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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彙學人|英國勞工階級為什麼喜歡讀古典學

一個考上大學的年輕人,因為過于沉迷哲學,完全遺忘了自己數學專業的學習;退學後開始四處打零工,在艱苦的生活之外研究和翻譯西方哲學。到今天,成為一篇新聞報道的主角:“一個農民工思考海德格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在口述裡說:“比如從數學上來講,我想知道自然數的本質是什麼。還會想我們意識的本質是什麼,還有視覺的本質,我很好奇這些。是以後來覺得上大學的課,比如數學分析,常微分、解析幾何這樣子,解決不了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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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彙學人》在此重推一篇文章,講述曾經有段時間,英國勞工讀得很高深。

托馬斯·哈代《無名的裘德》(1895)的主人公,是個拼命學拉丁語和希臘語的貧窮石匠。站在斜靠農村谷倉的梯子頂端,他凝望着克裡斯敏斯特大學(虛構的牛津大學)閃閃發光的尖頂。裘德發現社會障礙是多麼牢不可破,将他排除在精英文化之外,并使他的階級地位永久化。

自17世紀末我們所知的“古典學”學科出現以來,隻有富裕的父母才能為他們十幾歲的孩子(直到19世紀末,隻有男孩子)購買全面掌握拉丁語和希臘語所需的閑暇和漫長課程。這套課程可以賦予光榮革命後新統治秩序都認同的一套紳士風度。

但在同一曆史時期,非精英的個人和團體實際上都在不斷嘗試,各顯神通地自我教育。托馬斯·卡萊爾就是一個真實的案例——他自學了古典語言和文學,更好地了解了自己所處的曆史時刻。

自1957年理查德·霍加特的開創性著作《識字的用途》和R.D.阿爾提克《英語普通讀本》以來,一些學者開始研究英國勞工階級的圖書館和檔案、自學成才者的著作和成人教育的年鑒。其中最著名的是大衛·文森特的《面包、知識和自由》和喬納森·羅斯的《英國勞工階級的知識生活》。而古典學的素材也大量出現在英國勞工階級群體的身份建構和心理體驗中。異議學會、非國教主日學校和衛理公會傳教士教育訓練計劃都鼓勵參與者廣泛閱讀古代史、思想和修辭手冊。互相促進協會、成人學校、機械學院、大學推廣計劃、勞工教育協會、工會和早期勞工學院的課程都包含古典學主題。這些舉措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立法機構對勞工受教育要求反應遲緩的情況:直到1870、1880年的《初等教育法》頒布後,13歲以下兒童才能普遍和自由地接受識字和算術方面的基本教育,更不用說接觸古典文化了。

不過,其實很久以前就有另類版的希臘羅馬史。有幾位古代作家,從奴隸和窮人的角度書寫古希臘和羅馬的曆史:像李維,特别是他對共和國早期的闡述,還有普魯塔克。

普魯塔克筆下的梭倫被譽為取消農民欠地主債務的英明領袖;普魯塔克在克拉蘇傳中描繪的斯巴達克斯,在1830年代被視為無産階級和廢奴主義的英雄;愛爾蘭共和主義者、憲章主義者和工會主義者同樣消耗了許多種格拉古兄弟的生平傳記,提比略和蓋烏斯兄弟倆試圖将土地重新配置設定給意大利的窮人。在社會主義自由思想家弗雷德裡克·古爾德改寫的普魯塔克傳記集《給孩子的普魯塔克》(1906)中,格拉古兄弟也出現在其中。

修昔底德對伯羅奔尼撒戰争的叙述更是成為勞工階級自學成才内容的核心:一個年輕的礦工,曾是辯論與文學進步協會的成員,1899年遭遇煤礦倒塌事故,死時口袋裡揣着修昔底德的譯本,折角頁是伯利克裡的葬禮演說。

文彙學人|英國勞工階級為什麼喜歡讀古典學

關于古典教育,争論的核心一直是閱讀現代語言翻譯的古典文本是否“算數”。到了1720年,戰線已經畫好了。那些不能或不願為兒子的古典學教育買單的英國人進行了反擊。不需要經年累月埋首文法和字典,就可以親近希臘和羅馬人。約翰·德萊頓和亞曆山大·蒲柏等偉大詩人用母語翻譯了古典作品。

蒲柏的譯本讓更多的勞工階級和婦女讀到了荷馬史詩,且在商業上取得了巨大成功,很快就流入了繁忙的二手書市場,而這些市場正是社會底層讀者經常光顧的地方。

1730年,法國哲學家孟德斯鸠震驚地發現,在英國,即使石闆匠也會把報紙帶到屋頂上看。石闆匠很可能會大聲朗讀一些段落給那些文盲的同僚們聽;托馬斯·潘恩的《常識》(1776)也以書面和口頭的形式廣為流傳。

19世紀有許多面向大衆市場的“大衆經典”,有組織的勞工階級教育者充分利用了它們。1883至1899年間,倫敦勞工學院在校長約翰·盧伯克爵士的上司下變得舉國聞名。盧伯克列出了100本對一個勞工來說最重要的書,其中古典作家占有相當大的比例。此外,吉本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和喬治·格羅特的《希臘曆史》,和當時最流行的古代背景小說愛德華·鮑沃爾-李敦《龐貝城的末日》,都在必讀之列。

然而,古典翻譯作品中最突出者,是約瑟夫·馬拉比·登特1906年推出的“人人文庫”系列。登特出生在一個有11個兄弟姐妹的勞工階級家庭,受衛理公會的教育。他相信,如果人們閱讀經典作家的作品,世界會變得更好,是以,這種形式必須是勞工負擔得起的。人人系列在頭50年裡出版了1000種書,其中46本被列為“古典學”。

文彙學人|英國勞工階級為什麼喜歡讀古典學

古典教育絕不僅僅是精英階層的專利,而是勞工階級生活中彌足珍貴、鼓舞人心的一部分。希臘和羅馬的“遺産”在個人和政治事業的進步和開明上,都曾發揮重要作用。

編譯自Edith Hall在aeon.co的“人民的經典”,編譯/黎文

責任編輯:李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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