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的印象裡,無論大人小孩,好像對雪都有一種特别的情結。
我的老家山高天寒,雪總是很美:一覺醒來,推開窗戶,四處白茫茫一片,門前的松柏被積雪壓彎了腰,父親在使勁抖動着松樹,母親在奮力清掃門前的殘雪。對面山凹處的小院炊煙袅袅升起,不時還傳來狗吠和雞鳴。樹林裡餓了很久的長尾巴松鼠也偷偷跑出來覓食,但最終一無所獲,撒氣似的在雪地裡來回翻滾。
孩子們是極其愛雪的,那個棉靴上泥巴帶雪,被母親大聲呵斥着的小孩兒,正在學着父母的模樣訓斥着自家的小孩兒。
是啊,不經意間,時間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但是有個疑問始終懸而未解,為什麼走過很多地方,卻再也沒有見到童年印象中那樣的大雪。
前年寒假适逢大雪,于是一時興起,專程回去看雪,可惜雪下得時間太短,沒有大量儲雪。放眼望去,隻有樹林裡的背陰處偶爾殘留雪的影子,那個小院早沒人住了,殘垣斷壁,破敗不堪。烏鴉“哇、哇、哇”地叫着,幹枯的樹枝上被啄掉半邊的胡蜂窩搖搖欲墜。
讀書後才發現,那些關于雪的美好瞬間其實并未走遠。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你是否也在某個聚會上和老朋友們一起回憶過這樣的鏡頭?“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王維是不是一下又把我們帶回到很久以前那個開門迎雪的早晨?
拍攝|張 茜(英)
“盛氣光引爐煙,素草寒生玉佩。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詩仙李白的想象從來沒有讓人失望!“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無論誰提起這首詩,我都有一種大雪天約酒的沖動!有時候我們喜歡聽老歌,并非歌詞一定更美,美的是旋律一起,你就不由自主地回到某個情境瞬間。古詩詞同樣有着如此神力!
曆史上的文人雅士好像對雪更是情有獨鐘。
宋代大文豪蘇轼有篇《雪堂記》這麼寫道:“蘇子得廢圃于東坡之脅,築而垣之,作堂焉,号其正曰雪堂。堂以大雪中為之,因繪雪於四壁之間,無容隙也。起居偃仰,環顧睥睨,無非雪者。蘇子居之,真得其所居者也。”蘇大學士不僅将築堂名為“雪堂”,内中粉飾更是以雪繪之,不管是仰望還是側視,眼中皆雪。東坡居士喜雪幾近癡雪的程度,他以雪明志,情趣之高潔讓人“仰之如明月”也!
拍攝|劉小燕、鄧小雪
有人說《水浒傳》中最美麗傳情的句子就是寫雪了,施耐庵着墨頗多,其中寫林沖“出到大門首,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帶了鑰匙,信步投東,雪地裡踏着碎瓊亂玉,迤逦背着北風而行。”讀到此處,感慨萬千,這是多麼讓人淚目的背影啊。
人到中年,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踏着碎瓊亂玉,背風而行的何止林沖一人?
原本以為喜雪的人都是因某種情結使然,後來偶然發現,《說文》中“雪”的解釋竟是“凝雨說物者”。說者,悅也;也就是說雪是雨凝結而成,萬物無不喜雪者也。如此,才不足為怪,方釋然也!
作者簡介:沈記,高新中學國文進階教師,已從教17年,其中有10年高三教學經驗。多次獲得“優秀教師”“優秀班主任”“優秀備課組長”等稱号。多篇論文發表于國家級、省級核心期刊,多篇文學作品發表于各大媒體平台及《青年文學家》等核心期刊。先後任高中國文備課組長、教研組長、年級助理等職,常年任清北班班主任。所帶班級多名學生考入清華、北大、複旦、人大等國内“雙一流”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