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賞丨父親

文/容陽

父親的一生，坎坷不平，飽經滄桑，最後還是帶着眷戀離開了人世。

父親出生14天，還在襁褓中，爺爺因病離世，父親從此成了遺孤。

父親上學後懂得奶奶的艱辛，一邊學習，一邊幫着奶奶多幹農活，而奶奶除了幹一些農活外，起早貪黑，紡線織布，逢集過節，換回一些零碎小錢供兩個兒子上學。

父親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入陝西師範大學中文系，因為師範學校可以申請補助。

父親告訴我，他永遠也忘不掉奶奶送他上大學的那一幕，奶奶把自己陪嫁多年，從來不舍得用的藍花被給他打上行李包，蒸了一鍋黑面饅頭，算是一場隆重的餞行，一個小腳老太太，含辛茹苦把自己的遺孤扶養成人，送進了大學，父親望着他眼淚婆娑的母親，答應一定好好學習，以優異成績回報她。

為了省下火車票錢，父親一口氣從200裡外的家鄉走了兩天一夜，步行到了他向往的大學。日後，他勤工儉學，省吃儉用，不但沒有花費奶奶一分錢，還向學校申請了助學金，在班裡擔任班幹部，成了年級組的領頭人。大學畢業，父親響應國家号召，去了落後的大西北支教。

回報奶奶的機會很少，而奶奶從來沒有要求父親為她做點什麼，以工作為重，以國事為重的理念一直貫穿于父親的一生。

退休後的父親并沒有按照他設定的目标生活，他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培養孫子的身上。

一生教書育人父親養成了起早貪黑的習慣，在孫子的教育上發揮了餘熱。他是樂觀的，也是無怨無悔的。有一次我開玩笑問他：“爸爸你退休後應該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今為了帶孫子，犧牲了自己的老年生活，你有沒有遺憾？”父親一笑了之，沒有回答我。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了十幾年。

記得有一天，我去看望父親，他一個人在屋裡的寫字台上埋頭執筆，一個厚厚的本子已經書寫過半，我湊近一看，原來父親在做一道奧數題。已經70多歲的父親絲毫沒有減去當年教書育人的勁頭，用了幾種方法苦思冥想，解答奧數，我翻看了他做過的奧數本子，足足有幾十頁之多。我笑道：“爸爸，你以前沒有學過奧數，奧數是現在才開發的數學競賽題，你也能解答？”隻見父親斬釘截鐵地說：“這有啥難的，找着規律就迎刃而解了，我在大學裡的高等數學比這個難多了，我都能解答，這奧數我是不會懼怕的……”

我喜歡和父親對坐而談，沒有人幹擾，不會受到情緒的左右。有幾次，我敲門而入，正好父親一人在家，我慶幸可以和父親單獨聊天，我們聊過去的艱難度日，聊他的辛酸悲苦，但更多的是聊我的生活，孫子輩的進步和成長。

在談到孩子們進步成長的閃光點時，父親總是滿懷希冀，眼裡充滿了自豪和滿足，他甚至幫我分析孩子們将來的發展前途，展望他們的未來，而且帶着欣賞的目光去展望他們的世界。

在逆境中長大的父親，再一次将他的不屈不撓精神留在我的記憶裡。他不但活到老學到老，對周邊的世界充滿了愛和好奇心，而且用自己的言行舉止給我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遺産。

我曾經答應父親去韓城司馬遷祠看看，我告訴父親，先生在那裡塑造了司馬遷的雕塑，而且在司馬遷廣場上做了一大批群雕來弘揚司馬遷精神，為司馬遷樹碑立傳。因為父親早年也曾在韓城工作過，幾十年沒有回去，對那裡的人和景都非常熟悉，很希望有機會回去看看。我答應過他，一定實作這個願望，也讓他看看如今韓城的新變化發展，看看先生塑造的司馬遷的雕塑和周邊的大型群雕，這件事一直放在心裡，總覺得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一天的來回，一定讓父親滿意。就這樣一拖再拖，沒有了下文，也讓父親期盼了很久。

父親終究沒有實作他的這個願望，十多天後離開了我，帶着我的遺憾，帶着滿懷的向往和憧憬離開了我們。

父親離開我整整一年了，我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是否還會有困苦有磨難，我祈求上天不要讓我的父親再受苦難，在另一個世界裡無憂無慮、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