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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印:奚岡“碧沼漁人”,浙派篆刻家的“元朱文印”

晚清印人趙之謙說“杭人摹印稱四家。丁、黃為正宗,蔣逸品,奚則心手不相應。其實可稱者,止三家耳。”(趙之謙《杭四家印稿序》)他認為奚岡“心手不相應”,甚至都不能跟丁敬、蔣仁、黃易一起算得上“四家”。這種評價雖然是一家之言,但實際上也正是趙之謙的獨到之處。

原因很簡單,就是奚岡的個性,他雖然也是布衣終身,但他的性格相對比較婉約,而浙派所謂的“蒼古老辣”與“雄健樸拙”印風恰恰與他的個性指向不同的審美,這就使奚岡的印,達不到丁、蔣、黃的所謂的至高境界,他奔向的是另一種審美,是柔婉之美,是精巧伶俐之美,是以,我們看奚岡的代表作品,除了“浙派”風格明顯的印作(比如“金石癖”)之外,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從他開始走向成熟的“浙派”元朱文,比如這方“龍尾山房”:

讀印:奚岡“碧沼漁人”,浙派篆刻家的“元朱文印”

(奚岡的“龍尾山房”)

一個人的性格底色是他的人生經曆染就的,這種性格底色必然帶入他的作品,有的篆刻家終身隻刻漢印,少有變格,是因為他的性格底色是端方平正的;有的篆刻家喜歡刻鳥蟲篆,是因為他的性格底色是嚴謹細緻的;有的篆刻家喜歡刻元朱文,是因為他的性格底色是溫文爾雅的……

是以,我們讀奚岡的印,要選擇他的元朱文,因為這些作品更能代表他的印風,比如這方“碧沼漁人”:

讀印:奚岡“碧沼漁人”,浙派篆刻家的“元朱文印”

(奚岡“碧沼漁人”及其邊款)

這方印的邊款裡,奚岡寫道:“仿宋人粘邊瘦朱文”,實際上,我們對照現在元朱文印印式的定義:1、小篆印文;2、印文粘邊;3、細朱文。沒錯,實際上,這就是一方“元朱文”印,除了印面文字是被“方化”了的小篆罷了,元朱文中的“元”來源于元代篆刻家趙孟頫(實際上他也要以算是宋人),但實際上,這種印風最早源于宋代官印,甚至更早的南北朝官印,趙孟頫隻是将這種印風“文人化”的那個人罷了,奚岡認為它源于宋人,有情可原。

為什麼要“粘邊”呢?因為小篆的線條“圓轉”元素更多,如果不接邊,印面文字就容易失去平衡,而借助于“水準”與“垂直”邊框的幫助,圓轉的線條找到重心依托,是以“粘邊”基本上是元朱文天生的屬性、與生俱來的屬性。

讀印:奚岡“碧沼漁人”,浙派篆刻家的“元朱文印”

(元朱文印的來由)

但這又不是一方簡單的元朱文印,它有章法上獨有的特征:

1、它是典型的“三密一疏”章法的四字印。有了這種疏密關系,就有了對比,就有了審美元素。這種疏密關系并非來自于鄧石如,雖然奚岡跟鄧石如是完完全全的同時代人,但奚岡的疏密章法來源于漢印,隻是出于文人審美的自覺,奚岡把“人”字處理得極端“稀疏”,下部兩筆極端“張開”圍出了左下角一片空地,進而達到了鄧石如所說的“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的審美效果。

讀印:奚岡“碧沼漁人”,浙派篆刻家的“元朱文印”

(三密一疏)

“三密一疏”是最常用的章法手段,也可以稱為“三平一變”,“三重一輕”,章法的審美來源于疏密(輕重)對比。

2、呼應。文人篆刻與實用印章的差別即在于它有更多的趣味性(篆刻家的努力,就是增加這種趣味性,避免刻字匠或工匠的“呆闆”、平均),這方印的章法上還有兩組呼應值得一說:

[1]“沼”和“漁”共同的“水部”形成的對角呼應:

讀印:奚岡“碧沼漁人”,浙派篆刻家的“元朱文印”

(兩個水旁的對角呼應)

有了這組對角呼應,實際上加強了印面左右的聯絡,同時也增加了印面趣味。

[2]“碧”和“沼”兩個“口部”的上下呼應:

讀印:奚岡“碧沼漁人”,浙派篆刻家的“元朱文印”

(印面右側的上下呼應)

這實際上加強了印面上下的聯絡,同樣也增加了印面的趣味性。

一個篆刻人,在創作一方篆刻作品時,着重觀察、利用印面文字相同的文字部件建構印面的趣味性是正常手法,初學者要盡快掌握。

還要注意這方作品因為切刀而産生的斑駁;注意印面文字線條因切刀而産生的線條斷續狀态;注意到印面邊框故意呈現的非垂直、非水準狀态;注意文字與文字之間的穿插和揖讓、粘連……。因為這些狀态特征在後續的趙叔孺、王福庵的作品表現得更加精工秀美。實際上,徐三庚、趙之謙、趙叔孺、王福庵在後續的“細朱文”或“瘦朱文”的發展中,又分為兩個不同的亞類,即“元朱文(或稱圓朱文)”和“鐵線篆”。但他們都從浙派“瘦朱文”這裡繼承了很多東西,是以,臨摹這些浙派先賢作品大有助益。

奚岡是“浙派瘦朱文”較為優秀的代表,而這方印隻是較有代表性的一方。

(【布丁讀印】之106,部分圖檔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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