。但剛拿到手時,亞綠绮不僅沒有琴頭,連琴身也出現“駝背”現象。

要想将古琴修複好,首先就要把琴頭接上去,還要矯正“駝背”,不然琴弦會貼着琴面,是彈不出音的。但在矯正過程中不能損害漆灰,因為傳世古琴的漆灰是最珍貴的,如果把漆灰刨去重新上漆,就覆寫了傳統。

兩難之下,區君虹從骨科醫生的矯形手法中,悟出了修複“駝背”古琴的方法。用成對的木質三角形楔子,從古琴兩側的縫打進去,慢慢把古琴逼平。就這樣,他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把亞綠绮的琴身和琴頭連接配接起來。

那時,區宏山正是父親修琴的副手,參與到不少清代甚至元代的古琴的修複中,其中亞綠绮的修複令他印象最為深刻。他回憶,剖開古琴的琴腔,能夠很清晰地看到琴腔的厚薄、琴音的位置,從中收獲到不少制琴的經驗。

以古為師,結合自己的經曆,區宏山創制出有自己風格與韻味的“劍阙琴”,将琴與劍的剛柔融為一體,以此表達對嶺南派古琴宗師楊新倫的勤學理念——“琴心劍膽”的一種緻敬。

焦點

陽春白雪如何觸網破圈?

古琴要去線上也要走入線下

十年積累,嶺南古琴逐漸進入尋常家,從個位數的學員發展到現在每年的上百位學員,教學場所從家中變成了位于越秀區大德路的嶺南天虹琴館。伴随網際網路時代到來,非遺“觸網”成為大趨勢,區宏山又将古琴帶到社交媒體,不時在抖音上傳一些古琴演奏視訊。

社交平台上演繹更多經典曲目

“古琴的圈子很小,這麼多年隻在高雅的精英文化圈層中傳播。要想增加古琴藝術傳播的深度和廣度就要借助新的平台,演奏的題材也要更廣泛。”在抖音平台上,除了傳統的古琴曲之外,《雪絨花》等國外名曲、《三國演義》《紅樓夢》中的經典曲目也能被古琴很好地演繹出來。

取材的廣泛并不等同于随意。區宏山會觀察曲目整體風格、表達思想與古琴的搭配度,有選擇性地進行改編。比如,四大名著的主題曲是根據中國傳統名著的中心思想編曲的,在這個基礎上演繹就不會走位,也不會偏離。

“通過更多的平台、更多的傳播途徑,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才可以更好地傳承。”

在區宏山的堅持下,他營運的嶺南天虹琴館大衆點評、美團在上線。

在2017夏季達沃斯“廣州之夜”演奏古琴名曲

本着商務英語的專業優勢,區宏山不時會在各類場合與外國人交流,将古琴推向更廣闊的平台。2011年,區宏山首次将古琴帶入位于北京路的廣府廟會時,就關注到一些外國遊客對古琴很好奇,躍躍欲試。

2017年夏季達沃斯“廣州之夜”上,區宏山現場為世界經濟論壇主席施瓦布演奏古琴名曲《流水》,并用流利的英語向施瓦布介紹了中國傳統古琴文化。在廣州舉辦的第14屆《财富》全球論壇中,他用自己制作的“金絲桐”琴向各國經濟首腦、與會成員及其配偶團演奏了古琴名曲《神人暢》。

在他看來,文化藝術是一種世界性的語言。“我有不少外國學生,都是自發了解中國傳統古琴文化的。”區宏山說,古琴或許在某些方面觸動了他們的心靈,煥發了共鳴,是以他們需要一個途徑學習撥動琴弦的方式。

但與西方先認譜後演奏的學習方式不同的是,在古琴教學過程中,往往要先教指法,通過哼唱培養樂感,最後才是識譜,更側重于繞過現場手把手教學的方式。

知多D

古琴

又稱“琴”“七弦琴”,别稱“綠绮”“絲桐”等,是一種平置彈弦樂器。古琴藝術是中國曆史上最古老、藝術水準最高且最具民族精神、審美情趣和傳統藝術特征的器樂演奏形式,除獨奏外還包括唱彈兼顧的琴歌及琴箫合奏等。

嶺南派古琴藝術主要流傳在廣東省廣州市及周邊地區,其淵源可追溯到南北朝時期。受儒道兩家思想的影響,在曲目、音樂結構、音色及演奏技法等方面形成了清和淡雅、溫柔醇厚、優雅恬靜的風格。其琴曲多感慨世事,寄情山水,追求中和至靜的境界,代表作品有《水東遊》《碧澗流泉》《漁樵問答》《神化引》等。嶺南派古琴的演奏營造了清、微、淡、遠的意境,構築出傳統文人抒情達意、陶冶情操、淨化心靈的殿堂,具有濃郁的中華民族特色。

随着現代化程序的加速,外來文化的影響不斷增強,古琴等傳統民族藝術呈日益萎縮的趨勢。再加上古琴“難學”“難傳承”“難遇知音”等原因,嶺南琴派的古琴藝術正面臨失傳的危險,亟待搶救保護。

采寫:南都記者 王美蘇 實習生 李旭馗 陳舞泓

攝影:南都記者 陳沖

部分資料來源于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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