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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四川“天府之國”的美譽名揚四海,在距今25000年前,四川地區開始有了人類文明蹤迹,在逐漸發展過程中形成了最為著名的三星堆文明,以三星堆為代表的高度發達的古蜀文明迸發光芒,成為了四川文化中的代表,四川地區的巴蜀文明也在秦朝的統治中得以融進中華文化的大家庭裡,從此成為中華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是即便号稱“天府之國”的巴蜀地區,也不能在曆史的長河中一帆風順,自然給予人類的考驗從來不是可以預料的,在這片土地上的天災人禍,也伴随着一代一代的巴蜀人,直至四川地區人口驟減,人類的野心使生靈塗炭。

沒人為巴蜀之地與巴蜀人的災難買賬,不管他們曾經多麼自由的生活在富饒的紫土之上,曾幾何時,這片土地上的人口繁衍的速度已經完全跟不上死亡的速度,災難打破了人口的平衡。

眼看“天府之國”淪為“荒蕪之國”嗎?

不,于是湖南,湖北,廣東等地區響應政府的号召開始回填四川,在曆史上就被稱為“湖廣填四川”,得益于此,四川得以繼續繁榮,成為今日中國西南地區冉冉新生的一個耀眼的存在。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填川的曆史前因

巴蜀之地在人們的腦海中留有的印象一直是人口衆多,富饒繁榮。可是這個地方也真真正正的破敗過,在四川“湖廣填四川博物館”中,有這樣的一段文字介紹,所描述的僅為明末清初時期四川地區人們慘落的圖景。

介紹說:“民無遺類,地盡抛荒,重慶為督臣駐節之地,哀鴻稍集,然不過數百家”,成都更是“城中絕人迹十三年!”在《四川通志》中也記載:“巴蜀自漢唐以來,生齒頗繁,煙火相望。及明末兵燹之後,丁口稀若晨星。”

這些一字一言仿佛将當年的狀景浮于眼前,我們親眼看着四川如何凋零,觸目驚心,卻無法改變。

這樣的情況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片富碩的土地上呢?在經曆了之後人們轉眼再去細究,得出了幾個原因:

其一是宋朝時期,宋政府與金,蒙之間的對抗。巴蜀的人民和軍隊憑借卓絕的毅力在長時間的抗金戰争中奮起抗争,取得了金兵未能進入巴蜀大地這一浩大的勝利,還未能休養回複戰火侵襲的傷痛,緊接着又開啟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抗蒙戰争,面對能夠在亞歐大陸都掀起腥風血雨的蒙古鐵騎,四川軍民雖頑強抵抗,但先後三次受到蒙古軍隊血屠成都。

長期的戰争消耗了四川地區太多的氣力,人民、土地、财産都受到了巨大的損失,“蜀人受禍慘甚,死傷殆盡,千百不存一二”成為宋朝時四川普遍存在的景象。

其二是元末爆發的農民起義,元末的紅巾軍起義将戰火引向四周,曾屬徐壽輝部下的明玉珍率軍攻入四川,并在重慶稱王,名号“隴蜀王”,改元大夏國,他帶領的十幾萬軍隊一起入駐四川,考慮到隊伍本身即是出身農民,并有部分農民跟随,這應該就是“湖廣填四川”的第一波大規模操作。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其三是明末清初時巴蜀之地上連綿不絕的戰亂,使這片土地不得安甯。明末農民領袖張獻忠起事入川,對蜀地做盡枉悖人道的殘忍之事,傳聞張獻忠:“一日不殺人,辄悒悒不樂”。李清的《三垣筆記》記述張獻忠他:

“喜嗜人肉,每立其人于面前,割而炙之,一舉數脔。又破黃州時,拆其城,役及女子,指甲盡落、血橫流,拆罷仍殺之。”

張獻忠在川搶掠屠殺無惡不作,甚至他還在成都立了一塊七殺碑,上面所刻是他殺人如麻的理由:“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以他的說法他入蜀屠城皆是替天行道,而蜀人是因為無能而自作自受,這種歪理邪說簡直讓人唾棄。

順治三年,政府終于對張獻忠有所對策,肅親王豪格和吳三桂率領清軍部隊入川攻打張獻忠,張獻忠在順治四年決定撤離四川成都,在臨走前又下令屠城,沈荀蔚在《蜀難叙略》記載說:

“王府數殿不能焚,灌以脂膏,乃就燼。盤龍石柱二,孟蜀時物也,裹紗數十層,浸油三日,一火而柱折。”

不僅張獻忠對蜀人不留人情狠下殺手,就連清朝政府為了平叛的勝利竟然下旨稱:

“民賊相混,玉石難分。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

五十步笑百步耳。

可見人若殘忍,必定比之魔鬼還要心狠幾分,所謂仁義禮教,不過是在沒有觸碰到自身利益時予以弱者的憐憫而已,這絕非人間正道,隻是一顆一顆人心将蜀地變成了人間的修羅場。

偏偏手掌生殺大權的施暴者在這片土地刀起血濺時,老天也不給四川人民一條活路,瘟疫暴起,“大頭瘟”、“馬蹄瘟”等瘟疫疾病肆虐巴蜀大地,這一系列的災難使巴蜀境内人口銳減幾萬、幾十萬的人口數量頻繁出現在曆史記錄裡,曾經富饒繁榮的“天府之國”已然如狂風過境後的林木,盡皆摧殘斷折,隻能卧居于中華大地的西南一角喘息休養。

可是曆經幾番厮殺,這片土地連人口也不剩下多少了,又有多大的能力讓斷壁殘垣重制往日的生機豔彩呢!戰火之勝讓掌權者得以實作野心,而戰火之哀卻足以讓千裡沃土宛若死境,這勝是一人執掌權柄之欣喜,而這哀卻是域内四海處處号啼。

孰重孰輕,已然明了,巴蜀人民所受災難當哀當殇,當由衆人之手為之撫平。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百萬人口遷四川

在清朝康熙年間,經曆過煉獄一般戰禍的巴蜀大地終于重歸甯靜,一批一批由清政府任命的地方官員開始走馬上任,他們沒有親眼目睹巴蜀之地的災難,當然無法想象四川的蕭條,他們單純到以為四川還是當年古詩詞中的繁華,他們懷着滿腔熱血在前往四川的路上,吟詠着“蜀道之難”感懷太白風姿,歎誦着“花重錦官城”想念杜少陵的憂思。

可是當他們來到巴蜀,看到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再也沒有當初單純的幻想了。當年,張獻忠死後,官員入蜀連辦公的衙門都沒有,臨時将府衙設在了保甯府,直到順治十六年,省府才遷回成都。

康熙七年,張德地任四川巡撫,他眼見巴蜀一片荒涼于是上書皇帝,表示自己對四川地區的擔憂:

“四川自張獻忠亂後,地曠人稀,請招民承墾。文武吏招民百戶、墾田十頃以上,予遷轉。”《明清史料戶部題本》記載他曾說過:“我被皇上榮幸地任命為四川的最高地方官員,來到這片飽受戰火摧殘的地方一展宏圖。但現在當我站在滿目瘡痍的昔日天府,增賦無策,稅款難征,使我感到局促不安、寝食俱廢。我等下官受皇上差遣,惟有精忠報國效忠朝廷。經過幾日思索,我覺得要重振四川天府之美名,惟有招徕移民開墾土地,重建家園,除此似無别的良方上策。”

不僅是他,四川各地官員皆上書抒發對本地的擔憂。康熙帝身處高位,自然也能看到四川地區這一巨大的問題,仿佛一個極大的瘡痍,讓國家一直在病中不得好轉,國家也想救濟四川,減輕國家的憂患,張德地在上書的奏折中也提了一些意見,如能救濟四川最好的辦法當是——移民。

于是,在康熙帝極為慎重的決策下,頒布了《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下令使湖南,湖北,廣東等地的百姓遷往四川,浩浩蕩蕩的移民由此才正式開始,湖廣地區的人民陸陸續續遷往四川,使四川地區有了人口的繁榮,自然推動農業經濟的發展,史稱“湖廣填四川”的曆史事件是以在中華文化中綻放華彩。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麻鄉人、麻鄉情、麻鄉約

在川渝兩地,曾流傳一首歌謠:

“問君祖籍在何方?湖廣麻城孝感鄉”。

歌謠的形式與山西大槐樹移民的歌謠好像如出一轍,這也展現了移民百姓對家鄉的懷念與中華民族不忘本的共同美德。

湖北麻城的孝感鄉曾經作為“湖廣填四川”的起始地與中轉站,或許今天孝感鄉的盛名已經掩埋在曆史的風沙當中,可是在很多地方還能依稀找尋到它的蹤迹。

如果說清朝康熙帝下旨填四川的移民是最大規模的一次回填四川的活動,那麼在明朝時期也出現過小規模的回填四川的活動。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上文提到過的“紅巾軍”明玉珍所帶領的部下幾乎都是湖廣人民,大多還是黃州府麻城縣人,後來明玉珍在四川稱帝,下令戍兵屯墾又有大量湖廣人民前往從事農業活動。再到後來明洪武時期朱元璋也曾下旨推動過湖廣人民移民四川的遷徙活動,大都是麻城孝感鄉人為多。史稱“中華八大移民集散地之一”的麻城、孝感,确實成為了湖廣移民後來的鄉土情思。

麻城孝感所處的的地理位置在當時确然是移民入蜀點的重要水路要道。

《南川縣志》有言“湖廣移民,尤以麻城孝感鄉鵝掌大丘人為多”;《南溪縣志》也記載“今蜀人來自湖廣之家族,溯其始,多言麻城孝感鄉”。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在曆年來,許許多多到湖北尋根認祖的人們都自稱自己是“湖廣麻城孝感人”。不論記載和人們的傳承都說明了麻城孝感的重要性。在明末清初時期大規模的移民行動讓更多的麻城人背井離鄉,他們遠徙千裡來到陌生的土壤,自然思鄉情切,是以他們想出一個辦法,每年選出一個值得信任的回鄉者,将兩地的土特産和家屬往返護送,後來這種做法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竟成了風俗,也成為了中華民族通信史上的一個壯舉。更成為後來明朝中期民信局産生的基礎。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麻鄉約”發展壯大,在重慶綦江先号坊鄉陳家壩人陳洪義的手中逐漸成為了集客運、貨運、送信于一體的專業民間組織“麻鄉約大幫信轎行”,因為陳洪義為人誠信義氣,也廣受人們信任,是以業務不斷壯大,後來分支一直開到昆明,西南三省,滇緬,滇越。

在四川很多人有愛纏頭巾的習慣,當地老人解釋就是當年在遺民途中人死的太多,經常要頭纏孝布,天長日久自然而然就有了常帶頭巾的習慣了。

湖廣填四川的幾大姓氏

在湖廣填四川的事件中抹不去的不僅有麻城孝感鄉的印記,還有就是遷徙之中的五大姓氏。雖然湖廣填四川的人民不僅僅局限于這五大姓氏,但以這五大姓氏為主構成了移民的人潮。

第一位是李姓,第二位是張姓,第三位是王姓,第四位是劉姓,除此之外還有鄧、屈、甘、夏、洪、閻、董等姓氏。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例如李姓,現如今也是四川的第一大姓,與當年遷入的姓氏中李姓最多有很大的關系。從清朝康熙36年由麻城入南部縣的張姓至今傳承16代。這些姓氏都是湖廣填四川的見證,由他們牽起湖廣與川渝之間的血脈親情。

遷入的各大姓氏在“天府之國”繁衍生息,後來鐘靈毓秀的四川也造就許多有名的人物。在朱德的回憶散文《母親的回憶》裡寫道:

“我家是佃農。祖籍廣東韶關,客籍人,在‘湖廣填四川’時遷移四川儀隴縣馬鞍場。”

後來在鄧小平的女兒鄧榕寫下的《我的父親鄧小平》中也提到:

“有許多研究我父親生平的人,都曾考察過我們家庭和家族的曆史。有的說我們家是從湖北遷來的移民。連我的叔叔也說,小時聽大人說,鄧家是從湖北遷移來的。”

可見我們國家的重要代表人物,他們的家族竟然與“湖廣填四川”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是以說湖廣填四川不僅改變了四川戰後一片蕭條荒涼的景象,也為中華大地上各地區人民互相交融提供了契機。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結語:

抗戰中的四川,又成為中華民族最後的堅強堡壘,它敞開胸懷小心翼翼地佑護着中華文明為數不多的種子,催生出的少年子弟,帶着敢于亮劍的血性精神,數百萬計的青年背負着數千萬父老的囑托,走向中華大地的每一處抗戰前線,奮勇殺敵。

四川如今依然富有生機的矗立在中國的西南角,而四川成都也因為它極強的包容性,赢得來自全世界的贊譽,不論你來自何處,在成都都能感受到本地人的熱情,他們心地朗朗,絕不排外,樂于将你帶入四川人的友情世界裡。

四川的熱情也如火鍋一般被世界人民喜愛,種種如是,大概都與填四川有着強烈的關聯吧,因為我們本身就是為了融合而來,帶着賦予這片土地活力的願望,自然也承襲了這種融合精神。

從明至清,戰争導緻的人口大遷徙——“湖廣填四川”的聚散悲喜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成都,絕不僅僅是一個網紅城市,少不入川,是因為四川太有包容性,當激發起求新求變的動力,天府之地仍将推舉出一個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鮮活事例。

參考文獻:《四川通志》、《三垣筆記》、《蜀難叙略》《明清史料·戶部題本》、《南溪縣志》、《南川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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