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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完)

作者:江木2022
平行世界(完)

(1)

這是江木第三次來看這個宅院了。

當初修建這座宅院的人一定是個懂風水的講究人,用紫藤籬笆編織的圍牆将三面窯洞圍在正中央,房子的北面是一面石頭山,東西兩側各有一條小山溝,山溝裡有山頂冰雪融化後形成的一條小溪,小溪在門前彙合後曲折蜿蜒地流向遠方,遠處是層巒疊嶂的群山,向南沿着小溪的岸邊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小路在目光所極處彙入了一條高速公路。

冬日的陽光灑落在籬笆院裡,暖洋洋的。江木站在籬笆院外的木門外,牽着羽墨的手,俯身到貼到耳邊,輕聲問道“喜歡不?”,羽墨微笑着點了點頭。這确實是一個比較理想的歸處,交通很便利,距離城市大概四十分鐘車程,三面窯洞東西方向一字排開,采光也很好,窯洞裡面陳列着一些不算陳舊的家具,窯洞主體距離北面的山體還有一段距離,有效規避了山體滑坡帶來的危險,宅院三面環山,坐北朝南,有電有山泉,交通也很便利。

從中介那了解到,房子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位老太太,兒女都移民加拿大了,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在國外住不習慣,不喜歡城市的喧嚣,也聽不懂外國人的鳥語,就在這裡隐居了,一個人住了二十多年。後來,老太太年紀大了,自己照顧不了自己,兒女不放心,就把她接到國外去住了。老太太搬走之前把房子挂到了中介名下,一直有人照料着。江木也很喜歡這裡的環境,這次來的時候在後備箱放了兩個皮箱,就等羽墨點頭了,隻要她同意,今天就簽購買合同過戶。

“江哥,這房子風水先生說能藏風聚氣、依山傍水,房子結構又是窯洞主體,冬暖夏涼,實話給你講,這幾天來看的人很多,江哥您看,這都是最近給我打電話要買這座宅院的客戶。”說着,雅雅房屋的推銷員丁經理裝腔作勢地翻出一個小黑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寫着名字和電話号碼。

“行,我們也挺滿意的,就按你說的價格,今天就過戶吧。”江木淡淡地說道。

“江哥好眼力,有魄力,是個敞亮人,那咱是刷卡還是現金呢?”丁經理眼睛放出了閃閃的光芒。

“現金吧。”說完,江木帶着丁經理和他助理走向了停車位。

羽墨一個人在院子裡踱着步,思緒一下回到了多年前,幾十年的光陰猶如壓縮膠片一樣一幕幕地放映着。三十五年前,自己和江木都從農村的國中考入了縣城重點高中,第一次看見江木的時候,眼前一亮,就覺得這人仿佛在哪裡見過,很親切。一起渡過了無憂無慮的高中三年,也和他也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大學時候确立了男女朋友關系,說好一起闖蕩,一起經曆人生的寒潮、風雷、霹靂,一起共享霧霭、流岚、虹霓,等闖蕩夠了、累了就一起歸隐山林。年輕的時候和他一起通宵達旦地付出了汗水,也一起開心地在陽台上數過錢。不知不覺間,幾十年光陰匆匆流過,最近,江木說自己累了,厭倦了城市的喧嚣,想去山林裡居住,過過簡單的日子。倆人就盤點了存款,變賣了一些資産,開始看房了。最近一個月跟着他看了陝南、陝北還有關中的好多房子,最後綜合考慮了氣候、人文、環境、醫療和交通等因素,也就相中了這片宅院……

羽墨一個人拖着腮幫坐着,一會憂心忡忡,一會面帶微笑,仿佛短短的半個小時,将這三十多年光陰又重新經曆了一遍。

簽訂了合同,收好房款,丁經理笑得合不攏嘴,點頭哈腰地走到籬笆門口和江木握了握手,朝着助理詭異地笑了笑,就開車離開了。偌大的庭院裡隻剩下江木和羽墨兩個人。

冬日的太陽一旦落山,寒意很快就上來了。江木從車上取下了兩個行軍床,在窯洞裡清理出一片空地,并排支開了行軍床,鋪上被褥,和羽墨一起躺下了。

江木隐隐聽着窗外山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透過窯洞的頂窗看着遠處山巒若隐若現,思考着這到底是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江木随口念着陶淵明的詩句。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突然,“啊~”的一聲,窗外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一聲凄厲的慘叫。羽墨吓得渾身一個激靈,鑽到了江木的被窩裡。

(2)

這聲凄厲的慘叫在山谷間久久回蕩,夾雜着呼呼的山風,仿佛一位冤屈至死的少婦在訴說着内心不甘,又像是一位年邁的老婦在離世前竭盡全力的嘶吼,在寒夜裡第一次聽到着實讓人毛骨悚然。

“不怕不怕,有我呢。”江木緊緊地抱着羽墨,安撫着。

“會不會是鬼啊?”

“不可能,世間就沒有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江木在安慰着羽墨,也在安慰自己。

過了很久,江木聽到了羽墨微微的鼾聲,便起身披上軍大衣,給羽墨掖了掖被角,帶着強光手電筒,蹑手蹑腳地出去了。首先沿着三面窯洞的外牆巡視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然後又圍着籬笆圍牆走了一圈,一無所獲。放心了,準備關了手電筒進屋接着睡覺。

就在手電筒關閉的時候,江木隐隐看到了院子北面的石頭山上閃着瑩瑩的綠光,綠光就在山腳下,光線應該很強,是透過比較薄的山石從背面照射出來的。江木走近那塊發光的山石,趴在上面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看到,就順手從地上撿了一個石塊,敲了敲,山石上的綠光漸漸消失了。

回屋躺下,江木在想,這瑩瑩的綠光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鬼火嗎?自己小時候是見過鬼火的,以前在農村住,村子的最南端有一片鹽堿地,種什麼莊稼都不能保收,就成了附近幾個村莊土葬的公墳場,公墳場經過幾代人的積攢,已經墳頭林立了,有時候晚上和小夥伴們去公墳場捉蠍子,尤其是夏日的夜晚,關了手電筒就能隐隐約約看見瑩瑩的藍光或綠光。聽老人講,那就是鬼火,遇見了可千萬不能跑,跑的話鬼火會追着你,遇到應該站着不動,鬼火就會繞着你轉幾圈,自己就消失了。捉蠍子的時候,大家的心思都在蠍子上,也沒誰會在意什麼鬼火繞圈,就算鬼火真的來了,也剛好照亮捉蠍子的路。

不是鬼火,難道是寶石?首先,寶石不會自己發光,長這麼大也沒有聽說過哪個石頭縫裡的寶石像手電筒一樣發光,其次,寶石也不會聽聲音,聽到敲擊聲就不發光了,這也太詭異了。江木自嘲地笑了笑,感覺自己就是财迷心竅。慢慢的,窯洞裡又多了一重鼾聲。

日過三竿,院子外面響起了一陣鳴笛,是羽墨約的城市家家的裝修隊前來對接裝修方案了。工頭叫鹿強負責庭院的翻修和重新設計施工,簡單地寒暄幾句,羽墨就和鹿工頭研讨起來:三面窯洞要把中間的裝修成會客廳,南北通透;東邊為上,東面的窯洞就設計成卧室,裡面要有獨立衛生間;西面的窯洞裝修成儲物間;在籬笆院的東面開辟出一片土地,開春了種些辣椒、油麥菜、蕃茄;從東面山體深處引一根長管,将冰雪融化的山水直接引入窯洞頂部的儲水間,要保暖和淨化;窯洞頂上的太陽能光伏闆容量一定要足夠一星期的蓄電量,功率能夠支撐兩間窯洞的冬季取暖;籬笆圍欄中間的大門要翻蓋,正中間用燙金瓷磚拼成三個大字“江府”......

江木對裝修不感興趣,也沒有發言權,就由羽墨操刀處理吧。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那束瑩瑩的綠光,還有那一聲凄厲的慘叫。

這時,不遠處的山路上,姗姗走來一位老伯,頭發花白,皮膚黝黑,肩頭扛着一根能伸縮的修剪樹枝的拉線剪刀,嘴裡叼着一個煙袋鍋,腰間别着一袋煙葉,每走幾步就咳嗽幾聲,伴随着喘不上氣的咳嗽聲,老伯的身後升起一團淡藍色發白的煙,應該是劣質煙草燃燒後在陽光下顔色。

“大伯,這麼早就下地幹活呀?”江木說着從兜裡掏出一盒中華,取出一根,遞了過去。

“今天暖和,把垣上的柿子樹修剪一下。”老伯接過香煙,順手别在耳朵上。“你們這是搬過來了?”

“是啊,昨天搬過來住了,對了老伯,你昨天晚上聽見有人叫喊沒?”江木抓住機會,步入主題。

“噢,你說的是曹老四家的瘋女子在叫吧?”老伯吸了一口旱煙,咳嗽了幾聲,放下長剪刀,接着說“唉,那個可憐的女子,小時候聰明伶俐得很,回回考試都是第一名,後來發高燒,曹老四不給看,耽誤了,腦子燒壞了,傻了。經常三更半夜亂叫喚,又哭又叫的,現在誰也沒有辦法……”

“哦,真可憐,老伯,這附近……”江木還想再問石頭後面綠光的事,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沒事了,老伯,你忙吧,閑了來坐坐,以後就是鄰居了。”

“行,我先去忙了,抓點緊,今天看能不能剪完。”老伯重新扛起長剪刀,擺擺手,慢慢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回想着昨夜的那一道綠光,江木在敲打過的那塊石頭上畫了個十字,一個大膽的計劃在醞釀着。

(3)

不能打草驚蛇。

江木首先從網上買了一個高清微光攝像頭,安裝在窯洞頂上,對準打了标記的石塊,一連拍了半個多月。然後将拍攝的視訊下載下傳下來,仔細研究後發現了規律:從視訊看,白天沒有任何異樣,到了夜間,一般是瘋女大叫一通後,攝像頭裡就能看到石塊在發光,有時候是綠光、有時候是藍光,時間段也不确定,有午夜時刻,有日落時刻,黎明前的很少,發光的現象幾乎每天晚上都有,并且位置固定,持續時間約半刻鐘……

瘋女和發光的石頭有什麼關系?難道瘋女能看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江木有些疑惑,沒有向羽墨說起發光石頭的事,怕她膽小害怕,隻是告訴她三面窯洞在裝修,自己也沒啥事做,要在房子北邊的石頭山下鑿一個儲物間,可以把平時不用的雜物存放在那裡,羽墨點頭同意了。

說幹就幹,江木買來了電錘、電鑽、推土小車,鐵鍬、鐵耙等趁手的工具,以十字為中心開始鑿挖了。伴随着铛铛铛電錘撞擊石塊的聲音和飛濺的火花,這塊發光的石頭四分五裂,清理完石塊,江木發現,石頭後面是松軟的浮土,很明顯這裡本來就是一個洞,隻是後來有人把洞填上了。

有了前人鑿洞的基礎,這個儲物間本來計劃三個月完工,結果半個月就清理差不多了。拱形的窯面,三米來高,向山體方向延伸了十幾米,窯洞的内壁是用表面光潔的石塊堆砌而成,頂部為半圓形,上面有煙熏的痕迹。

從攝像頭所拍攝的視訊可以看出,自從江木開鑿的第一天開始,那片瑩瑩的綠光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瘋女的哀嚎也沒有聽到過。

夜間沒有了瘋女紮心的叫喊,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獲,江木心想以後自己可能就要在這個院子裡終老,不管這個儲物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以後都是自己的了,一定要把它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安裝完水電、牆面上貼了桌面,再把地面用木闆拼接完。收工的那天,一切收拾停當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江木看着一手打造的小屋,覺得很有成就感,也很累,就打開了一瓶二鍋頭,一個人盤腿坐在地上,喝了起來。不一會,一瓶56度的白酒就下了肚,眼前也漸漸恍惚了起來。

江木癱坐在地上很想哭,喝多了又想起了表哥,每次喝酒都會想起表哥。表哥比自己大十歲,叫永勝,小時候住在農村,和表哥家住的是斜對門。表哥命很苦,十九歲結婚生了孩子,一個人扛起了一家十幾口人的生計,每天起早貪黑,一年到頭掙的錢也就勉強夠生活用。表哥三十歲的時候,生活才好轉,愛上了喝酒,後來發展到了酗酒的程度,他一個夏天喝的啤酒用空啤酒瓶能堆成一座小山,喝起白酒就跟和白開水一樣,後來身體壞了,估計與喝酒有關。每次陪表哥喝酒他都會喝多,表哥喝醉了的時候話很多,不停地說啊說,最後說着說着就睡着了。

恍惚間,江木擡起頭,舉起酒瓶對着嘴又準備再來一大口,可惜沒酒了,然後對着燈光晃了晃空空的酒瓶,嘟囔了一句“要是能再來一瓶就好了。”,忽然,窯洞裡新安裝的幾盞LED節能燈閃爍了幾下後熄滅了,眼前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綠光,幾秒鐘後,LED燈恢複了正常。江木慢慢睜開眼,一瓶一模一樣的二鍋頭矗立在新鋪的地闆上,就在窯洞的正中央。

江木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逃到了門外,趴在地上看了半晌,裡面沒有一點動靜。

(4)

回屋躺在床上,江木回想着儲物間地闆上那瓶詭異的二鍋頭,腦海裡出現了一連串的問号:是自己眼花了?這瓶二鍋頭誰放的?能喝嗎?除了二鍋頭能不能變出其他東西呢?變出東西需要什麼條件?

第二天,江木下載下傳了前一晚攝像頭拍攝的視訊,從視訊裡隻能看到一束綠光過後,自己連滾帶爬地逃出來的狼狽樣,其他一無所獲。還好自己是學理工科出身,整天和試驗打交道,經過了幾十年的訓練,遇到這種不着邊際的事也有解決的辦法。

首先是複現和采樣。這次,江木把攝像頭從窯洞頂上移到了儲物間頂部,主要拍攝儲物間地闆中間的位置,同時又架設了兩個高速錄影機,幀率能達到1千幀/秒,擺放在不同的角度,在鏡頭上加了綠光濾片,視訊存儲深度設定為1小時以上。一切準備停當後,江木又找了一瓶二鍋頭,在夜晚11點,自己先喝了一瓶,然後嘟囔了一遍“要是能再來一瓶就好了”。一道綠光閃過,同樣的現象又發生了,這次江木沒有逃離,快速跑過去将所有錄影機拍攝的資料存儲了下來。

從三台錄影機的視訊可以看出:第一台普通錄影機在綠光亮起的時候隻拍到了有用的兩幀圖像,前一幀沒有酒,第二幀二鍋頭已經在地闆上了;通過高速錄像可以完整記錄這個過程的細節,有用的圖像有100多幀,可以清晰地看到,綠光亮起的時候,地闆上有一道光影在來來回回掃動,像極了3D列印機在工作,一層一層的塗抹着,速度飛快,二鍋頭的玻璃瓶、标簽和酒都是一次成型,從無到有一共持續了0.1秒。

複現之後是找規律,找因果關系。又經過了反反複複的測試,終于找到了規律:能變出二鍋頭不需要自己先喝一瓶;隻有在夜晚10點到淩晨2兩點才可以變出來,隻要坐在地上說出再來一瓶酒,同時腦海裡想着這瓶酒的樣子就行了。

江木把試驗做完,看着牆角摞成小山的二鍋頭,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就像自己無聊的時候用一根小棍撥弄螞蟻的食物,去捉弄一隻推糞球的屎殼郎,隻是現在角色完全反了過來,自己就是那隻螞蟻和屎殼郎,而誰在背後操縱這一切,自己卻一無所知,也無法了解。就像低階文明的生物無法了解高階文明一樣。

江木随手拿起了一瓶憑空變出來的二鍋頭,熟練地擰開了瓶蓋,湊過去聞了聞,根據自己多年喝酒的經驗,沒錯,這就是一瓶北京牛欄山二鍋頭,酒精度56度,端詳了一會,揚起頭,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恍惚間,江木想起了多年前日本的一個動漫裡的場景:兩位死神太無聊,不想工作了,就向人間丢下了一隻黑色的小本子,隻要人類在小本子上寫下想要對方死掉的名字和死法,同時腦海裡想想對方的容貌,那人就會按照記錄死去(動漫名字叫《death note》)。可能自己現在就是那個撿到死亡筆記的人。

酒勁上頭了,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真是的?多年前自己一度也懷疑過這個世界的真實性,那就是在看到雙縫幹涉實驗的時候。确切地說,雙縫幹涉實驗是20世紀科學家們集體遭遇的一次“靈異事件”:試驗過程比較簡單,就是利用光源朝着擋闆進行射擊,然後看光子穿過擋闆上兩條縫之後在牆上留下的形狀,如果牆上出現的是兩道杠,那麼就說明光是粒子,因為光在經過擋闆的同時,有一部分光子會被擋住,沒有辦法全部打到牆的後面,會在牆上留下兩道杠;如果光是一種波,那麼它就會幹涉後在牆上留下明暗相間的斑馬線。試驗結果卻出人意料:在沒有觀測者的時候,牆上是兩道杠;當有人觀測它的時候,牆上是斑馬線。這個恐怖的試驗證明了,世界并不是我們看到的樣子,在我們看和不看的時候,這個世界的形态不一緻。

這麼深奧的事情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還是交給科學家們去研究吧。好不容易掌握了儲物間裡變戲法的規律,就要為我所用,先變一個iphone58出來了吧。前幾天在網上看過宣傳,這是蘋果的最新款手機,薄如卡片,全透明的外殼,正反雙屏顯示,全息投影,支援意念控制,采用高密度石墨烯電池,充電一小時,通話一個月,還可以隔空超遠距離無線充電,自動連接配接汽車、家電并入物聯網,自己也挺喜歡的。江木盤坐在地上,“我想要一個iphone58”,一道綠光閃過,地闆上多了一隻嶄新的蘋果手機。

江木撿起手機,搖搖晃晃地走回窯洞,叫醒了熟睡的羽墨,拿出錄影機存儲卡和小本子,向羽墨描述了最近發生的一切。羽墨剛開始以為江木在做夢,催促他趕緊睡覺,後來逐漸睜大了眼睛。當江木得意洋洋地把新變出來的iphone58從兜裡掏出來的時候,倆人都睜大了眼睛:隻見這款嶄新的手機,仿佛正在受到強酸的腐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生鏽、腐爛,消失,就像吸血鬼受到了陽光照射逐漸消失一樣。

(5)

有些遺憾,從貯藏室裡變出來的東西無法離開貯藏室,離開了就會快速腐爛消失,但是能過把瘾,就算當一會過路财神,也不錯。

羽墨看着身邊熟睡的男人,自己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就爬起來,打開台燈,拿出紙和筆,列了一個長長的願望清單。趁着還沒有到淩晨兩點,一個人帶着手電筒,走向儲藏室。

掌握了技巧,羽墨很快一一兌現了紙條上的願望,就像是落實一條條去沃爾瑪之前準備的購物清單一樣。在窯洞遠處,隻見一道道綠光閃過,羽墨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裡。原來,不勞而獲的感覺竟然是這麼好。

羽墨看着儲藏室裡堆滿的自己年輕時候想買又買不起的奢侈品,有名貴的香奈兒香水、阿瑪尼口紅、LV包包、一些名貴的衣服,内心充滿了幸福感。突然間,羽墨還想試一試能不能變出來一隻小狗。羽墨想到的小狗名字叫禍害,是剛大學畢業的時候農村老家爸爸抱養的一隻小狗,剛抱回來的時候,禍害隻有十來公分長,孱弱得頭也擡不起來,大家都說養不活,爸爸給它取名字叫禍害,說名字取得賤一點閻王爺看不上,好養活。結果禍害在爸爸的精心照料下竟然活了過來,很聰明伶俐,成了爸爸的開心果。爸爸隔三差五給禍害買香腸吃,吃餃子的時候也給禍害單獨盛一份,禍害成了家裡的重要一員。羽墨每次回老家,都是禍害連蹦帶跳得跑到大門口迎接自己和江木。後來,和江木結婚生了孩子,上班顧不上看孩子,就把爸爸接到城裡幫忙照看孩子了。爸爸走了,禍害在老家沒人照顧,結果被壞人打死了。知道禍害死了,看着鄰裡發來禍害死了的照片,爸爸悲恨交加,一個人蹲在牆角默默地抹淚,羽墨也是哭了一次又一次。

羽墨盤腿坐在牆角,緊閉雙眼,口中默默念着“我想要禍害那隻小狗”,一道很強的綠光閃過,禍害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她的眼前。羽墨伸開雙臂,把禍害攬入懷裡,禍害搖擺着尾巴,開心地在羽墨身上蹭來蹭去。

禍害的叫聲,驚醒了江木,也召喚了曹老四家的瘋女兒四鳳,四鳳的哀嚎聲越來越大,仿佛體内有即将爆發的火山,火山口的巨石已經蓋不住那即将噴湧而出的熔岩。

江木輕輕推開儲物室的門,看着眼前的一切,還有活蹦亂跳的禍害,就明白了。這些年,羽墨跟着自己受了委屈,嫁給自己的時候也是自己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沒有浪漫的求婚儀式,沒有海誓山盟,幾千塊錢的彩禮羽墨就同意了,江木是騎着借來的自行車載着羽墨領的結婚證。可能每一個女人都有一個公主夢,都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白馬王子能駕着七彩祥雲來娶她,可是自己這大半生起起伏伏,也沒有給過她什麼珍貴的像樣的東西。小禍害還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樣,可愛機靈,江木俯下身,任由禍害撒歡似的朝着自己狂奔過來。

每次綠光亮起的時候,曹老四家的瘋女都會大喊大叫,四鳳和這詭異地儲物間到底有什麼關系?第二天,江木帶着羽墨,拎着兩瓶燒酒,胳肢窩裡夾着一條煙,繞過彎彎曲曲的河道,走向曹老四家。

看着兩位不速之客,曹老四一臉戒備。

“曹老哥,我們是新搬家過來的鄰居,在坡上面住。”江木說着把煙酒放在了方桌上。

“這是啥意思啊?”曹老四一頭霧水。

“最近幾天晚上,經常能聽到四鳳小妹的哭喊,我們想幫幫她。”江木朝着四鳳所在的窩棚看了看。

“沒用,都瘋了十來年了,找了很多大夫治,白花錢。”

“不用花錢,我們想請她到我們家坐坐。”羽墨真誠地看着曹老四。

“行,拉走吧,給你們提個醒,她瘋起來可是會咬人的。”說完,曹老四帶着他倆走向一個窩棚。

四鳳多年瘋傻,父親無心照看,一個人在牛圈旁邊的窩棚裡住,脖子上拴着鐵鍊,蓬頭垢面,身上一股刺鼻的氣味。曹老四解開了四鳳脖子上的枷鎖,把她交到了江木手中。江木和羽墨攙扶着四鳳,一腳深一腳淺地向新家走去。

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曹老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一瓶燒酒,聞了聞,用袖口擦了擦嘴,一個人喝了起來。

(6)

一路上,四鳳并沒有哭鬧,遊離的眼神時不時地看看越來越近的儲物間。江木也更加斷定四鳳的瘋傻和這儲物間必有關聯。

打開儲物間的大門,四鳳一個箭步沖向儲物間的正中央,站立好,慢慢伸開雙臂,揚起頭顱,仿佛在沐浴着日月的精華,一團團綠光萦繞在四鳳周圍。等江木回過神來,蓬頭垢面的四鳳已經不見了,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大美女: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眸含春水臉如凝脂,青色茉莉煙羅軟紗,逶迤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攝人心魂。

隻見這位美人玉臂一擡,面前多了一張八仙桌,幾隻木凳,右手空中一撚,手裡多了一壺酒,一串動作行雲流水,仿佛一位道行很深的高人在展示道法。美人示意江木和羽墨坐下,拎起一壺酒,給二位斟滿,然後娓娓道來。

四鳳是曹老四的獨生女,曹老四兄弟六人,四鳳是叔叔輩中第四個女孩,是鳳字輩,是以取名叫四鳳。四鳳出生後,母親産後大出血,不久就撒手人寰,自己由父親一手拉扯大。四鳳小時候很懂事,也是全村最聰明伶俐的孩子,上學的時候老師一點就通,是父親的驕傲,幸福的時光一直到國小四年級。也就是在在四鳳十歲的那一年,一天下午,四鳳放學回家經過這個窯洞的時候,隐隐看到了裡面閃着綠光,出于好奇心,四鳳趴在石頭門縫往裡面看:這裡有一位白胡子老頭在練習,手握拂塵,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道綠光閃過,眼前各種器物時有時無,看得人眼花缭亂。四鳳驚訝得叫出了聲音,老人發現了四鳳,便把她捉住,說道“今日是我疏忽大意,讓你偷看了我作法,現在留給你的隻有兩條路,第一條我收你為徒,你跟我走;第二條便是殺了你”,四鳳吓得雙腿發抖,穩定好情緒後,趁老頭不留神,逃出窯洞外面,大喊救命,老人緊追其後,但是出了窯洞,老人法力無法施展和普通老者無異。曹老四聽到了女兒的呼救,随手抓着一個鐵耙就趕了過來,看到遠處一位老頭在拉扯着四鳳,曹老四二話沒說,朝着老頭後背一耙輪了下去。老人一聲哀嚎,随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村民們覺得這個窯洞裡面全是作法的器物,有些詭異,老人死法也很詭異,就合力把窯洞填上了,還在門口放了一塊巨石擋住了。

當晚四鳳回到家,開始神志不清,發高燒,大夫說是受到了驚吓,後來越發嚴重,就徹底瘋癫了。其實四鳳并沒有瘋,隻是老頭化作一縷青煙進入了她的體内,老頭怕她洩密,便封印了她的語言能力,但是四鳳的肉身很抗拒老頭的指令,經常神志不清。

曹老四中年喪妻,悲痛萬分,小小的四鳳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可是後來連四鳳也瘋了,曹老四心灰意冷,害怕瘋了的四鳳出去傷人,就把她鎖在窩棚裡,自己整日買醉逃避現實。看着父親一日日頹廢下去,四鳳悲痛萬分,想告訴父親把她帶到這個窯洞,一切還有轉機,可是有口卻說不出來,每次綠光亮起的時候,四鳳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是自己沖破枷鎖獲得新生的希望,但是千言萬語都變成了瘆人的啊啊亂叫,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十年。

“直到今天遇到兩位大恩人。”說完,美人青袖一甩,凳子和桌子一并消失不見,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江木和羽墨的面前。

江木内心小鹿亂撞,想向前扶起來這位絕世美人,卻被羽墨擋在前面搶先把四鳳扶了起來,江木略微感到一陣惋惜,看着她的纖纖玉手,隻差一點點就碰到了。男人啊,活多大年齡都是喜歡美人。

“父親的養育之恩,二位的解救之恩日後必會相報,隻是關于窯洞之事的全部記憶我會替二位消除。”說完,四鳳青袖一擺,牆角的二鍋頭和一堆奢侈品都消失了。

羽墨和江木把目光投向了禍害。

“這隻小狗我會想辦法再還給二位。”說完,小禍害和四鳳逐漸消失在窯洞牆角的一個石頭縫中。

江木趕快跑過去,趴在石縫上向裡面看,裡面還另有一片洞天,隻見四鳳在一片甯靜的湖邊翩翩起舞,旁邊一隻小狗蹦跳着追随,四鳳時而轉身,時而跳躍,仿佛地球引力不存在一樣。過了一會畫面逐漸消失不見了。

江木和羽墨回到卧室,感覺好累,一覺睡醒已經是三天後了,關于儲藏室一點印象都沒了。

後來,在羽墨打掃籬笆牆院子的時候,撿回來一隻小狗,像極了二十年前的小禍害。又過了一段時間,曹老四在窩棚旁邊發現了幾塊金磚,然後全部變現,進城開啟了新的生活。

開春了,江木在後院挖菜地的時候,挖出來一顆夜明珠,精益剔透,在月光下,還能看到夜明珠裡有一位美女在裡面翩翩起舞,這位美女似曾相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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