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王紫薇 每經編輯：劉雪梅
1月18日-19日，中國大型網際網路公司經曆了“驚心24小時。”
19日，位元組跳動内部人士回應《每日經濟新聞》稱，網傳其戰略投資部門“于18日晚已解散”消息屬實。該人士表示，公司年初對業務進行盤點和分析，決定加強業務聚焦，減小協同性低的投資，将戰略投資部員工分散到各個業務條線中，加強戰略研究職能與業務的配合。相關業務和團隊還在進行規劃讨論。
位元組跳動的投資版圖正形成閉合生态布局 圖檔來源：企業供圖
該消息公布不久，有媒體報道稱，18日當天，還有一家巨頭開始“撤退”：阿裡文娛當天退出優酷股東，後者由洋芋網接盤，100%持股。而在去年12月底，騰訊已經“派息式減持”京東股權。
大廠們不約而同的“撤退”，是何原因？業界猜測紛紛。就在19日下午4點，國家發展改革委官網消息，國家發展改革委、市場監管總局、中央網信辦等9個部門近日聯合印發《關于推動平台經濟規範健康持續發展的若幹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提出，嚴格規範平台企業投資入股金融機構和地方金融組織，督促平台企業及其控股、參股金融機構嚴格落實資本金和杠杆率要求。
《意見》同時提出，嚴格依法查處平台經濟領域壟斷協定、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和違法事實經營者集中行為。
北京雲嘉律師事務所律師、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産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趙占領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過去一年，國家對平台經濟從反壟斷、網絡安全審查、資料和個人資訊保護、行業規範等角度進行的監管已經初見成效，《意見》的出台意味着，平台經濟的規範将進一步進行。
透鏡研究創始人況玉清認為，防無序擴張的實質性監管大幕已經正式拉開。當反無序擴張監管與反壟斷監管形成合力之時，将會對國内未來的網際網路生态格局産生深遠影響。”他說。
對于大型網際網路企業來說，在各個領域進行戰略投資，原本是“四兩撥千斤”的事。大廠借助資本的力量，搶占各細分賽道，通過協同效應，彌補自身技術短闆和業務空白，進而建構起不亞于自身規模甚至更龐大的投資版圖，實作外延式增長，還掌握了網際網路的關鍵資源。如今，投資之路如果被截斷，是否意味着大廠們以“投”獲“增”的政策将不再奏效？發展日益見頂的網際網路企業未來去哪裡尋找增量呢？
況玉清告訴記者，他認為，萬億網際網路資本或将必須走向硬科技領域。
位元組投資業務疾進
此次調整在18号晚上“臨時執行”。19号當天，一位位元組員工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他的未讀消息“炸了”，“全是來問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根據多個獨立信源的資訊，此次位元組戰投部門裁撤之後，原戰投一号位趙鵬遠将帶5個人轉去總裁辦，負責公司整體戰略。有媒體稱，戰略與投資部的部分人員轉崗業務線做戰略，部分裁員，财務投資團隊基本裁員。對此，位元組回應記者，“相關業務和團隊還在進行規劃讨論。”
公開資料顯示，位元組跳動戰略投資部成立于2018年，在此之前，公司内涉及投資的部門為投資部與戰略部（戰略投資部前身）。在2018年之前，位元組在戰略投資領域出手的次數不多，每年也就10家上下。
投資戰略部成立之後，2018年起，其投資頻率開始增高，當年投資企業達21家，2020年增至30家以上。也是在2020年，位元組内部将投資業務劃分為戰略投資和财務投資兩部分。此次受到影響的主要是戰略投資部分的業務。
2021年是位元組投資被頻繁關注的一年。這一年起投資出手次數暴漲，範圍也擴大到新消費、科技、遊戲、人工智能、新能源汽車等多個賽道，投資或收購了咖啡領域新貴Manner、SaaS賽道的新銳飛榴科技、遊戲賽道的沐瞳科技等累計超60家企業。據公開資料，目前位元組跳動對外投資的累計項目超400家。
縱觀位元組跳動的投資版圖，能發現它依托自身強大的技術和流量優勢，在上述領域中逐漸打造出閉合的生态布局，形成完整的行業鍊條，并反過來促進自身業務模式的完善，意圖實作良性循環。位元組不僅僅可以通過投資，以無法匹敵的深度和廣度快速行入各個行業，極力拓展影響力，而且可以利用平台的巨大流量，增強自身變現能力。
根據公開資訊，位元組戰投業務負責人變動頻繁。此前位元組跳動戰略投資負責人嚴授、HR負責人華巍、産品和戰略副總裁朱駿都曾分管過戰投業務。将财務投資部門單獨劃出之後，戰投部由曾任紅杉資本副總裁的楊潔負責。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投資業務目前主要向周受資彙報。周受資于去年3月出任位元組CFO，在去年11月位元組宣布成立6大BU、推遲上市計劃之後，位元組CFO一職留白，目前周受資Title為TikTok全球CEO。
2021年本是位元組投資業務高歌猛進的一年。但是這一年的年尾發生的一次減持，讓網際網路戰投領域的未來似乎有了一些隐喻：
2021年12月23日，騰訊毫無預兆地，“派息式減持”京東。
以“投”獲“增”按下暫停鍵？
以投資擷取增長，是過去多年網際網路巨頭實作業務增長的重要一環。
早在10年前的2011年，騰訊投資部門加大對外投資力度，宣布成立投資規模為50億的騰訊産業共赢基金。後來，該基金追加到100億元。2020年初，公開資訊顯示，當時騰訊投資企業總計超過800家，其中70多家已上市，160多家為市值或估值超10億美金的獨角獸企業，京東、拼多多、美團在列。
而2018年則是阿裡對外投資的高點。公開資料顯示，當年其累計投資超110起，随後逐年走低。截至2020年底，阿裡系企業共對外投資433家公司，發起/參與投資事件529起，總披露投資金額達8276.9億元人民币。其中，阿裡巴巴參與投資事件360起，螞蟻金服參與128起。
如果隻從投資看到巨頭們的業務增長，那就有些片面了。海豚社李成東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通過投資收購，大廠也獲得了人才和創新力。
“不少網際網路大廠收購和投資某一業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身這部分業務做不好。通過收購這些網際網路企業獲得了創新力，并且也獲得了張小龍（騰訊收購微信）、蔣凡（阿裡收購友盟）這類人才。是以戰略投資一旦受限，對大廠整個創新業務來講影響很大，對市場上的創業企業來說也有很大影響。”李成東說。
騰訊“派息式減持”京東被看作是“一個重大信号”IC Photo-1371670979453255683
他認為，投資受限将帶來另一個問題：沒有了退出途徑。“資本退出的途徑有兩個，一是IPO，一是被巨頭收購。現在赴美IPO有風險，大廠的投資也在收緊”，這給資本“帶來的壓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無可否認，網際網路平台經濟受到的監管肉眼可見地增多。
2020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确2021年經濟工作中的八項重點任務，其中，“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在列。
2021年2月，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印發了《關于平台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明确表示其目的是“預防和制止平台經濟領域壟斷行為，保護市場公平競争，促進平台經濟規範有序創新健康發展，維護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
2021年，網際網路反壟斷事件頻出。有媒體統計得出，全年39家企業被喊話，9家企業被罰，共開出200億罰單。
有行業人士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無論是反壟斷，還是“反對資本無序擴張”，都是為了匡正行業的發展，讓平台經濟發揮更平穩的作用。“反對資本無序擴張不是‘反資本’，網際網路反壟斷也不是‘反網際網路經濟’，是平台經濟到了需要規範的階段了。”該人士表示。
況玉清則認為，對網際網路大廠來說，以投資擷取增長之路其實沒有堵死。在“反無序擴張”和反壟斷的“雙反”監管局面下，未來至少萬億級的網際網路資本可能會被逼向真正具有戰略價值的領域。
“未來，半導體、新材料等‘反卡脖子’和人工智能、量子計算這樣的前沿硬科技領域或許是大廠的去處。”他說。
平台經濟監管新階段開啟
在位元組戰投團隊經曆“驚魂一夜”的當天（1月18号）下午，阿裡文娛退出了優酷的股東行列。啟信寶資訊顯示，目前優酷資訊技術（北京）有限公司的股東為上海全洋芋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由後者100%持股。
事實上，在18号這天之前，已經有網際網路巨頭的投資業務在悄悄“撤退”。
去年12月23日，騰訊“派息式減持”，将其持有的京東股票以紅利的形式分給了股東。有行業人士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這在業内已經被看作是“網際網路巨頭采取戰略收縮的一個重大信号”。
今年1月5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網站一次性釋出對阿裡、騰訊共11張行政處罰決定書。
況玉清告訴記者，實際上，騰訊減持京東這一事件已經具有“反向”戰略的标志性意義。1月初的這次處罰則進一步揭示了監管部門的決心。
“盡管這次處罰與‘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沒有進行任何關聯，但事情起因、性質和處罰的内容似乎已經明白宣示：前期監管機構提出的‘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監管大幕已經正式、實質性拉開。”況玉清表示。
接着，1月19日，國家發改委等九部門又釋出《平台經濟規範健康持續發展的若幹意見》，提出将查處平台經濟領域壟斷和不正當競争。
趙占領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意見》的出台可以看出，國家對于平台經濟的規範仍将持續進行，其中有些領域會得到進一步強化。
“比如引導平台企業與網絡配送員、網約車司機、平台商戶協商确定合理的提成比例或者傭金标準，比如資料安全和個人資訊保護的監管随着資料安全法、個人資訊保護法等得到加強……”
“此次《意見》出台，意味着（大陸對平台經濟）将進入新的監管階段。”趙占領說。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