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留一線｜跟着紅樓人物學說話（三）

說話留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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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園裡很多伶牙俐齒的女孩子，晴雯是其中一個。

衆人眼中的睛雯

王善保家的：模樣兒比别人标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的樣子，能說慣道，掐尖要強。

王夫人：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林妹妹。（罵晴雯：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

鳳姐：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論舉止言語，他原輕薄些。

襲人：太太隻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輕佻些。

寶玉：性情爽利，口角鋒芒些。想是他過于生得好了，反被這好所誤。

賴家的：千伶百俐，嘴尖性大。

賈母：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

不同的人，對同一個人會有不同的評判。但上至賈母、下到婆子無一不認為：晴雯模樣好看，言語爽利。模樣是天生的，姑且不論。單說言語爽利，也是鳳姐的特點。同樣爽利，晴雯和鳳姐是截然不同的。鳳姐說話，八面玲珑，能體恤人心，能化解尴尬，能調動氣氛，能滿座歡喜。但晴雯說話，連溫柔和順的襲人，都忍不住氣惱。

嘴尖牙利的晴雯

第27回，聽說小紅受鳳姐差遣，傳話取東西。晴雯冷笑道：

“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裡。不知說了一句話半句話，名兒姓兒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興的這樣。這一遭半遭兒的算不得什麼，過了後兒還得聽呵。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得。”

小紅不過是在完成分内事之外，主動承擔了情婦奶（王熙鳳）吩咐的事情，晴雯就諷刺挖苦，還說有本事從寶二爺處跳槽到琏情婦奶那兒。結果沒有想到王熙鳳真的要了小紅。

第31回，端午節這天，晴雯不小心摔壞了扇子，被寶玉責備。晴雯冷笑道：

“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時連那麼樣的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麼着了！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

晴雯一頓噼裡啪啦，氣的寶玉“渾身亂戰”，襲人上去勸解。晴雯聽了，冷笑道：

“姐姐既會說，就該早來，也省了爺生氣。自古以來，就是你一個人伏侍爺的，我們原沒伏侍過。因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窩心腳。我們不會伏侍的，明兒還不知是個什麼罪呢。”

“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别叫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幹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那裡就稱起‘我們’來了。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裡就稱上‘我們’了。”

在當時的社會，一個丫頭被主子罵兩句很正常，況且自己有錯在前，何況寶玉還是好意，但晴雯馬上翻臉了，不顧身份、無所顧忌地叽歪了一大堆。是以，台灣作家蔣勳說晴雯是“放肆”的。

豆腐心不必刀子嘴

翻看《紅樓夢》會發現，晴雯說話最常見的表情是“冷笑”，對小紅冷笑，對襲人冷笑，對主子寶玉也是冷笑。同樣的事情，小紅、襲人就事論事，而晴雯不僅夾槍帶棒，甚至還不留情面地抖出别人的隐私和秘密。

襲人被踢并非光彩之事，襲人和寶玉同領警幻所授之事更是隐私。晴雯不管不顧地說出來，襲人又羞又氣、又愧又惱。晴雯被趕，寶玉和諸多紅粉都認為襲人“功不可沒”。人有短，切莫揭；人有私，切莫說。

總有人說，我是“刀子嘴、豆腐心”，殊不知你的刀子嘴已經傷人肺腑了，誰還會在乎你的豆腐心。2004年的“馬加爵案”中，有一個細節。 一起5個舍友，他殺了4個，放過了一個。 因為那個舍友沒有抖落過他的隐私，沒有大庭廣衆之下诋毀過他，在他生病的時候，還照顧過他，給他帶過飯，一直在善待他。

既然豆腐心，何必刀子嘴？說話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留一線，留的是善良和慈悲，也是自己的後路。

後記：倘若晴雯像鳳姐那麼玲珑，像寶钗那麼周到，像襲人那麼隐忍，晴雯就不再是晴雯。争強好勝，心直口快，恃寵而驕，任性放肆，愛臭美，愛炫耀，愛刻薄，愛使小性子的晴雯，才是我們喜歡的晴雯。

對了，那個讓寶玉寵愛的有點過分的晴雯，心靈手巧，俠肝義膽，潔身自好，忠誠如一。

一入紅樓夢難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