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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中國詩人批判之三十:穆旦

記得北師大中文系教授王一川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作品選時,認為“中國當代詩人首推穆旦。”以前讀過穆旦在20世紀70年代所寫的詩,譬如《智慧之歌》、《秋》、《冬》等作品,令人驚訝。那種年代裡,居然寫出如此現代風格的詩歌。後來讀穆旦在20世紀40年代寫的現代詩,才覺得他在70年代寫下的詩順理成章,畢竟技藝沒有完全消退。

作為九葉派的代表詩人,穆旦(查良铮)在上個世紀的40年代接受了新詩的現實主義傳統,采取歐美現代派的表現技巧,刻畫了經過戰争大動亂之後的社會現象。穆旦深受艾略特、奧登等英國大詩人的影響,然而他又有着自己的特色。譬如《五月》,很明顯有奧登的影子,但融入了穆旦自己的風格,寫的是中國的現實。

《五月》一詩的每節,前後都有一首中國古典風的戲仿之詩,而戲仿與現代詩的本身形成了有趣微妙的對照:兩種詩風、兩種境界、兩個時代。在穆旦别出心裁的對照之下,有一種奇異的效果,呈現了詩人對既定價值觀諷刺性的猶豫與彷徨。

中國新詩自郭沫若的空洞呐喊與自我發洩之後,到穆旦的深沉内斂與現代意識,為之一變。穆旦的現代主義詩作,不再是一種自我的爆炸或讴歌,而是強調自我的破碎和轉變,顯示内察的自省與探索。正如愛爾蘭詩人葉芝所寫的那樣:“一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世界上到處彌漫着一片混亂。”

穆旦的《春》,有别于傳統詩歌裡的感傷或歡悅,“呵,光,影,聲,色,都已經赤裸/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組合。”這是現代意義上的感性化與肉體化,重新發現春之秘密。語詞與古典詩歌的差別僅僅隻是表面與形式,其内在的現代感在于詩的意義不再是傷春、悲春的感懷,而是一個人面對現代性所引發的心理震驚。

在穆旦較長的詩歌作品裡,《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與《神魔之争:贈董庶》值得關注。前者是一首非常和諧、明淨的小史詩,原始森林、自然生命、故鄉魅力、幽深的愛,融合在一起,“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還下着密雨,還吹着細風/沒有人知道曆史曾再此走過/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後者《神魔之争》繁複多義,音色激越。“你所渴望的/遠不能來臨。你隻有死亡/我的孩子,你隻有死亡。”這讓想起海子那首《秋》寫到的“秋已來臨。/沒有絲毫的寬恕和溫情:秋已來臨/”。兩位詩人不約而同寫出了末世的殘忍與冷酷,荒原般的風景。

然而詩人亦有愛,在《詩八首》裡寫出了“現代中國最好的情詩”——“你底眼睛看見這一場火災/你看不見我,雖然我為你點燃/唉,那燒着的不過是成熟的年代/你底,我底。我們相隔如重山。”可以說,穆旦的《詩八首》,是一個了解現代的“我”如何複雜與變幻的詩人寫的最好的情詩。

另外值得一說的是,詩人穆旦還是一位大翻譯家,他的翻譯用名“查良铮”,譯有普希金的《青銅騎士》與《歐根·奧涅金》以及雪萊、濟慈、拜倫(《唐璜》兩卷)、葉芝、奧登、艾略特(《阿爾弗瑞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與《荒原》)等作品,成就極大,抵達了詩人譯詩的最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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