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圖騰》
(散文詩)
文:周政
(黃牛)
那地方,隻生長荒寂隻生長蒼涼的俚曲。
那地方隻生長苦瓜蒂那樣澀口的故事。
隻生長一代又一代沉默的生命。隻生長你——憂郁的黃牛。
你是山。
站起來一座山,走起來一座山,卧下來依然一座山。
山上是一片芳草地,芳草地上有牧童的竹笛。
你沒角。
角,被鬥掉了,那是在你血氣方剛野性勃發的時候。
每每你嚼草嚼那古老的往事,我望着你,你好像一個人,那麼嚴肅那麼堅韌。
真是太像了,太像我的草帽大叔。
還記得:落大雨炸響雷,我們知青躲在你的肚下……
常常,你拉犁耕地,蹄腳穩健地踏在堅硬的土地上,盡管鞭打,你隻是鼻息粗粗,默默地耕耘。可是,黑布為何還捂住你的雙眼?
有人說:“不然,這老牛老踩那現成的蹄窩。”
我聽着,心在哭!
後來,我們走了,你用漠然的目光默默地看着我們,我看到你眼中的淚水。
再後來,就聽說,你在後山坡被人推下山崖跌死了!
是因為你老了不中用了?是你骨子裡那叛逆的性格觸緻了他們的靈魂?
你是站着死了,蒙着眼死了。
你的皮被剝掉,肉和骨頭分離,那鮮紅的血僵硬成岩石!
那地方,今又蛙聲如雨,滋養餓瘦的季節。
你,卻走了……噢,你走了多久了?
那木樁,那拴死一代又一代沉默生命的缰繩,也爛得差不多了。一隻牛虻在上面飛,那樣無聊,那樣無奈……
(吆喝)
山民的吆喝,是團雄渾的山風圍着大山轉。
一聲吆喝,很遠就能聽到一袅親近的召喚。
像山民豐富的情感一樣,吆喝裡蘊藏着許多山裡的故事。
聽吆喝,眼睛裡便有悠遠的青山,胸懷裡便有坦蕩的藍天。
吆喝,是響在耕牛頭上的長鞭;吆喝,是長長绠繩碾壓辘轳的水聲;吆喝,是夯實生活的号子……把吆喝甩上山,山地裡耕作的山民便牛鈴搖着太陽,收獲着火紅的秋;把吆喝流下河,浣衣村婦抖開滾燙的情懷,把生活洗得甜甜蜜蜜。
吆喝,不怕風雨淋濕了翅膀,淋濕了也能飛得很遠,很遠……因為,一聲吆喝出豪情,整個大山都呼應!
(竈火)
黃昏,太陽從山頂滾了下來,滾進了農家的竈塘,竈塘裡升起了太陽,閃射

的陽光把山村的寒夜照得暖洋洋。
太陽是溫暖的!竈火是溫暖的!圍着竈火,圍着一輪火紅的噼啪直作響的太陽。老娘用麻線納着生活,納進了一縷縷陽光。老爹用草繩編着光線(膠東方言故事之意),編織了一片片陽光。後生用電腦敲着語言,書寫了田園詩歌。孩童們呢?他們的陽光在竈火裡,地瓜的香味已經彌漫五髒……
竈塘裡,火漸漸熄滅了,農家的太陽卻沒有落下,正升起在山裡人的夢裡!
(花鼓)
斜斜地挎起那個橢圓的球,神氣騰起!
手與足,便在太極之地起舞。
一槌擊下,便有紛飛的語言驚醒……
一隻鼓,一座空谷,裝進農家全部足音。
腰系紅帶的鼓手,頭顱高昂,全身抖動,在隆隆的行進聲中狂醉。
鼓與人的興奮,粒粒金黃。
鼓聲是燒紅的高粱酒。
鼓聲是靈肉的吼叫聲。
一槌擊碎一個嚼不爛的卑賤。
一槌擂響一個啞了的雷。
把潮濕的日子擂響!把失聰的日子擂響!擂響自己!擂響土地!鼓手的目光高舉。隻看頭頂那顆太陽。他神秘的樣子,誰也猜不透!
鼓聲為農家擂出一條大道。
大道通天!擂響!擂響!
鼓聲太猛太沉。
我的天空,一鼓獨懸!
(鄉雪)
透明的羽翼,密集着一種新鮮而質感的語言。
樹上的鳥提示着不倦的芬芳,那些優秀的植物在聖潔的陽光中飛翔。
(繭)
樸素的繭從飽滿的秋天疊起,和七彩的歲月,組構一幅鄉村闆畫,幸福若一朵雪花在平凡的日子裡靜靜開放。
土地生長着蔥茏的夢想,民謠在永恒的汗水的光芒裡舞蹈。
(唢呐)
以火的形象唱響長長的守望。
我們依偎家園的懷抱,拂去唇邊淡淡的憂傷,與大紅大綠的秧歌,扭成一團烈焰,诠釋滄桑。太陽,雪和村莊;秧歌,人和人性。在我們虔誠的仰望中,煥發凝重的色彩。
(冬樹)
冬日裡的樹,被嚴冬剝落得赤裸裸的,但依然挺胸迎風而立。
綠葉雖然沒有了,但心卻不停地跳動,閃爍着綠色的希望與輝煌。
疾風裡,我聽到冬樹陣陣低吟:生命,有千萬條理由,選擇陽光,選擇鮮花,選擇愛情與歡樂,卻沒有理由選擇痛苦與死亡。
當死神抱住你的時候,隻要身軀不倒,精神就頂天立地,永遠不滅!
壹點号 周政文學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