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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1月10日晚,2021(第六屆)收獲文學榜正式公布,評出了年度長篇小說榜作品5部、長篇非虛構榜作品5部、中篇小說榜作品10部、短篇小說榜作品10部。其中,餘華的《文城》位列長篇小說榜榜首,陳福民的《北緯四十度》摘下長篇非虛構榜第一,孫頻的《以鳥獸之名》與鐘求是的《地上的天空》分别領跑中篇小說榜與短篇小說榜。

收獲文學榜由《收獲》文學雜志社創辦于2016年,分為“長篇小說榜”“長篇非虛構榜”“中篇小說榜”“短篇小說榜”四個榜,力圖将年度最值得品讀、最值得關注的華語原創文學作品呈現在公衆面前,展現當下文學創作的實績與探索。

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本屆上榜“長篇小說榜”的作品有餘華的《文城》、林棹的《潮汐圖》、林白的《北流》、東西的《回響》、範穩的《太陽轉身》。

在終評委、文學評論家潘凱雄看來,五部作品各有特點,都令人印象深刻。它們有的實作了作家本人的重要突破,比如餘華在《文城》裡更會寫善,寫愛,寫柔軟了,《北流》所觸及的社會現實和時代變遷是林白過往作品裡少見的,也是最打動人的;有的實作了某一題材的重要突破,比如以脫貧攻堅為主題的《太陽轉身》是去年主題寫作中最好看的虛構類作品,它充滿了文學性。而《回響》這樣一部雙線叙事的作品既有懸疑小說的殼,又觸及人性深處;還有的是對青年一代的肯定和鼓勵,“坦白說,《潮汐圖》對我個人而言有點難以了解,但我并不是以否定這個作品,因為它的想象力、語言、曆史縱深感、虛構能力都是非常完整的,在此前的中國文學作品裡幾乎找不到可比的文本。”

終評委、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張莉也告訴澎湃新聞記者,2021年是長篇小說大年,有很多優秀的作品問世,是以長篇小說評選很難抉擇。“榜單的亮點在于既有餘華、林白、東西等作家的新長篇上榜,也有林棹這樣的後起之秀的到來。林棹的長篇非常有想象力,讓人驚豔,《潮汐圖》為當代文學和當代女性文學創作帶來了驚喜,非常值得期待。五部長篇風格各異,都是對當代文學寫作邊界的有力拓展。”

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再看“長篇非虛構榜”,上榜作品依次是:陳福民的《北緯四十度》、陳沖的《輪到我的時候我該說什麼》、李蘭妮的《野地靈光:我住精神病院的日子》、李紅梅與劉仰東的《向北方》、楊潇的《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尋找西南聯大》。

“長篇非虛構主要看兩個方面,一是題材,一是作者的行動力。”潘凱雄表示,陳福民的《北緯四十度》是曆史叙事文學化的一份重要嘗試,陳沖在《輪到我的時候我該說什麼》中所呈現的文學功底也讓人非常吃驚,抑郁症患者李蘭妮在精神病院生活一個月寫就的《野地靈光:我住精神病院的日子》可謂一部“生命之書”,《向北方》譜寫了中國共産黨統一戰線曆史上的輝煌篇章,《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尋找西南聯大》則是西南聯大相關書寫裡難得的将“行走”與“閱讀”真正交織起來的作品。

在非虛構作品評選中,張莉也特别提到了“行動力”。“五部作品的作者其實都是很有行動力的寫作者,尤其楊潇的《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尋找西南聯大》是給當代非虛構寫作帶來沖擊的作品,非常難得,我很喜歡。”

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中篇小說榜”上的作品有孫頻的《以鳥獸之名》、黃立宇的《制琴師》、艾偉的《過往》、韓松落的《我父親的奇想之屋》、尹學芸的《鬼指根》、白琳的《玫瑰在額頭上》、王凱的《星光》、李宏偉的《月球隐士》、林那北的《仰頭一看》、默音的《夢城》。

“比較讓我吃驚的是黃立宇的《制琴師》,這篇我特别喜歡。”終評委、複旦大學教授金理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初讀時就感覺這篇總體風格和别人不一樣。“《收獲》公布入圍名單時,我還在朋友圈感慨了一下此君居然從未耳聞,後來聽很多浙江作家給我介紹。在新世紀前後有過一段‘論壇文學時代’,展現出未被此後的‘網絡文學’所收編的可能性,黃立宇是當時‘新小說論壇’的核心人物。我覺得這篇小說有一種‘古早味’可能就來源于此。收獲榜單獎勵《制琴師》,在我看來也是向一種沉郁、堅韌卻曆久彌新的文學态度和文學技藝緻敬。”

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而“短篇小說榜”上有鐘求是的《地上的天空》、趙松的《等下雪》、鐵凝的《信使》、葉昕昀的《孔雀》、萬瑪才旦的《水果硬糖》、董夏青青的《凍土觀測段》、三三的《晚春》、路内的《跳馬》、石一楓的《半張臉》、遲子建的《喝湯的聲音》。

金理發現,這次文學榜對青年作家獎掖很多。“我參與的中短篇裡,初次上榜的白琳、葉昕昀和三三都讓人眼前一亮。孫頻和董夏是收獲榜常客,我和何平等幾位評委都提出,對于再次入圍的作家,應該高标準嚴要求,從其自身的創作流程而言,新作是否有所提高與推進,理應考慮。”

他表示,《收獲》排行榜和刊物的風格一樣,既權威又不乏新銳。“前者近些年處于持續轉型途中,後者初登文壇就受到高光關注且題材領域相對集中,但都能穩住節奏甚至有上出的氣象,真的很不容易。”

張莉還很驚喜地看到,此次餘華和葉昕昀師徒二人共同上榜。“北師大文學創作專業剛剛開始招收博士研究所學生,碩士畢業于北師大文創專業的葉昕昀也是2021級博士研究所學生,她的《孔雀》一出手能得到這樣的認可真是很開心。這也充分展現了《收獲》排行榜的特點:包容、豐富又幹淨,深具文學品質。”

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餘華《文城》居《收獲》文學榜首,最受關注的青年作家是林棹

【附】評委評語

長篇小說榜

1.《文城》 餘華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2021年3月)

評語:餘華講述了清末民初動蕩年代裡,北方青年林祥福與南方女子紀小美之間的命運與際遇。蒼茫亂世中的江湖義氣、男女恩情是小說的素樸質地,慈悲之情浸潤在作品的字裡行間。母子、父女、母女、夫妻、情人、主仆、萍水相逢之人之間,都有一種難以命名的情義……這是一次“有情”召喚,它召喚的是我們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民間之情,是生發于我們民族傳統内部的仁義與德行。餘華寫出了綿遠、悠長、蒼茫的命運感,寫出了鮮血亂離世界的恒長。那些看似無情實則柔情百結、既隐忍又剛勁、既卑微又高貴的生存樣态雜糅在小說内部,形成了獨屬于餘華的五味相陳、有情有義的小說調性,是屬于我們時代優秀小說家的“持續的成熟”之作。

——張莉(評論家,教授)

2.《潮汐圖》 林棹 (《收獲》2021年第5期,上海文藝出版社2021年11月)

評語:作為當代文學的新面孔,林棹有豐沛的想象和精微敏銳的觸覺。她以元氣充沛、恣肆汪洋的語言,為我們創造了名為“虛構之物”的雌性巨蛙。随着巨蛙的出現,一場語言盛筵由此開啟,既真實又奇幻的世界蜂擁而來,讀者情不自禁被裹挾、牽引,共赴新鮮而陌生的地域之旅、語言之旅、奇迹之旅。文學想象的邊界在小說中被一次次拓展,小說家“巨蛙”般獨屬于女性的了解力和感覺力令人贊歎。《潮汐圖》裡有着颠覆尋常文學審美的、獨屬于小說家林棹的創造力和美學氣質,是2021年中國當代長篇小說的驚喜收獲。

3.《北流》 林白 (《十月》2021年雙月号第3期、第4期)

評語:從《一個人的戰争》到《北流》,借助于南方方言的征用、“注疏”式文體的設定,林白從個體化的存在,到中國人的存在,最後抵達人類的存在;從地方性的寫作,最終抵達世界性的寫作。作家徹底打開了自己,打開了生活,打開了世界,打開了人類的存在。

——王春林(評論家,《小說評論》主編)

4.《回響》 東西 (《人民文學》2021年第3期,人民文學出版社2021年6月)

評語:在一部明顯借鑒了推理小說藝術元素的長篇小說中,既能夠對人物形象展開深度的精神分析,也能夠相對充分地表達作家的社會關懷,《回響》所呈現的思想藝術價值,理當得到我們的肯定與認可。

5.《太陽轉身》 範穩(《當代》2021年第5期,人民文學出版社2021年11月)

評語:小說有着堅硬的精神厚度,以一樁兒童失蹤案開啟叙事,接續了現實主義關懷的寫作傳統,恢複了平凡生活中的英雄視角,将主題叙事與文學追求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勾連起曆史與當下生活,寫出了甯靜生活下的波瀾壯闊,展現了小說家既沉入現實又超拔向上的意識和能力。

——李偉長(評論家,出版人)

長篇非虛構榜

1.《北緯四十度》 陳福民 (上海文藝出版社2021年8月)

評語:摭拾故實、采編舊聞,以特定地理的折沖樽俎将史書的零散記載貫通一氣,以通達曉暢的筆法重新講述了中間地帶的瓯脫叙事,曆史認識與判斷同文學表達與啟示有機交融在一起,将定居文明與遊牧文明的碰撞融合編織為整全的中國文化圖景,恢複了有情有識的文史書寫傳統。

——劉大先(評論家,研究員)

2.《輪到我的時候我該說什麼》 陳沖 (《上海文學》2021年第7期-第11期)

評語:為讀者展現了一個文學意義上獨特又深沉的陳沖,她以克制内斂的筆法向着家族曆史征進,踏進如煙的家族往事又不沉溺其中,通過衆多日常的生活細節完成了對家人形象的刻寫和賦形,進而與曆史生活達成了深沉又動人的聯系,作品呈現出的沉郁悲憫讓人為之動容。

3.《野地靈光:我住精神病院的日子》 李蘭妮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21年8月)

評語:從親曆體驗與自我療救出發,細緻勾勒出抑郁患者的生理與心理行狀,兼及精神病醫學的知識普及和曆史脈絡梳理,點面結合,描述與分析并重,既有切膚的痛感,亦有超出一己的關切,從社會認知與撫慰的角度顯示出文學的多重價值功能。

4.《向北方》 李紅梅 劉仰東 (江蘇人民出版社2021年6月)

評語:在曆史轉折的大背景中,叙述了新中國成立前夕民主人士從香港北上,參與籌建新政協、創立新中國的壯舉,呈現了一段隐秘而偉大的曆史。作者宏觀着眼,微觀落筆,結構紛纭複雜的曆史,抒寫曆史中的世道人心。字裡行間風雲變幻,滄海桑田,八千裡路雲和月。在光明大道上跋涉的人物群像躍然紙上,可歌可泣。

——王堯(評論家,教授,作家)

5.《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尋找西南聯大》楊潇(上海文藝出版社2021年5月)

評語:真正的非虛構寫作是“行動”,是将思索付之行動,是将行動凝聚為文字。對于寫作者楊潇而言,“重走”的意義便是行動,作家從長沙到昆明,重走了1600公裡聯大西遷路;與此同時,“重走”也是一次紙上追蹤,是在時間意義上回溯過往,是從曆史觀照當下。切實、充實、發人深省、引人深思,不僅記下了曆史中的行走,也寫下了今日青年對于曆史的緻敬與思考。楊潇的寫作拓展了非虛構寫作的邊界和次元,他以自己的行動為當代文學貢獻了非虛構寫作的另一種範本、另一種路徑、另一種可能。

中篇小說榜

1.《以鳥獸之名》 孫頻 (《收獲》2021年第2期)

評語:北京、縣城和陽關山上之空間騰挪和想象亦是中國現實圖景。小說直追鮮卑匈奴之古中國貴族、隐士與流民的山林前史、流脈和精神殘餘,為搬遷、聚居和遊徙縣城的山民辯護。遊小虎、遊小龍和“我”都是生命的遠征者和潰敗者,他們的想象和止步,恰恰是今天中國社會階層想象和止步的具體而微的樣本。“以鳥獸之名”,是遊小龍的日常文學書寫,也是他叩問生命來處的漫長修行。緣此,藏身滾滾紅塵的當代隐者得以安妥細小生命。因為遊小龍這個小說人物,小說可以視作孫頻獻給北方縣城故土和故土文化、精神血脈頑強赓續者的一曲挽歌。孫頻是不斷追求個體文學革新的年輕小說家,她不為既有虛名所困累,幾乎每一部新作都成為一個新的起點。小說在自然、曆史和當代諸次元上重新定義“山林”之于個人精神成長的意義,叙述者“我”從縣城殺人事件的窺看者到融入山民生命日常的過程,亦即生命個體返觀自身的啟蒙之路。

——何平(評論家,教授)

2.《制琴師》 黃立宇 (《野草》2021年第6期)

評語:黃立宇是一位久違的作家,《制琴師》揮灑出一股有别于主流文壇趣味的勃勃生機。一座城,兩三人,幾段旁逸斜出的轶事,編織了一出羅曼蒂克消亡史。那是文學靈韻的回響,是追念還未被整饬得齊整單調的華彩時代,也是緻敬沉郁、堅韌卻曆久彌新的文學技藝。

——金理(評論家,教授)

3.《過往》 艾偉 (《鐘山》2021年第1期)

評語:小說中的戚老師,是奔月女神,是不忠的妻子,是不負責任的母親,小說在這三種沖突角色中展開;當死亡降臨,戚老師完成了所有做人的角色,她是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母親,完美的女神。艾偉是以也完成了當代文學中,一位極其豐富複雜讓人不能忘懷的女性形象。

——吳玄(作家,《西湖》主編)

4.《我父親的奇想之屋》 韓松落 (《花城》2021年第2期)

評語:一位不老的父親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中出現,他出現的目的是為了消失——他總是在某一時刻突然無影無蹤,當然,他一定在消失前帶着孩子去看一處神秘的空間:樓中之樓,巨大發光的體育館,藏在山體裡的飛機場……這是韓松落中篇《我父親的奇想之屋》的故事設定。這篇小說是一段少年的奇幻之旅,是卡爾維諾和博爾赫斯式想象的吉光片羽。它以“同時性”的叙述颠覆了現代性的一進制論時間觀。這是本年度讓我驚豔的作品之一。

——楊慶祥(評論家,教授)

5.《鬼指根》 尹學芸 (《收獲》2021年第5期)

評語:呈現了漢語叙事的魅力和可能達到的美,作者對一草一木,對人,對世道人心,都極其敏感。人性中,有懷疑,有欺騙,有深不可測的陰影,但是在作者慈悲的目光下,都放下了,天心月圓,悲欣交集。這是一部見性成佛的小說,不僅是作品中的人物,對作者和讀者,也是如此。

6.《玫瑰在額頭上》 白琳 (《收獲》2021年第5期)

評語:活畫了校園小世界裡的新景觀。兩位博士太太周太太和朱太太,一個是《圍城》裡的蘇文纨,一個是《聊齋》裡的聶小倩。在彼此莫名的敵意和互相羨慕裡無休止纏鬥,用校園家屬樓金輝小苑與圖書館古籍部作竹林,以周太太留學歸國的兒子達利當暗器,閃展騰挪,上下翻飛,往返投擲,樂此不疲。最終以朱太太聶倩成功降服達利而告勝出。白琳以冷靜無情的筆觸宣告了傳統面對現代的失敗,母性面對女性的失敗。

——徐坤(作家,《小說選刊》主編)

7.《星光》 王凱 (《十月》2021年單月号第3期)

評語:無論書寫怎樣的情景,王凱都仿佛天然地免于一本正經,處處有着輕微的諧谑調性,不緊不慢地呈現着人心暗處的卑微和無助,卻又因為對卑微和無助的認知與檢討,掘發出人性更深處某些幹淨明亮的地方,從黑夜中傳遞出些微澄澈的星光,為人赢回了一點踏實的尊嚴。

——黃德海(評論家,《思南文學選刊》副主編)

8.《月球隐士》 李宏偉 (《芙蓉》2021年第2期)

評語:憑借出色的想象力和嚴密的邏輯力,李宏偉構想了一個飽滿的未來社會,用虛構中的試驗來檢視人類現實和思維的某些界限,并以複雜的人物形象來嘗試打破這些界限的可能,其中隐含着人或未來的某種成長契機,進而啟發人們更為雄沉地面對現實世界。

9.《仰頭一看》 林那北 (《收獲》2021年第6期)

評語:優秀的作家往往都會抓住能夠使小說誕生的某種靈感,這種靈感就會帶着妙趣橫生的文學基因,賦予小說健康生長的諸多可能性。《仰頭一看》就是這樣一篇得天獨厚的作品,四個字讀完的一瞬間所決定的人生命運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小說的主人公還能否在陰影籠罩下把握住自己的人生困境?在特别容易歧路亡羊的小說道路中,《仰頭一看》在呈現出小說家循着直覺而産生的非凡魅力的同時,也使那些隻依賴匠氣制作的小說黯然失色。

——宗仁發(評論家,《作家》主編)

10.《夢城》 默音 (《湘江文藝》2021年第3期)

評語:故事雖然置放于近未來的日本,但科幻和異域的設定背後所探索的是當下人心領神會的社會症結,尤其是知識分子因戰争的黑暗記憶而深深苦惱并全力肉搏的存在主義大哉問:何為個體的真實,何為自由的生命,何為存在的根基。年輕世代的華語寫作者向了不起的一代知識分子精神緻敬,縱使時空間隔,文學依舊能将美好和深邃的心靈并聯在一起,成為照亮黑暗燧道的炬火。

短篇小說榜

1.《地上的天空》 鐘求是 (《收獲》2021年第5期)

評語:我們朝夕在焉卻能坦然隐然在焉,分裂的日常生活被鐘求是《地上的天空》誠懇地敞開。小說“小”事,“我”給離世的友人朱一圍處理藏書,從他地上光明的生活通向其隐秘的地下生活。悖謬的是一直作為我們地上生活想象異邦的天空,隻能被朱一圍和陳宛小心移放到地下(來世)生活。故而,所謂地上的天空,隻是天空在大地的倒影。如果筱蓓、陳宛和朱一圍——他們都是如我們大多數人一樣的無辜者和無名者,都承擔着命定地上生活的局囿;與此同時,我們頭頂的天空存在着,也是我們想象合理和必須的到達,那麼,朱一圍的一“圍”之脫困,從地上走向天空的路在哪裡?小說的答案之處恰恰是提問之處。《地上的天空》作為短篇小說的魅力,在于它是經由狹小的切口而曲其微而幽其深地洞開,進而在不可能處開鑿可能的審美秘徑。

2.《等下雪》 趙松 (《小說界》2021年第1期)

評語:似乎有意恪守着某種屬人的局限,趙松從不輕易拉下情節的布幔,而是始終保持着叙事的克制,耐心追摹着每個細節可能的完整因果,人物也在綿密的日常中一點點透露出自己的隐秘心思,進而能夠讓我們覺察到人性深處那些微妙的皺褶、潛藏的欲望、深埋的悲歡。

3.《信使》 鐵凝 (《北京文學》2021年第6期)

評語:鐵凝的《信使》是愛與罰的深情故事,也是啟蒙與救贖的人間童話。作家以一貫溫潤與明朗的筆觸,塑造了美麗的“信使”李花開的形象——她就是鐵凝作品裡曾出現的農村女孩香雪、紅衣少女安然、《玫瑰門》裡的小蘇眉、《永遠有多遠》裡的白大省。她們一路走來,初心不改,帶着梨花的芬芳和鐵皮石斛的剛烈,長成了《信使》裡的李花開。李花開得知真相後從房頂上的縱身一跳,是信義與道義的骐骥一躍,也是步入經典女性人物形象長廊的精彩一搏。

4.《孔雀》 葉昕昀 (《收獲》2021年第4期)

評語:兩個殘缺的人相遇了,他們小心翼翼地在彼此的殘缺裡尋找一種圓滿的可能。他們彼此試探、摸索、有限度地觸碰,他們進入得越深,就發現傷痕和黑暗越多,生活簡直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悲劇。青春文藝劇和港台警匪劇裡的元素在這裡幾乎都出現了,且快速地推進,這使得作品在某些關鍵點上的停留不夠久,而夢境的頻繁使用也讓故事的邏輯顯得不那麼堅實。不管如何,葉昕昀的《孔雀》依然值得推薦,她是一位新作者,卻有着成熟作家才能具有的個人風格的鮮明。

5.《水果硬糖》 萬瑪才旦 (《收獲》2021年第3期)

評語:一個不幸的母親生了兩個兒子,一位接受現代教育,成為了一名小有名氣的醫生;一位則是活佛轉世靈童,被送進了寺廟。小說試圖在傳統與現代,信仰和理性之間找到一種和解——最後這兄弟倆彼此似乎了解了對方,但這種了解并非是認同,而是對生命無常的恐懼和敬畏。萬瑪才旦的叙述幹淨、簡潔、節制,是對當代寫作過于“修飾性”的一種反撥。

6.《凍土觀測段》 董夏青青 (《收獲》2021年第4期)

評語:未知生,焉知死?小說卻以死亡降臨于死者與生者的點點滴滴過程,來反複辨識死亡之于價值的确認。在董夏青青的叙述中,人們感到需要成全一種比現在更美好的生活、更莊嚴的人性;更重要的是,相信人們有能力争取上述二者的實作。這是至難的目标。因為在經曆了現代主義文學的洗禮之後,攜帶着價值意涵的叙事,必須從教條化的道德訴求與空洞化的人格符号中選擇出自身,文學叙事必須彌合“可愛”與“可信”之間的裂隙。董夏青青迄今幾乎所有的創作,都處于向上述至難目标的跋涉途中,就此我們也見證了一位青年作家的信仰、耐心與文學技藝。

7.《晚春》 三三 (《人民文學》2021年第7期)

評語:《晚春》是三三以人之子而不是龐然的一代人寫給父輩的了解之書。從父輩的1972到“我”和父輩的2021,一個中國普通家庭半個世紀的長史被“短篇”收納。作者“三三”和三三本名的真身都隐身叙述者“我”之“他”,進而為自由表達赢得空間,那些年輕一代寫作的文學資源、時代記憶和個人經驗得以釋放,包括三三個人的可能和局限。被時代吸附,或者被時代抛出,俗世兒女們最終面對的隻是一己之身的世界,且如此之小世界,對于單個的人也可能是未知的、晦暗不明的、危機四伏的,故而一切小兒女的哀痛、憂懼、孤獨、念念不忘以及生而為人的進退失據在《晚春》皆見之于叙事的節奏和語言的發微。

8.《跳馬》 路内 (《小說界》2021年第4期)

評語:熟悉文學江湖的中國當代文學讀者,自然也可能熟悉每一個江湖有其聲名的寫作者所屬的文學綱目。不同的文學綱目,自有其經得起溯源的路線圖。是以《跳馬》的抗日故事、鄉村權力生态和鄉民日常等的勾描,不是路内的小說,不是我們熟悉的“十七歲的輕騎兵”和“霧行者”。《跳馬》中,昔是體育教員和讀書郎,現為抗日隊伍正副大隊長的兩人,他們未來中國的想象着陸在訓練一個父母雙亡無羁的小孩學習“跳馬”。逃亡途中小孩騰身一躍的起跳和完成,放在小說設定的曆史時間内,寓現實的沉痛和想象的飛動,正是我們熟悉的路内小說灌注的神氣。

9.《半張臉》 石一楓 (《野草》2021年第5期)

評語:當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所有人都隻剩了半張臉,自我就消失了,故事就開始了。小說捕捉到了當下的普遍特征,半張臉,是具象的,也是形而上的,是時代的準确隐喻。

10.《喝湯的聲音》 遲子建 (《作家》2021年第7期)

評語:《喝湯的聲音》是一篇非常獨特的小說,小說關涉久遠慘烈的那段曆史,它一直影響着幾代人的命運。痛苦的記憶不是停留在宏大的叙事之中,而是滲透并循環在人的血液裡。遲子建通過一個夢魇所生發出來的故事,使那些被遺忘的傷疤通過最日常的方式喚醒人們麻木的神經,也使小說的蘊涵轉化為永遠響徹雲霄的一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