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春梅狐狸
最近大概是跟“翻車”這個關鍵詞有緣，被硬生生推了南韓戀綜女嘉賓宋智雅（還是說應該叫女演員，畢竟劇本痕迹太重了），還沒消化完她的“美貌”和“撩男”技術，緊接着就又被硬塞了一口她翻車的瓜。啊~~你們這個更新瓜的速度能不能對我們這種處理人臉速度有點慢的老人家友好一點啊！
但是說服飾嘛，我就有精神了，臉不好認，衣服咱還可以。
△ 微網誌截屏
然而，看完所謂的“網友扒出”……emmm，咱就說，能不能派一些對服飾有基本認知“網友”出征啊，這水準……莫不是《對手》的半島版？
半島也有魔改款
首先是宋智雅曬的兩張照片，被網友p了紅字，一個說是“宋之女冠”，一個說是“明代”“青玉金簪”▼
△ 微網誌配圖
答應我，下次咱好好寫名詞，和朋友吃瓜的時候差點沒看懂這區區幾個中國字寫的到底是啥。
“宋之女冠”大概是想說宋代女性戴的冠子吧，但宋代女性所戴冠子樣式繁多，不同時期、不同身份、不同場合都有差別，恰好就沒有宋智雅照片裡的這種。我搜刮了我所有的腦細胞，大概就隻能想出古裝劇《清平樂》裡有個這樣類似的。但如果看大圖，差別依然是很大。
△ 《清平樂》
△ 宋智雅
而且，再像也是影視劇啊！每次搞那種對比圖，就要拉古裝劇出場，我也不懂“網友”是覺得我國沒有文物證據，還是故意留個漏洞給對方？
“青玉金簪”這條我就有點不敢說啥了，我為什麼現在常常檢討自己，就是反思，《我有一個願望，把這些簪子插回到南韓去！》等文被“網友”挂出來卡黑，發在其他平台的都被舉報掉了。既然，在古裝劇化妝師自述是去南韓實地采購發簪的情況下，“網友”們依然覺得化妝師用得對、用得好、用得那叫一個文化輸回，那我隻能日夜檢討，提醒這個東西必須是明朝的，找不到明朝文物也必須得是中國的。
但是有一點哈，無關曆史與文化，我還是想要再跟一些“網友”确認一下，或者說，請求這些“網友”幫我進步一下——這個簪子，到底哪裡看出“青玉”和“金”？
在韓網找了一個相似款的，還比宋智雅的那個多一點金色……
△ 韓網發簪
咱就說，不管“青玉金簪”是不是中國的，“網友”這個名詞一寫，是不是反而讓這個簪子漲價了？
不過這兩張照片更有意思的資訊不在于這些，而是頭上頂的其實是同一種東西“簇頭裡”。簡單來說，黑色那個是比較傳統的版本，白色那個則是比較魔改的版本。這點從搭配的衣服上也是可以看出來的，白色搭配的是薄紗一點的韓服，明顯不是傳統路子。
△ 各種魔改的白色簇頭裡
如果明白這兩個東西其實是一個東西，“網友”就不會覺得白色那個是“宋之女冠”。當然，真不知道還是故意發表點啥來攪一攪，咱就不清楚了。而且，“女冠”這個詞，雖然沒有“宮廷玉液酒”當暗号那麼通用，但在文史常識這個領域也堪堪能用，唐詩裡寫“女冠”的這麼多，還有人不清楚這是個啥麼？
△ “宮廷玉液酒”相關内容
△ 《中國曆史大辭典》
反而是，在一些南韓詞典裡，會把“簇頭裡”的中文解釋寫成“女冠”……emmm，直接看截圖吧
△ Naver
“簇頭裡”的淵源，按照李圭景在《五洲衍文長箋散稿》的說法是源于元代的罟罟冠，南韓資料也多采用這個說法。但是李圭景出生于1788年，相當于乾隆晚期了，用來論證元代實在是有點遠了。國内的網友則有的覺得像我國的狄髻棕帽，也有的覺得像瓜皮小帽，先不管哪個是對的，至少時間上又比罟罟冠要晚了。是以某些“網友”一步子幫人家扯到了宋代，總覺得南韓還要謝謝這些“網友”，畢竟這是他們自己都沒敢想的曆史悠久啊。
錯認“簇頭裡”和宋代冠子也是有難度的，簇頭裡戴在頭頂靠近前額的部分，正面看效果很明顯，側面則有點搖搖欲墜的感覺，而宋代造型簡潔的冠子是一個類似束發冠的位置，側面看會有點靠後。
△ 簇頭裡
△ 宋代冠子
各種層面上都差得很大的兩個東西，究竟是如何被拉在一起的，令人着實看不懂。
韓服的表演服們
另外幾個截圖則出自宋智雅發在油管的視訊（這篇寫的時候背景收到連結，才知道B站也發了，且她之前就入駐B站）。
視訊她其實換了好多套衣服，因為我沒找到（其實是懶得找）“網友”的源頭發言，目前隻是看到的是針對這套的吐槽，是以不知道“網友”是覺得隻有這套有問題，還是娛樂号隻挑了這個轉發。
宋智雅自稱是剛畢業，衣服是高中時期的，那其實也沒幾年。但看完整個視訊的我隻想說，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這麼景區合影風的韓服了（她自己加了一些土味特效以後就更像那麼一回事了）。
△ 視訊截圖
她展示的幾套衣服，遠遠滞後于我N年前從網上另存為的一些韓服品牌圖檔。因為她好像是學跳舞的，懷疑是不是表演服性質，而且的确也非常表演服的感覺，但依然感覺滞後于某寶上的部分韓服表演服。
我找了相似款的對比：
△ 某寶商品
視訊裡大多數是全身鏡頭，對韓服不太熟悉的可能看不出來這個衣服的差别究竟有多大。那就提提視訊裡唯一有點特寫的“花冠”，戴的位置和簇頭裡類似，再跟南韓一些集體儀式上用到的對比一下，差别是很大的。
△ 花冠
她穿這個衣服表演的扇子舞蹈，對于現在的“網友”來說有點陌生了，在幾十年前在我國的出鏡率可一點兒不低，每每有多民族表演的場合都會出現。甚至于，宋智雅視訊裡出現的大多數服飾都不算“冷門”，我國北韓族裡常見，北韓族表演裡也常見，隻能說部分“網友”實在少見多怪了。
△ 郵票，北韓族扇舞
之前介紹過的《葉淺予：畫過大上海的霓虹，卻愛上苗家姑娘的笑容》，除了喜歡繪制民族風情，還十分喜歡畫舞蹈，北韓族相關的舞蹈畫作留下非常多。除了葉淺予，同時期的畫家都繪制過北韓舞，還有過一部影片《延吉之春》，可惜網上沒找到資源。北韓扇舞所用的扇子很大，用兩把或一把的都有，使用單把的時候另一隻手會牽起裙角，使用龐大的裙身和碩大的扇子共同組成舞蹈語言。
△ 北北韓扇舞
△ 另一個韓服視訊的截圖
△ 葉淺予畫作
葉淺予對于舞蹈動作生态捕捉極為精準傳神，并且呈現出昂揚喜慶的姿态。宋智雅在幾個韓服視訊裡（沒錯，還有“網友”沒找到的視訊）也示範了類似的舞蹈動作。
另一件看起來很像時裝的，其實也是改良韓服，使用的是韓服裙子類似裹胸裙的元素。
△ 時裝化韓服元素設計
這件不意外也是表演服，手裡拿的是舞蹈道具扁鼓，隻是北韓族的長鼓舞對一般人來說更為常見一些。。
△ 楊之光、李克瑜畫作
△ 北韓族扁鼓舞
參考文物很容易
相較之下，被“網友”挑出來吐槽的，反而是其中質地比較好、觀感上不那麼表演服的一套了，盡管依然不怎麼會有人在生活裡穿。
這套與“網友”所說的“織金馬面”也沒有什麼關系，因為南韓的裙子是打百褶，并不做中間有光面的馬面褶。這個差別實在是太明顯了，明顯到看一眼就絕對不會犯錯的程度。這已經是某些“網友”犯的不知道第幾個一眼可以糾正的錯誤了，令人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流量炒作，還是攪動對立？
△ 南韓裙子
△ 孔府舊藏裙子
“織金”這點就更加沒法說了，按照血統論大家都尴尬，見《織金錦與納石失：有交流，才有這一身金燦燦的華服！》。
而且，“織金”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範疇，隻要織入金線的料子都可以叫做“織金”，然而從織物的角度去看它們差別大了去了。往俗氣了說，它們價格差别可以很大；往學術了說，不同織物的出現時期、流行時期也都有很大差別。相關内容可以見《“織金”的好壞怎麼看？手把手教你粉碎種草姬的忽悠》。
甚至于，讓織物呈現出金色的方式也不僅僅隻有“織金”這一種方式，盡管這已經是包含了很多很多種方式的一個大類了。還可以繡上去，可以畫上去，可以貼上去，等等。比如宋代黃昇墓出土服飾上的衣緣就大量使用印金。
△ 黃昇墓出土服飾
視訊裡看不清楚宋智雅這套唐衣的細節，但是呈現出金色、銀色圖案的韓服并非都是“織金”。工業革命帶給現代“網友”一些很嚴重的認知偏差，俗稱“想當然”，總認為東西是很容易被制造出來的，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事實上，織金是有門檻的，而且是織金裡涉及的所有工序都有門檻，是以服飾想要織金并不容易。尤其中國古代幾乎點滿了紡織染的所有技能點，不等于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韓服上很多的金色是使用金箔或金粉印上去的，或者叫粘上去的。他們使用一些帶有圖案的類似印章的模具塗上漿糊，然後摁在衣服上，再把金箔或銀箔蓋上去。為了讓它更緊密地與織物貼合，一般會用力壓實甚至捶打。幹燥後将沒有貼合的部分取下來，但這個一般不會非常精細，是以圖案如果有多餘或缺失還需要進行細節修補。
△ 南韓貼金箔過程
△ 模具
△ 進行精修
現在還有比較簡便的DIY方式，就是購買類似轉印紙的“金箔”，使用熨鬥一燙就行了（但是現在蒸汽熨鬥太普遍了，我買來以後幾乎就沒成功過）。
這種方式做出來的金色圖案會有浮于織物表面的效果，沒有織金的緯線起伏和紋理，可以拍出勻質濃稠的金色花紋，拍照效果會比較讨喜。
△ 印金韓服
缺點就是，它會脫落，在一些文物上就能看到脫落的痕迹。要知道唐衣在真實曆史上并沒有像南韓古裝劇裡那樣穿着頻繁。
△ 唐衣
是以那些“網友”說宋智雅身上的這條是“織金”，還真的分不出是罵人還是誇人，就好比有人罵我“為富不仁”，明明詞彙本身是貶義但又帶着幾分擡舉。
這套整體的設計與搭配，其實也是有仿造對象的，北韓高宗最小的女兒德惠翁主小時候穿過的一套唐衣就與這套很相似。
△ 德惠翁主舊照與唐衣
按照很多古風服飾愛好者的算法，這四舍五入就能被算做考據複原款了吧！等等，那不就可以按照古風服飾愛好者的方法辦了嗎？不管仿得幾分準确，别人來質疑就統統拿文物來堵嘴，這招我可太熟悉了，現在國内影視劇也熟練運用呢！是以，“網友”放棄其他質感更差的幾款，專挑這款是幫對方留着這個後手的意思嗎？
放心，我能找到可能存在的“陷阱”，自然也會負責填上的。
由于一些“網友”對于鄰國的認知幾乎全部來自影視劇，加上我國古風服飾愛好者一直有把古裝戲服當“傳統服飾”穿的習慣，于是看多了南韓宮廷劇的“網友”也會慣性地以為這種在韓劇裡高頻出現的唐衣南韓人也會經常穿着。事實上，唐衣類似小禮服，古人的穿着頻次都不算高，而傳統服飾除了特定需要一般取的都是過去平民的服飾（注意，雖然過去是平民便服，但在現代社會穿着就可以視作禮服了）。于是，韓服女裝穿得最多的也就是短衣長裙。
這種明顯帶有宮廷色彩的唐衣，應該也是一套表演服。這樣的衣服仿造文物自然就是順理成章了，畢竟更多的是符合情境的表演需求，包括拍攝寫真這種要特定妝扮的。
△ 韓劇中的唐衣
但實話實話，宋智雅的這套也隻是比其他幾套稍好一點點，實際版型和穿着還是看着有點奇怪。畢竟唐衣正經穿着的話層次還是很多。這套肉眼可見的就有兩條裙子了，唐衣下面也要穿短衣赤古裡的，這些可都不是内衣級别的，是以并不輕松。
作為一個指出古裝劇、古風服飾愛好者使用韓服道具或設計被屢次舉報的作者，我是越來越看不懂“網友”們的意圖究竟是啥？畢竟，“網友”覺得我思想境界低，那我就努力學着認同“網友”，并向大家安利了《捕快姐姐郝可愛：我在檢討中發現了這部被埋沒的文化輸出好劇！》等好劇。
這次我也很想幫助“網友”的，但真的帶不動啊！宋智雅的韓服不是沒毛病，本文捎帶着都提到了這麼多，可“網友”竟然都略過了，反而指出好多明貶暗褒的問題。于是，附和這些的人、娛樂号越多，我就越迷惑……
一張藏狐臉，皺了又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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