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描繪了一個即将沒落的盛世,在沒落之前,賈府從上到下都有好幾場狂歡,其中,賈家早早入宮的大小姐賈元春封妃後被安排省親回家,得知消息的賈家早早預備建造大觀園,并采買小戲子建立戲班,又收拾了家廟,預備迎接元春省親。

元春當然是賈府的第一隻鳳凰。她飛出賈府,在宮中做了妃子,回家一趟,上至賈母這位年邁的老祖母、王夫人、賈政、邢夫人、薛姨媽等長輩,都得對她低頭叩拜,下至寶玉寶钗黛玉等姐妹,都得對她行禮,寶玉還不能擅自觐見。
按說,這是極大的榮耀了。但在元春眼裡,她顯然并不以此為榮:“田舍之家,雖齑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
在她看來,那些農戶人家,雖然吃粗茶淡飯,穿粗布衣裳,但總能享受天倫之樂。而賈家雖然十分富貴,但卻骨肉分離,總是沒什麼意思!
可見,富貴二字,在她看來,算不上什麼,親情才是最重要的。元春這樣的女孩,的确不适合入宮,如果還能再活一次,也許她甯願做小戶人家的女兒。
但身為榮國府長女,她肩頭自然擔了許多責任。賈母教養她,一定也對她抱了極大的期望,否則也不會将她送進宮中。賈母未嘗不知賈家的富貴難以延續,既然男人靠不住,那麼将家中女孩兒作為在政治投資送進宮中,雖然不一定能熬出頭,但總歸是一次保住整個家族的機會。
元春的幸運,在于她有富貴的命,她的不幸,也在于這富貴是要付出代價的。元春這隻鳳凰,是隻身不由己的鳳凰。
第二隻鳳凰,應是探春。
探春是元春的庶妹。從身份而言,她當然比不上元春。但從原文透露的資訊來看,探春也是有當妃子的命的:
衆人笑道:“我說是什麼呢!這簽原是閨閣中取戲的,除了這兩三根有這話的,并無雜話,這有何妨!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第六十三回)
在古代,庶出的女孩很難被重視,能不能過得好,還要看自己的造化。探春因在寶玉生日上抽花簽,簽上表示“得此簽者,必得貴婿”。
探春雖嘴裡不肯承認,那是女孩兒的矜持,但内心一定難免有所期盼,畢竟在古代,女子除投胎之外,最大的前程幾乎就是嫁得一位好夫婿了。
從南安太妃十分賞識探春可知,她極有可能用探春作為義女而和親外嫁。如果和親的探春嫁給番邦小國的王,那麼她就是王妃,隻是,這也未必是好事,遠嫁意味着要和家人終身分離,基本再難相見。
探春是隻鳳凰,在家中時就心懷大志,有極強的家國情懷,遠嫁後,她也許能浴火重生,雖過得艱苦,但畢竟能再次開啟一段人生,更重要的是,不必再因自己庶出的身份而煩惱。
第三隻鳳凰當然是王熙鳳了。
王熙鳳的判詞裡,有一句“凡鳥偏從末世來”,這指的就是王熙鳳。她不像賈母或王夫人,她沒能生在四大家族鼎盛時期,隻是趕上了最後的熱鬧。
在這熱鬧裡,她充分展示自己的聰明才幹,每天銀子上千錢上萬的,都從她一個心一張嘴裡排程,管家多年,卻從未在賈母王夫人跟前落個錯處,可見她頭腦清晰、聰明能幹、辦事效率之高。
以“鳳”這個字作為她的名字,她當之無愧。
她既有天賦又有口才,不僅能把賈母哄得團團轉,就連小丫頭都喜歡聽她說話,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在于,她和她那個大嫂子李纨完全相反。
李纨是個尚德不尚才的,而鳳姐是尚才不尚德,她的能幹潑辣爽利,都是為了賣弄才幹,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不怕因果報應。
古人迷信的多,有幾人敢那麼大大方方口無遮攔地在外人跟前是或不信陰司地獄報應的?還是在佛寺裡!何況鳳姐壓根不識字,不知道多少道理!
或許也正是因無知而無畏,但天道好輪回,她最終還是醒悟了的,隻是這悔悟來得太遲,她手裡沾了人命官司,無論是生生被她逼死的尤二姐,還是張金哥和守備的兒子,都不曾引起鳳姐心裡一絲絲漣漪,直到她得知女兒下落不明,那一刻,她作何感想?
該是後悔不該當初了吧?
最後一隻鳳凰,其實是林黛玉。
林黛玉住的潇湘館,在最開始賈政帶寶玉等人題對額時,寶玉題了“有鳳來儀”四個字,後來元春将其更名為“潇湘館”,再後來,林黛玉住了進來。這個名字既指元妃下降大觀園,暗指元春是鳳凰,後又暗示住在這裡的林黛玉同樣是鳳凰。
作者對林黛玉一直是喜歡的,她住的潇湘館“鳳尾森森,龍吟細細”,單這八個字,既寫出潇湘館的高貴優雅,也暗示這裡環境氛圍不錯,既有寫到“龍”又寫到“鳳”,但以鳳凰譬喻林黛玉,并非指黛玉将嫁給哪個王爺做王妃,而是指黛玉品行高潔,身份高貴,更襯托出作者對黛玉的厚愛。
另一方面,林黛玉這一人物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自《紅樓夢》問世以來不少讀者對林黛玉這一文學形象情有獨鐘,可見,林黛玉當得起鳳凰這一的譬喻。
參考文獻:《紅樓夢脂彙本》,曹雪芹著,脂硯齋評,嶽麓書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