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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曾帶莫言“撿麥”,遭守麥人怒扇耳光,後母親讓莫言學會原諒

母親曾帶莫言“撿麥”,遭守麥人怒扇耳光,後母親讓莫言學會原諒

莫言原名管谟業

那是一個大饑荒的年代,數以百萬、千萬計的窮苦人民食不果腹,山東省高密縣河涯鄉平安莊的一戶姓管之家已經徹底陷入困頓。

他們一個家五口住在一個破舊不堪的土房子裡,家裡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黑黃黑黃的牆顯得屋内越發的昏暗,唯有破了洞的窗戶吝啬地投進一束光。

三個男孩都已然無精打采了,但嚴格的家教還驅使着他們在桌前坐着讀書。桌子和床,幾乎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

大兒子已經處于長身體的時候,似乎比弟弟們餓得更快,他的肚子一陣陣地發出抗議,咕噜咕噜,傳進了小弟弟管谟業的耳朵裡。

管谟業(莫言原名)知道,家中已經數日揭不開鍋。可是每每父親從外面帶些吃的回來,總是父母讓給孩子,哥哥讓給弟弟,到頭來,吃了最多食物的是家中最小的自己。

5歲的管谟業揉揉汗涔涔的腦門,決定去問母親再要些吃的。他跑到屋外,看到了大大的太陽下,母親正在辛苦勞作地和着泥巴,看來準備把房頂再糊一遍,以迎接兩個月後将要到來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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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的父親母親

盡管他知道不光是自己家,小夥伴家中都是這個光景,盡管他也不想開口,可是轉身看看屋内兩個已經餓得臉色菜青,卻一言不發死盯書本的哥哥,他還是鼓起了勇氣。

管谟業站在母親的背後小聲說:“娘,俺餓了。”

母親要日夜不停地操持家裡,照顧未成年的3個兒子,還要跟着生産隊的其他人一起勞動。而父親是一位會計,工作繁忙,整日早出晚歸,微薄的薪水也換不來足夠的食物。

母親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拍拍衣服,上面的塵土飛舞起來,在強烈的陽光下閃着微光。母親帶着管谟業來到了竈屋,打開裝糧食的大缸,一粒米、一瓢面也沒有。不僅沒有糧食,連野菜、麸子也都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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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到生下他們卻無法讓孩子們吃飽穿暖,母親紅了眼眶。她背過身去用袖口擦拭着眼淚,不願讓小兒子看到。

“三兒,去睡吧,睡着了就不餓了。”

小小的管谟業眨眨眼睛,喊上兩個哥哥一起躺到了已經磨破了的涼席上。兄弟三人餓得翻來覆去都睡不着,屋内似乎格外的悶熱。

大哥耐心地哄着兩個幼弟,數起數來:“1,2,3,4,5,6……”

大哥的聲音漸漸淡去,恍惚間,管谟業走進了一間裝滿糧食的糧倉。他掀開第一筐,竟然是滿滿的白面馍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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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與母親

第二筐,是噴香的蔥油大餅!他胡亂抓起來往嘴裡塞,繼續往裡走,還有雞鴨魚肉數不勝數!管谟業從記事起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食物,貪心的小孩胡吃海塞,吃得油光滿面滾瓜肚圓癱倒在地。

昏昏然又要睡去,隻聽見母親的聲音,焦急地呼喚着:“三兒、三兒,醒醒了!有吃的了!快跟着娘走!”

管谟業睜開眼,才發覺剛剛的飽餐不過是黃粱美夢一場。母親疲憊的臉龐映在眼前,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拼命拉了管谟業起來。

“快走,麥場收完麥子了,我們去撿麥穗!去晚了,就沒了!”聽到真的有吃的了,管谟業一激靈醒了過來,跟着母親往麥場跑去。兩個哥哥已經去了另一個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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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

到了麥場,管谟業發現這裡已經有很多鄉親了,大家都彎着腰快速地動作着,挑揀着已經收麥結束後,掉在土裡的麥穗和麥粒。

當時,鄉親們管這種行為叫做“撿秋”,所謂“撿秋”就是當地裡的糧食全部收貨入庫了,集體也已經撿了一遍了,被饑餓困擾的鄉民們會再到田裡撿些零碎糧食。

因為集體雖撿了一遍,但不可能撿得幹幹淨淨。管谟業學着母親的樣子一刻也不敢耽誤,趕上這種真會餓死人的年景,撿麥子就相當于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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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5歲的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太陽肆無忌憚地灼傷着這片裸露的大地,管谟業被曬得面紅耳赤,眼前有些發黑。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吹口哨的聲音,一個中氣十足的男音喝罵着:“偷糧食的!都出去!”然後震地響的步伐聲傳過來。鄉親們都很震驚,因為“撿秋”和“偷秋”是差別很大的。

相當于一件事的黑白兩面,“偷秋”指的是在糧食收獲之前,有人到地裡先集體偷偷收走了糧食。大家都不明白這個看守麥田的人為何将他們叫為“偷糧食的”。

可是看着那人兇神惡煞怒氣沖沖跑過來要吃人的樣子,旁邊拾麥子的人群都下意識地四散跑開,管谟業也被吓得心撲通撲通地跳,直起身來扭頭準備跑,卻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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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趕快把他拽起來,拉着他的手拼命地跑,懷裡還揣着剛撿的一把糧食,管谟業的小手也緊緊攥着撿到的麥粒不敢松手。可是母親是裹了小腳的,跑不快,拉着一個5歲的小孩更跑不快了。

腳步聲已經很近,母子二人都不敢回頭,隻聽“啊”的一聲慘叫,母親被抓到了。男人是看守麥場的,不由分說便将母親手中的麥子打落,還揚起大手向母親揮去。

母親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耳光後應聲倒地。管谟業大聲哭喊着撲到母親身上,卻被男人踢到一旁,男人繼續毆打着母親,很快母親的嘴角就滲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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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卑微地告饒,乞求男人高擡貴手,帶着哭腔說着:“家中有3個孩子要養啊,實在是沒有東西吃了,不能看着娃兒們餓死呀!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可是男人沒有絲毫的憐憫,把母親手中的麥穗搶了幹淨。

管谟業清楚地看到了母親臉上絕望地表情,也許是怕打出人命,發現母親已經發不出聲音後,那個粗魯的男人停了手。

走之前,他來到管谟業面前,連他手中的一點點麥粒也沒收了。管谟業恨恨地看着這個男人,牢牢記住了他的臉。可男人似乎毫不在意,吹着口哨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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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抱着管谟業嗚嗚地哭了起來,她不停地嗫嚅着:“兒啊,娘沒用,讓你們一頓飽飯也吃不到。”雖然她絲毫沒有提到自己的傷痛,可管谟業分明聽到了尊嚴破碎的聲音。

頑強善良的一家五口不知怎麼才熬過了那幾年鬧饑荒的時光,還好在父母的教導之下,管谟業和哥哥們各個成器,孩子們全部成年之後,他們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翻了身。

可那一天母親所受的毆打屈辱,成了管谟業心中永遠的刺,更成了他記憶中最痛苦的事。

十幾年後,管谟業當兵退伍回來,成了一個魁梧高大的精壯小夥。他陪着母親到街上買菜,感歎着如今生活好了,再也不用像小時候那般餓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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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面的話管谟業沒有繼續說出來,那就是:更不用為了能填飽一頓肚子,而讓母親慘遭毆打了。

母子二人談笑間,管谟業突然看到了那張刻在他腦海裡的臉。

是在麥場毆打母親的那個男人!盡管他已不再像當年那般身強力壯,變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佝偻老人,可是管谟業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當年母親嘴角的鮮血像影片一樣出現在管谟業眼前,身為人子看着母親受辱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管谟業一把将那個男人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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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變遷,他們的處境早已發生了變化。當年弱小的管谟業比那個男人已高出一個頭,孔武有力的拳頭伸出來,吓得男人瑟瑟發抖兩股顫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管谟業的母親阻止了他。

母親擺手讓那個老男人離開,平靜地對管谟業說:“兒,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并不是同一個人。”

母親的這個舉動極大震撼了管谟業的内心,從母親的神情來看,她一定沒有忘記當年的屈辱。可因為她内心那種中國農民天然的良知讓她阻止了兒子為自己“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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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谟業無奈地看着那個他記恨了十多年的仇人蹒跚離去,自己也扶着年邁的母親往家裡走着,一路上母子二人都沒有說話,唯有腳步聲與沉默附和。

在身旁母親深刻的皺紋中,管谟業覺悟了:忍耐是中國農民無法抛棄的一種精神,幾千年的封建歲月中農民早已習慣了被欺負、被盤剝,忍氣吞聲幾乎成了一種基因随着血液流淌。

母親也并非原諒了當年毆打自己的那個兇神惡煞、力大無窮的男人,而是選擇了不與如今這個垂垂老矣的老人計較。那一刻,管谟業從母親的身上學到了寬容和了解。

千百年來儒學思想已經在大部分中國人的心中根深蒂固,“以和為貴”、“有容乃大”、慈悲謙默成了中國人的群體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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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相對相應的,是千百年來都沒有消失的那些狐假虎威、恃強淩弱、如狼牧羊的“小鬼”,也就是大家常說的“閻王好見小鬼難搪”。 中國農村的極大多數沖突都源自于此。

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小部分人傷害了謙和卑下的大部分人。琢磨透這些事後,管谟業拿起了筆杆子,以底層的沖突出發,撰寫了數本流傳全球的暢銷小說。

當初那個毆打小孩與女人的男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當時欺淩過的小孩後來竟站在了諾爾貝獎的國際舞台上。

那時才5歲大,一身臭汗趴在田裡撿麥穗的管谟業,竟成了後來的國際大文豪:莫言。他憑借一己之力,用傲人的天賦與虛實融合的寫作手法将中國當代文學推上了世界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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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在諾貝爾獎頒獎現場

當莫言在諾貝爾獎的頒獎現場講出與母親的這段往事時,他獲得了如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衰。

莫言母親的善良打動了在場所有的人,放過近在眼前的給自己造成了一輩子心靈創傷的仇人,對所有來說都不是個容易地決定。

可莫言說,“這,就是我的家風。”

的确,不僅僅是莫言家,數以萬計地中國農民家庭都是這樣善良。處在弱勢地位時,他們忍氣吞聲,當通過半輩子的努力變得強大不再弱小時,他們又選擇了既往不咎。

母親,是莫言的起點。不僅是生命的起點,成長的起點,更是他文學創作的起點、洞察人性的起點,思想意識覺醒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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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作品《豐乳肥臀》

莫言的《豐乳肥臀》、《天堂蒜薹之歌》等都誕生于莫言通過母親對農民的觀察了解之下。

他熱衷于歌頌母親“上官魯氏”在排山倒海的苦難面前,艱難哺育兒女的心路曆程,不管怎樣的疲憊與心碎都不能磨滅那“女子本弱,為母則剛”的母愛。

更擅長于描寫“高羊”、“高馬”、“方四叔”等窮苦農民不舍晝夜辛勤勞作隻為養家糊口的擔當。無論是什麼樣鬧旱災或饑荒的年景,無論遇到怎樣的欺壓與不公,都不曾讓他們那顆追求美好生活的心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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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作品《天堂蒜薹之歌》

無論多少人将目光彙聚在吃苦耐勞的弱者身上,莫言的作品更重要的卻是警醒每一位普通人,不要做那個看守麥場的兇狠男人,不要做恃強淩弱的“小鬼”。

作為被欺淩者,莫言的母親是寬容的。她用寬廣的胸懷将當年兇神惡煞的年輕人與後來步履蹒跚的老者分割開來,選擇了善,饒恕了惡,不再計較。

可是作為施暴者,那個暮年的老人是否會為了自己年輕時的不當舉止感到羞愧,是否會擔憂自己的妻兒遭遇同樣的痛苦,是否會在午夜夢回時默默忏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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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莫言與父親母親

莫言母子認出了他,他又是否認出了莫言母子呢?

一個卓越文學家的偉大之處就在于能通過作品引發人們多個角度的思考,莫言僅僅用母親撿麥穗這一件事,便已讓全世界洞見了中國人的傳統美德。

并非軟弱,并非無能,而是在“能”的時候,選擇了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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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在故居

莫言,用自己的筆杆子開疆拓土,将農民百态具化成自己母親的形象,讓全世界看到了心懷良善、悲憫與仁慈的中國農民。

更加讓人歡欣鼓舞的是,中國農民已經告别了曆史上的許多至暗年代,有了自己的話語權,如同莫言母親般的遭遇想必不會再出現。

他們值得這個清朗、開明的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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