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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衡陽47天後,方先覺下令停戰與日軍洽降,仍不失民族脊梁

血戰衡陽47天後,方先覺下令停戰與日軍洽降,仍不失民族脊梁

1944年,日寇對衡陽城發動兩次總攻後,傷亡巨大,仍不得破。

8月1日,敵人将主力部隊調上,發動第三次總攻。此時,守城第十軍已彈盡糧絕。

8月6日,日寇撕開防線,侵入衡陽城北,第十軍軍長方先覺給蔣介石發了最後一封電報:來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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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軍已經彈盡糧絕

用我一湘壯河山·第十四篇:憑吊張家山

血戰衡陽47天後,方先覺下令停戰與日軍洽降,仍不失民族脊梁

陸軍第十軍衡陽保衛戰陣亡将士忠骸

就是這張照片,一座不折不扣的人骨山。

照片中間層層疊疊了五十多層的,是人頭骨,擺了近一丈高。兩邊是一束束肢骨,像柴禾一樣壘起。

小山長20餘米、高約丈餘。

這些屍骨,是第十軍陣亡将士的,據說僅僅隻搜集了一半。

那是一張張曾經鮮活年輕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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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軍泰山軍将士們

集中屍骨的地方,是衡陽城南一片叫張家山的荒野,是第十軍當年守得最壯烈的陣地所在。

張家山是老衡陽城南的一座小山包,今天海拔104.8米。在76年前的軍用地圖上,它的海拔是114米。衡陽保衛戰中,張家山被生生削去了十米。

山頭建起了衡陽市氣象站,已經看不出當年的痕迹。

後人大多不清楚曾經發生在這裡的那一段曆史,不知道這附近曾經有那麼多的中國軍人,懷着怎樣的滿腔悲壯,先後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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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先烈,你們在張家山還好嗎?

1946年2月,抗戰勝利後的第二年,第十軍預十師師長葛先才回到衡陽城。

戰争過去兩年了,衡陽城仍然荒草叢生,一片廢墟,處處遺骨。

葛先才帶人搜集這些屍骨,因為有的還沒有完全腐爛,臭味撲鼻,他們就給屍骨噴上香水。

這一待就是四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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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軍預十師師長葛先才

得知消息,60多名在衡陽附近的第十軍官兵趕來幫忙,盧慶贻是在場的人之一。

原第十軍軍指揮部通訊員盧慶贻,看着堆積如山的昔日戰友屍骨,淚流滿面。

四個月裡,他們先後搜集忠骸三千多具,其中尤以張家山附近為多。

重回舊地,看着這些戰友們,盧慶贻,這位曾經的軍部通訊員無數次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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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軍軍部通訊員盧慶贻

1944年7月1日淩晨5時,原本一片寂靜的張家山,突然炮聲齊鳴,鬼子的野炮、步炮、速射炮,同時向山頭開火,幾十架敵機也投下炸彈。張家山瞬間塵土橫飛,濃煙滾滾。

這座衡陽“最前線上最高的山”,左右兩邊還各有一處高地,形成品字形交叉火力,互為犄角,易守難攻。

第一輪總攻中,守衛張家山的,是預十師陳德坒團一營。進攻方,是鬼子的兩個中隊。激戰至中午,兩個中隊的鬼子死傷大半,狼狽逃回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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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軍手榴彈戰

幾次攻擊後,一天夜裡,鬼子集中兵力,向張家山右側高地發起突襲。

在盧慶贻的記憶裡,那一夜,張家山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人。

“唯一認敵人的辦法是什麼呢,認衣服,日本人是卡其布的,中國人是粗布的軍服,認到卡其布的就殺。”

由于兵力懸殊,淩晨一時,鬼子占領了張家山右側高地。

第二天早上,鬼子又在炮兵掩護下,攻占了張家山左側的高地。

預十師三十團第一營官兵幾乎全部壯烈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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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116師團從湘江西岸進抵張家山陣地

情況危急,葛先才赤膊上陣,率領工兵連發動逆襲,與鬼子展開白刃戰,重新奪回陣地。

師屬搜尋連連長,搏殺到最後,拉響手雷與鬼子同歸于盡。

工兵連連長重傷不退,在與鬼子的拼殺中互中刺刀身亡。

接下來的一個月,類似戰鬥在張家山陣地反複上演。預十師在此處重創日寇兩個聯隊。

戰後的戰報顯示,其中光是有三千多鬼子參戰的133聯隊,生還者僅有二百餘人。

守軍預十師的五個整連,也全部倒在了這塊高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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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133聯隊進攻張家山

葛先才後來回憶,到1944年7月23日,在鬼子猛烈炮火轟炸中,張家山工事盡毀,整個山頭找不到一株茅草,更沒有一尺平地。

經過近一個月的孤城血戰,防守衡陽的第十軍戰鬥人員,已經傷亡殆盡。醫護兵、傳令兵、夥夫都上了前線。

前線打來求援電話時,軍長方先覺隻能不斷重複着一句話,沒人可派,沒有彈藥,必須死守。

到最後,軍部再也接不到求救電話,因為,前線陣地上的通訊已被鬼子的炮火炸毀。

此時,第十軍官兵的最後一絲希望,落在了蔣介石答應的援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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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軍将士傷亡殆盡

“民族義旗飄衡陽,志士起蒸湘,孤軍奮鬥顯身手,視敵如犬羊。精誠結團體,萬民共頌揚,還我田園全骨肉,攜手上疆場……”

這首歌,是方先覺在1944年年底寫下的一首詞,好友王賜生的夫人為其譜曲,在當時的衡陽地區,幾乎人人會唱。

衡陽人曾琪,一心想報考黃埔軍校,參軍救國。

1942年,曾琪考入黃埔軍校武岡分校18期步科。

1943年畢業後,曾琪被分到74軍擔任中尉見習官,從軍首戰,便是救援家鄉衡陽。

“我家在衡陽,房子都被炸沒了,家裡人躲到鄉下去了。我眼睛眉毛這裡,是敵機丢下的炮彈炸傷後留下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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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令日軍聞風喪膽的第七十四軍

衡陽保衛戰開始之後,曾琪所在的74軍,曾經努力向衡陽方向靠攏,距離衡陽城最近的一次,隻差23公裡。

“都死了,現在怕隻剩我一個人還活着了。沒能打進衡陽城,最近就打到馬尾嶺那裡,援軍不力啊,打不進去了。”

96歲的彭紫輝,當時是79軍上尉軍醫,也參與了衡陽解圍戰。由于從前線擡下的傷員實在太多,彭紫輝根本忙不過來。

“一連四十幾天炮火沒有停過,我那四十幾天掉了一半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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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老兵盧慶贻

7月23日,衡陽保衛戰打響後整整一個月。這一天,第十軍官兵終于等來了希望。軍部通訊員盧慶贻突然聽到電台裡傳來一陣清晰的電流聲。

經過與對方電台聯絡,盧慶贻得知,援軍是第62軍先頭部隊,已靠近衡陽城外黃茶嶺一帶,與第十軍相距不到一公裡。從望遠鏡裡,甚至可以清楚看見援軍部隊的身影。

這時,62軍又發來電報,希望城内派出部隊接應,以便夾擊敵人。方先覺七拼八湊,集齊了130餘人的敢死隊,向援軍方向殺去。

眼看援軍到來,衡陽得救,第十軍軍部一片歡騰,大家開始讨論解圍後應如何回答記者采訪,參謀部甚至開始草拟勝利後的請功電報,還包括感謝援軍解圍的慰問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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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軍軍長方先覺

然而,當接應部隊突破鬼子封鎖沖到黃茶嶺,援軍卻不見了蹤影。此時,城内再次接到62軍的電報:“敵人火力太強,攻不進來”。

得知援軍撤退之後,這支一百來人的接應部隊,奇迹般再次從日寇的槍林彈雨中突入了城内。隻是回來的敢死隊成員,僅剩下了不到30人。

這是援軍離城内最近的一次,此後,盧慶贻再也沒有聽到援軍的電台信号。

8月6日,鬼子發動第三輪總攻五天後,五桂嶺、嶽屏山陣地終于支撐不住,先後失陷,外新街和西禅寺兩處守軍全部犧牲,陣地落入敵手。

衡陽保衛戰進入城市巷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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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陽城破,中日軍人進入激烈巷戰

下午,方先覺緊急叫來四個師長,在衡陽的中央銀行金庫召開會議。

“軍長和三個師長開會的時候,我在外面,聽得到會議整個過程。第三師師長提出來突圍,帶剩下兄弟突圍出去,軍長說這些兄弟傷的傷、殘的殘,重傷員有三四千,我不能丢下這些人。我們出去了,他們怎麼辦?”

争吵的聲音越來越激烈。突然,盧慶贻聽到一聲槍響,随後又傳出一陣哭聲,這是方先覺的聲音。

“軍長随從副官跟我講,軍長哭了。他想到突圍出去,但他對不住城裡三四千重傷員。他說要死都死在衡陽算了。他掏出手槍準備自殺,師長們阻止了他。”

指揮體系已經崩潰了,整個指揮部裡哭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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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攻陷衡陽,與中國軍人展開巷戰

盧慶贻清晰記得,這是1944年8月6日下午五點。就是在這個時間,一片哭聲中,盧慶贻經手發出了衡陽守軍的最後一封電報。

“我軍現已彈盡援絕,敵于今晨自北門突入,我已無可堵之兵。……此電恐為最後之一電,望來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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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覺下令停戰洽降,仍不失抗戰英雄、民族脊梁

8日上午,方先覺下令停戰,他向鬼子提了幾個條件:保證官兵生命安全;收容治療傷兵;第十軍保留建制,不出衡陽,就地駐防。

同樣筋疲力盡的鬼子,答應了。

槍炮聲停止了,成了兩個世界。

衡陽城内外,寂靜得如一座死城。不,有聲音,那是一陣一陣傳來的哭泣之聲,或遠或近,或嚎哭或低泣,時有所聞。

我走向陣地,想去安慰已停止戰鬥的官兵,老遠就看見他們滿面淚痕,有的抱槍坐泣;有的淚水盈眶,正在埋葬戰死的同伴;有的在為負傷者裹傷;有的将槍用力向山石上摔去。

——預十師師長 葛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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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先才回憶錄

8月8日上午11時,在炮火聲中喧嚣了四十多天的衡陽城,終于沉寂下來。

衡陽城破後,第十軍進階軍官被囚于天主堂,士兵囚于東洲島。

三周後,第三師師長周慶祥和軍參謀長孫鳴玉逃走。

三個月後,特務人員成功解救方先覺。

四個月後,特務人員成功解救葛先才。

第十軍幸存官兵有陸續逃走的,四散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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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軍将士在城市廢墟上發出最後的呐喊

18個月後,1946年2月,預十師師長葛先才回到了這片硝煙散盡的戰場。

這裡荒草沒頸,慘白的骸骨東一堆西一堆,橫七豎八,草長得最高最茂盛的地方,往往就是骸骨最多的地方。

開始幾天,大家分組撿拾暴露在外的忠骨,接着又憑着記憶和判斷開始挖掘。

有些埋得深的,屍體仍然完好,軍服、子彈帶都完好如初,甚至還挖出許多委任狀、照片和家信。

許多無法辨認身份的戰友,已沒法埋骨回鄉。葛先才決定,将他們埋在這片曾經浴血奮戰的沙場上。他選擇了張家山,這個衡陽保衛戰中,最慘烈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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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軍的年輕戰士,稚氣未脫

營葬當天,葛先才淚如雨下:

誓殲倭寇不顧身,萬四戰士喪衡城。

可憐湘江水畔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血戰衡陽47天後,方先覺下令停戰與日軍洽降,仍不失民族脊梁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椎心,泣血,默哀良久;然後,我們在這三千餘具忠骸的合葬冢前,合力豎立一塊巨大的石碑,‘陸軍第十軍衡陽保衛戰陣亡将士之墓’。”

血戰衡陽47天後,方先覺下令停戰與日軍洽降,仍不失民族脊梁

抗戰英烈,你在張家山還好嗎?

今天,紀念碑早已無處可尋,将士們的忠骸不知是否安在。

素色的花籃,潔白的挽聯,在雨中飄揚,憑吊張家山。

血戰衡陽47天後,方先覺下令停戰與日軍洽降,仍不失民族脊梁

抗戰英烈,你們在張家山還好嗎?

抗戰結束四十年後,第十軍的對手,日軍第十一軍依然對這支部隊肅然起敬。在戰史中,日軍這樣寫道:“亘四十餘天之激戰中,敵人尚無一卒向我投降,實為中日戰争以來之珍聞。”

1983年,方先覺在台北逝世,得知方軍長逝世,當年攻打衡陽的日軍老兵親往台北祭拜,并繪制了一幅大型油畫《衡陽之戰》,送給第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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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衡陽之戰》

《用我一湘壯河山》下一個故事,《長空飛虎》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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