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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家具真的不用釘子嗎?

提到中國傳統家具,最為人所熟知、同時也是大家最引以為傲的特點,就是它全部采用榫卯結構連接配接,全身上下不使用一根釘子!

中國家具真的不用釘子嗎?

天圓地方圈椅 包天偉 寶庫匠心館藏

But,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南宋禮部尚書程大昌,曾在其著作《演繁露》中提到過一種叫“交床”的家具,文中說:“交床以木交午為足……足交午處複為圓穿,貫之以鐵,斂之可挾,放之可坐。”

“複為圓穿,貫之以鐵”,意思就是鑿一個圓形的洞,然後把鐵穿進去。

如果我沒了解錯的話,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鐵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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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這個需要用到鐵釘的 “交床”,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第一把交椅”中那個大名鼎鼎的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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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梨直後背雕鷹石圖交椅 明末清初 2012年中國嘉德拍品

至于交椅作為中國傳統家具的典型代表,為什麼背叛組織偷偷使用了鐵釘,大家看完下面這個悲慘的故事就明白了。

1996年,紐約蘇富比拍賣會上,一位老人以50多萬美元的高價拍下了一把中國黃花梨交椅,并在之後把它捐獻(也有說法是賣)給了美國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館。

據介紹,這把交椅誕生于明代萬曆年間,和如今上海博物館中王世襄先生捐贈的那把本是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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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梨木圓後背交椅 明 上海博物館藏

得到一把這麼珍貴的椅子,當然要對外展出。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館不僅展了,還很大方地表示允許每一個參觀的人都試坐一下。

之後的故事走向就超出了博物館的控制:一位體重超過300斤的觀衆,一屁股把這把價值50萬美元的椅子給坐!塌!了!

雖然專業的修複人員把粉身碎骨的椅子恢複了原狀,但從那以後,博物館再也不敢讓人試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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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碎片VS被修複之後的交椅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中國家具(尤其是硬木家具)無懼300斤的胖子,但,交椅除外。

交椅可以說是中國家具裡最不結實、最容易損壞的一種,别說萬曆年間、到現在已經有四五百年曆史的那種了,就算是新的,也有可能把人摔個仰面朝天。

南宋詩人楊萬裡,就在書裡記載過蘇東坡坐塌交椅的故事:

諸伎立東坡後,憑東坡胡床者,大笑絕倒,胡床遂折,東坡堕地。——南宋 楊萬裡《誠齋詩話》

交椅為什麼這麼脆弱?

原因就在這個“交”字上:中國的椅子絕大部分都是四足落地,承重在四根腿足上;而交椅不一樣,它的受力中心在前後兩根椅足的交叉點上。

而這個地方偏偏被打了個洞,破壞了木頭本身的結構紋理,是以非常容易損傷。

這也是為什麼人們幾乎不用小葉紫檀制作交椅的原因,小葉紫檀硬度高,但柔韌性卻不如紅酸枝、黃花梨等木材,被打穿之後再承重更容易開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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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有這麼大的隐患,我們為什麼還堅持這樣的結構幾百年不動搖呢?

那是因為交椅首要考慮的并不是結實耐用,而是輕巧便攜。因為,交椅這種家具,本來就不是擺在廳堂裡用的。

交椅起源于漢朝時北方遊牧民族使用的胡床(也叫交杌),其形狀非常像今天的馬紮——座面由軟繩編織而成,腿足交叉形成折疊結構,展開腿足後軟繩拉緊,限定腿足,形成座面。

這種可折疊的坐具,非常友善遊牧民族在放牧的時候随身攜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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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梨交杌 明 故宮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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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校書圖》 北齊 楊子華 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

胡床傳入中原後,被工匠們加上了靠背和扶手,就變成了交椅。

當然,交椅也有沒有扶手的,靠背也有直有圓。但無論哪一種,都保持了腿足交叉固定、座面由軟繩編織而成這兩大核心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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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陰清夢圖》 明 唐寅 故宮博物院藏

交椅最早出現在北宋,當時也叫“行椅”。由此可見,雖然坐起來比胡床更舒服了,但使用場景沒變,仍然是外出的時候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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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晚歸圖》 宋 佚名 故宮博物院藏

這就要求交椅在可折疊之外,分量也不能太重,宋人陶谷的《清異錄》中提到交椅時,就用了“重不數斤”這幾個字。

為此,相對于其他椅子,交椅的用料精簡,結構輕巧,多彎轉起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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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魯王朱檀墓出土朱漆木圓後背交椅及腳踏

這樣一把椅子,還要頻繁的折疊和搬運,再加上結構上存在的先天“缺陷”,即便是再緊實的榫卯也不能保證其承重的安全需要。

為了保護脆弱的交椅,讓它能夠更經久耐用一點,人們隻能給它多加一些金屬構件,用專業術語來說,叫做銅活。

交椅是中國傳統家具裡使用銅活比重最大的家具之一,重中之重就是貫穿前後兩足,保證交椅能夠正常開合、折疊的軸釘。

軸釘兩端還會墊有圓形的銅質護眼線,以防磨損釘眼和家具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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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梨木有踏床交杌上的軸釘和護眼線 明 上海博物館藏

軸釘之外,腿足的彎轉部位、腿足和椅圈之間通常以金屬棍連接配接,以起到支撐作用。

最後,有榫卯連接配接的部位例如椅圈、腿足和椅圈的連接配接處等,也都會用銅葉片或其他金屬物進行包裹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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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銅活在起到加強作用的同時,也具有獨特的裝飾效果。

但是,就算加了這麼多層防護,交椅也仍然不如其他椅子穩固。是以真正懂行的人,是絕對會對它進行重點保護的。

例如前面那把被不幸坐塌的交椅,其前主人是我國著名考古學家、古代家具收藏第一人陳夢家。

而根據王世襄先生回憶,陳夢家會在“交椅前攔上紅頭繩,不許碰,更不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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