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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老村其人》(老秀才)

老村其人(老秀才)

青未了|《老村其人》(老秀才)
青未了|《老村其人》(老秀才)

文:周政

老秀才

老村有兩座橋,村東頭一座,村西頭一座。

老村有兩條河,村西頭一條,村東頭一條。

老村東橋頭上,有一塊三尺高的石碑,上刻“天福山起義遺址”幾個字。

石碑算不得古物,是六十年代立的。

但立此石碑,卻很費了一番躊躇。天福山起義在老村是肯定的。可是那座做為起義軍指揮部的城隍廟,早在大辦鋼鐵時拆掉了。村志上又沒有記載,知道具體方位的老道士早在拆廟時就羽化了,這位置就成了難題。大體方位能夠找到,但每個人說的地場都不準。

其實,有個大體方位也不錯,可錯的是,稍微一偏位,就是當年日本鬼子的炮樓。

把“天福山起義遺址”立在日本鬼子的炮樓上,那個年月誰也不敢,那可是反革命的事件。是以,為“天福山起義遺址”立碑時,衆說紛纭。有說這裡,有說那裡。後來争得不可開交,還是請出“老秀才”。

“老秀才”雖然沒上一天學,可是詩琴書畫、篆刻考古,都懂一些。而且還是參與天福山起義的唯一個活着的人。

那時他七十不足,精瘦。童顔鶴發。行路喜快步。無聲。人群中走來,迅如秋風。遠遠一頂草帽逼近,就是他了。

“老秀才”為人淡泊,愛朗聲大笑。雖然算是功臣,可從來就沒伸手向上級要點什麼,就是每年的殘疾金,他都給五保戶了。他的所作所為,令一切人肅然起敬。

在大家為“天福山起義遺址”各執一詞時,他倒背手在古窯前曬太陽,一言不發。最後在東河橋頭用腳尖一點:“就是這場!”當然就是這場了。誰能說不是呢?人家是天福山起義的唯一!

你看這場,面對桃花山,背靠黃壘河,桃花豔豔,碧水長流,就是英雄發祥之地。

于是埋石立碑。

事後,有人找“老秀才”,悄悄問:“真是這場?”

“老秀才”呵呵一陣大笑,忽然斂容正色:“當然是這場!”

石碑既立,争吵頓消。老村從此多了一處景緻。

前年我去老村,這場成了文物,是國務院批得全國重點保護文物。但這塊石碑委實小了點,且無房無亭,立在橋頭,地界一樣插在那裡。

初時,還引得人好奇。

“老秀才”每年在清明節那天,指着石碑給村裡的孩子們講革命,後來給城裡來的知青們講。

知青走了,“老秀才”就沒得講,講了也沒有人聽了,人們都一頭拱到自己的地裡侍弄莊稼,沒閑工夫去聽“老秀才”唠叨光線(膠東方言故事的意思)。

“老秀才”死了,石碑就沒有人注意它了。

鄉人進出老村,時常在這場歇歇腳。或把自行車靠在石碑上,蹲在一旁抽煙;或把牛拴在石碑上,與來往的熟人聊天。不一時,老牛“哞哞”幾聲,揚起尾巴,拉下一堆熱氣騰騰的牛屎。鄉人就用拳頭擂下牛腚罵聲:“俺操,你敢給革命抹屎!”

壹點号 周政文學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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