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妮卡
編輯|李春晖
台劇又回來了，以不同以往的面貌。近日，《華燈初上》《逆局》等高分台劇在網上掀起熱議。豆瓣每周更新的華語口碑劇集榜TOP10，除開紀錄和動畫類型，有6部在播劇集，台劇就占了4部。
其中，LGBT題材《第一次遇見花香的那刻》以8.7分霸榜4周。而從《我們與惡的距離》到《想見你》，台劇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制造一個爆款。
與此同時，以賈靜雯、林心如為代表，從内地回流拍台劇的台星也越來越多。比如周渝民拍了話題劇《逆局》、陳妍希和台灣影壇一哥吳慷仁拍了《人浮于愛》、張鈞甯拍了何潤東自編自導的《誰在你身邊》等等。
正當我們熱議“台劇複興”來鞭策自身創作時，殊不知我們面臨的真正對手是Netflix、HBO、福斯（FOX）以及新晉的迪士尼家的Disney+等。正是這些國外的流媒體巨頭們，帶着充足資金入台，成為台劇複興的重要推手，把原本萎靡不振的市場重新盤活。
今年10月，還沒在中國台灣上線的Disney+，提前一個月就找來桂綸鎂、陳柏霖等群星召開釋出會，宣布亞太地區原創劇集計劃，預計将在2023年前啟動至少50部劇集，片單包括自制台劇《台北女子圖鑒》《正義的算法》。
令人意外的是，Disney+的片單中竟然還出現了内地劇：新麗的大IP《慶餘年2》、于正的新劇《珍馐記》以及正在熱播的周迅、黃磊主演的《小敏家》。
顯然，才滿一歲的Disney+比垂涎入華多年的Netflix在華語市場步子邁得更大。國外的流媒體巨頭們，似乎正通過台劇輻射内地觀衆，悄然加入了華語劇的市場競争。
外資複興台劇
每當回憶起曾紅極一時的台灣偶像劇，我們下意識認為“類型窠臼”、“跟不上時代”是其自然衰落的原因。但實際上，台灣省内市場有限，一直高度依賴外銷，外部市場始終主導着台娛興衰。
當年台灣偶像劇能夠興起，也是因為《流星花園》幫其打開了東南亞海外市場。台灣電視台在立項拍攝時就能拿到海外版權的預售，相當于一筆充足的海外資金支撐着黃金時期的台灣偶像劇産業。
隻不過當時被金錢沖昏頭腦的資本家太多，以賺快錢的心态短線操作台劇，不重品質地壓縮每集制作成本，迅速産出太多粗制濫造的快消品“偶像劇”。台灣著名的偶像劇電視台三立，曾遭到演員痛批“血汗工廠”，開拍前一分鐘才拿到劇本。
久而久之，海外資方不買單了，斷了上遊資金鍊才是台偶走向衰落的主因。後來台灣科技巨頭——華碩電腦創始人童子賢跨界資助過台灣導演王小棣等人創辦的植劇場，進行所謂的台劇複興與革新。雖然出過不少精品短劇，比如《荼蘼》《天黑請閉眼》等，但除了《花甲男孩轉大人》外，其他均收視慘敗，燒光2億台币後便慘淡收場。
偶像劇黃金時代結束後的十年間，台劇的制作成本幾乎沒變。一集平均40萬人民币左右，最便宜的低至一集8萬人民币，最高規格的為一集120萬的《拜金女王》。而這一數字，僅僅是内地電視劇的平均制作成本。而且因為資金越來越少，台劇産量低至每年2、30部。
直到4年前，HBO聯合台灣公視電視台制作《通靈少女》在23個國家和地區熱播，為台劇再一次打開了國際市場的大門。海外流媒體巨頭們相繼湧入台劇上遊端，為長期資金短缺的台劇帶來了第二桶“海外”金，同時也帶了台劇全面的精品短劇化産業革新。
這兩年我們看到的爆款台劇，身後幾乎都站着海外流媒體資方。比如《我們與惡的距離》是台灣公共電視台與HBO合作，《想見你》是台灣三鳳制作和FOX福斯合作，《華燈初上》是百聿數位和Netflix合作。
除了HBO、FOX、Netflix，在台灣占據分量的線上視訊流媒體，還有中國台灣愛奇藝、南韓網際網路巨頭NAVER旗下LINE TV、日本電信巨頭KDDI旗下的KKTV以及台灣本土三大電信營運商的friDay影音、myVideo、Hami Video。
各方巨頭在台島厮殺激烈。2018年，Netflix還挖角了HBO亞洲區原創内容負責人埃裡卡·諾斯（Erika North）。隻可惜她雖然在HBO做成功了《通靈少女》，可到Netflix經手的第一批自制劇《罪夢者》《極道千金》《彼岸之嫁》都很失敗。Netflix華語劇幾連撲之後，今年終于通過《華燈初上》扳回一城。
埃裡卡·諾斯于去年又跳槽去亞馬遜做亞洲區原創内容負責人，結合亞馬遜最近84億美元天價買下米高梅加碼布局流媒體的動作，或許不久後華語劇市場将再添一支勁旅。
為什麼是台劇？
其實中國台灣市場，在流媒體巨頭們的亞洲版圖上，起初并不重要。
因為流媒體要的是會員數，首選是人口基數大、經濟發達、付費意識高的地方；其次是有成熟的産業供給内容端。是以怎麼輪也輪不上台劇。Netflix于2015年進入亞洲市場，首先拓展的是日本，隔年進入南韓、印度市場。
HBO 2017年在台灣拍出《通靈少女》前，Netflix應該都沒想過要在台灣砸重金拍劇。HBO起初在台灣拍劇，也是想結合當地風俗拍低廉的恐怖驚悚類型劇，服務于亞洲閱聽人。
但《通靈少女》一炮成功，讓其他流媒體巨頭相繼嗅到商機入局，HBO也開始拓展拍攝其他類型劇。Netflix等流媒體巨頭們，逐漸意識到台灣作為内容“廉價工廠”的價值。
舉一個例子，Netflix雖然在日本、南韓制作了不少爆款劇，比如《鱿魚遊戲》《王國》《全裸監督》等，但也真是下血本啊。最低的《全裸監督》是280萬人民币一集，最高的《王國》第一季成本為1200萬人民币一集，第二季又提高到了1800萬人民币。
而Netflix在台灣，所謂天價斥資2.5億台币拍攝的《華燈初上》，換算過來，不過才5000萬人民币，三季24集，平均每內建本不過200萬人民币左右。而在大部分時候，台劇隻要40萬人民币一集，像爆款《想見你》不過才35萬人民币一集。
拍台劇，不要太劃算哦。而更劃算的是，僅憑這一價格，就能買斷台劇的流媒體發行全球版權。而在日本、南韓市場，Netflix都做不到如此。
日本、南韓的傳統電視台仍然有很大的話語權，Netflix起初進入日韓市場接連碰壁。在南韓，像CJ E&M、SK電訊等南韓營運商都拒絕了Netflix的合作，并通過技術築起了防火牆，阻止本地人通路Netflix。
後來Netflix才終于通過與中央東洋廣播公司（JTBC）合作，突破了南韓市場。但韓劇不可能像台劇一樣，一錘子買賣，賺完制作費就沒了。而且這些南韓電視台手上還有Netflix看重的海量庫存——影視劇綜的版權，韓方議價話語權顯然更高，而且韓方非常重視海外版權的收益，畢竟當年像《大長今》這樣一部爆款韓劇，就能帶來不低于2億人民币的出口額。
拿下弱勢的台劇制作上遊，不僅對海外流媒體巨頭來說，是筆劃算的全球買賣。而且它輻射的是整個華語區閱聽人，不失為一種入華政策。據悉，Netflix也有花錢在内地為其制作的華語劇，進行口碑公關。
在本輪台劇複興之前，台灣的電視劇榜單常年被内地劇、韓劇占據，尤其是内地的宮廷古裝劇、甜寵劇，南韓的愛情劇。今年Google公布台灣2021年TOP10電視劇熱搜榜，譚松韻主演的古裝女頻劇《錦心似玉》竟然壓過《鱿魚遊戲》排在首位。
緊随其後的是，唯二入榜的台劇之一《火神的眼淚》，這部台劇由公視與本土流媒體myVideo合作，同時也被Netflix、LINE TV買下了版權；而另一部入榜台劇是公視與LINE TV合作的《斯卡羅》，Netflix也買下了版權。
國外流媒體已經成了台劇的重要産業支柱，台灣同時也成了國外流媒體的華語劇“廉價工廠”。
失去主要權的兩難
就在我們高談“台劇複興”之時，對岸創作者也已意識到“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外來流媒體對台劇的助力是把雙刃劍，台媒稱其為“包著糖衣的毒藥”。
台灣制作人接受采訪坦言，Netflix等海外平台資方出手大方，緩解了制作上的資金壓力。但付出的代價是他們要一口氣賣出全球版權，就連家門口的版權也掌握在海外平台資方手裡，甚至是不享有IP後續權益。
相當于，台灣不斷地在為海外流媒體制造免費IP。手握各國IP的海外流媒體，又可以輕易實作IP翻拍産生的次生效益。比如台灣翻拍韓劇《梨泰院class》《我是遺物整理師》，南韓又要翻拍《想見你》。
台劇現在的扛把子賈靜雯轉型幕後，想将話語權掌握在自己手裡，砸下1.2億台币，約2700萬人民币制作台劇《媽，别鬧了！》。結果于去年10月殺青後，卻一度遭遇了沒平台播的尴尬境地。
起初，Netflix隻願意以5萬美元一集的低價購買，約31萬人民币一集，總共10集約320萬人民币，僅為制作成本的八分之一不到。
最後賈靜雯及台灣制作方不得不另辟蹊徑，找了南韓CJ集團聯合制作“鍍金”，擡高了Netflix收購價到30萬美元一集，約190萬人民币一集，總共10集約2000萬人民币，仍然虧損了約700萬人民币。
而且據台媒消息，《媽，别鬧了！》全部剪輯完成後交給Netflix的成品，又慘遭退貨。現在該劇的公開資訊顯示隻有8集，不知實際虧損是否更多。
看來，台灣創作者想要掌握主動權賺Netflix的錢，并不容易。《媽，别鬧了！》監制周铨總結教訓，認為台灣創作者要建立聯盟，提高和國外流媒體議價話語權，把優質IP留在本土，而不是拱手送作别人的資産。
恐怕仍然是徒勞的，畢竟有錢才有話語權。海外流媒體仿佛已經通過台灣，完全走通了面向全球觀衆的華語劇制作模式。而如今，内地劇集行業正在經曆大變動，燒了多年錢的線上視訊平台終于到了臨界點，“缺錢”将會成為接下來劇集行業轉型的常态。遙想當年電影界“買下好萊塢”的豪情壯志，美國大片紛紛有了中國聯合出品方，這一次，會變成外資給我們的劇集業輸血嗎？
不知道讨論了多年的海外流媒體“鲶魚來了”是否會真的來了。畢竟Disney+的合作步伐比預想的快，而且比起Netflix、HBO入華的内容尺度問題，老少鹹宜的Disney+确實更有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