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是秦末漢初曆史舞台上的一個叱咤風雲人物,時人蕭何以“國士無雙”稱之,劉邦在總結戰勝項羽原因時更是以“興漢三傑”譽之。韓信于漢中為劉邦謀劃了定三秦,與項羽分庭抗禮,争權天下的可行計策。而後,其擒魏王豹、取代、滅趙、北平燕、東定齊,并于墳下一舉而滅西楚霸王項羽,成就了其赫赫戰功。面對韓信這跌宕起伏、極具傳奇特征的人生經曆,其“身上成功與失敗、忠誠與背叛、聰明與愚蠢相糾纏”的巨大沖突,引起了曆代文人學士的感慨與緬懷。

韓信形象最早出現在司馬遷《史記》裡,《淮陰侯列傳》是對韓信生平經曆第一次完整而集中的書寫,此外還散見于《項羽本紀》《高祖本紀》《呂後本紀》 《魏豹彭越列傳》諸篇之中。《史記·淮陰侯列傳》以生動細膩的筆觸,集文學與史學特征一身,鮮活地塑造出韓信的形象。
在《史記》九十二卷濃墨重彩地寫下了近八千字的《淮陰侯列傳》。為了盡可能得掌握第一手資料,司馬遷還特意跑到了韓信的故鄉一一江蘇淮安,去實地考察走訪并與當地百姓交談。對此,司馬遷在《淮陰侯列傳》的文末,明言道“吾如淮陰,淮陰人為餘言”“餘視其母家,良然”。
韓信身上所具備的隐忍精神,與遭受宮刑之後的司馬遷的内心多有相類。韓信極富傳奇經曆的人生、韓信同漢朝開國天子劉邦的關系,與司馬遷與漢武帝劉徹的關系,亦有諸多契合處。因而,司馬遷寫韓信這一人物時,飽含着更多的同情與了解,言辭之中所流露的慨歎也随處可見。千百年來,韓信形象之是以能深深植根于人們心中,除去韓信自身經曆的傳奇外,更要歸功于司馬遷的如椽巨筆。
繼司馬遷《史記》之後,東漢班固等人創作了中國曆史上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漢書》。《漢書》共分一百二十卷,記錄西漢一朝史事,始于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訖于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此與《史記》書寫時間有229年的交叉,韓信生年雖然沒有明确記載,但其被殺時間為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故而韓信這一人物也為《漢書》收錄。在《漢書》裡,韓信生平事迹主要收錄在《韓彭英盧吳傳》《高帝紀》《蒯武江息夫傳》等篇中。
班固對于漢高祖至漢武帝年間諸事的記錄,多本于司馬遷《史記》一書。但因其時代背景、個人經曆、著史志趣等諸方面的差異,二者又呈現出不同的面目。
通過對《史記》、《漢書》兩書關于韓信的記錄,我們不難發現《漢書》的書寫中,韓信在楚漢戰争的重要作用被弱化,韓信對于漢廷的衷心有所降低,韓信不曾謀反的證據也被逐漸隐匿。
《史記》、《漢書》中韓信形象存在差異的重要原因:
其一,司馬遷主要活動于武帝時期,其時雖有“罷黯百家,獨尊儒術”的政令,但離戰國不遠,思想相對自由,實際上還是具備開闊的視野和兼采百家的氣度。故而,“《史記》能夠比較客觀地評價曆史上的各種學派、各種人物”。而班固所生活的年代,恰逢王莽亂政時期,天下混亂不堪,其時的思想在于維護漢朝統治地位的合法合理性。“班固著《漢書》的目的是要證明漢皇朝承堯作、繼火德,‘灑掃群穢,夷險蔓荒,廓帝統,恢皇綱,基隆于羲農、農,規廣于黃、唐”。故而對于韓信謀反事件,班固則持有與司馬遷相異的觀點。
其二,司馬遷與班固在叙述曆史時,呈現不同的風貌,,“遷書體圓用神,多得《尚書》之遺,班氏體方用智,多得《官禮》之意也”。是以司馬遷在書寫韓信生平事迹時,則将諸事活靈活現地加以展示,而班固則側重于對韓信曆史大事的簡潔概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