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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在北京生活工作15年,曾經住過的地方有四個,還親手種樹

冬日裡,最愛的消遣方式,是一邊看街景,一邊曬太陽。

阜成門到西四路口一帶,我經常逛。近日陽光晴好,走在太陽裡,看着路邊各色店鋪:炒貨鋪、外貿服裝店、茶葉店、蛋糕店等,就像是打開了生活的萬花筒,有萬般滋味兒可以品嘗。這條阜内大街最特别的是,有很多制作獎杯的小門臉兒,午間時分,光線照進這些鋪子的櫥窗裡,各色獎杯亮閃閃的,像水晶宮一般夢幻。通常,我會在櫥窗外站上一會兒,想象手捧獎杯的人站上領獎台滿面春風的樣子。

阜内大街算不上寬,但氣場卻不弱。由西向東,有魯迅博物館、白塔寺、曆代帝王廟、果郡王府、廣濟寺、西四街樓。對于喜歡人文地理的人來說,要花上幾天的工夫才能看得細緻。

午後,尋訪魯迅博物館。博物館分為魯迅故居和魯迅生平陳列兩部分,位于阜成門内宮門口西三條胡同21号,幾年前我在魯迅文學院進修的時候曾随集體參觀過一次。對于作家故居,我總有特别的興緻,因為作家與地理有着不能割舍的關系。

魯迅在北京生活工作15年,曾經住過的地方有四個,還親手種樹

資料圖西城區什刹海街道北京魯迅博物館 丁丁 攝

魯迅先生在北京生活、工作近15年,曾經住過的地方有四個:宣武門外紹興會館、八道灣胡同11号、西四磚塔胡同61号和阜成門内的這一處四合院。走進四合院,最先進入視線的,是兩株丁香樹,白丁香,1925年4月5日魯迅先生手植。魯迅非常鐘愛植物,對住所的植物種植相當用心,1920年住在八道灣胡同時也曾手植丁香。讀薛林榮先生的《魯迅草木譜》得知,中年魯迅最愛丁香花和木槿花,當年是找了專業的園林店鋪,動手設計打造庭園,并不是随手栽種一些樹。1924年,遷入這處新居之後,他請來著名的花木店雲松閣的李龐裕,讨論如何在庭院裡種樹。

李龐裕是琉璃廠鑒别古錢的專家,也懂得種樹,兩人商議決定,于該年的植樹節種樹。魯迅先生在日記中記錄:“雲松閣來種樹,計紫、白丁香各二,碧桃一,花椒、刺梅、榆梅各二,青楊三。”

讀文章得知,魯迅先生很喜歡楊樹,八道灣的那處住宅,就曾有楊樹。客人來了,聊天專注,一陣風來,楊樹葉子嘩啦嘩啦作響,客人便要走,以為雨來了。先生笑着解釋說:“這棵樹是我栽的,大葉楊有風就響,響起來好聽,我喜歡這樹。”阜成門内的這處四合院,先前應該是種植了幾棵楊樹的。1926年4月,魯迅寫散文詩《一覺》,有意無意地寫到了窗外的樹木:“窗外的白楊的嫩葉,在日光下發烏金光,榆葉梅也比昨日開得更爛漫。收拾了散亂滿床的日報,拂去昨夜聚在書桌上的蒼白的微塵,我的四方的小書齋,今日也依然是所謂‘窗明幾淨’。”可惜後來楊樹沒能成活。

這個時節的丁香,枝條遒勁向上,後院的黃刺梅,枝條也是幹枯繁密,看不見一片葉子和花朵。這是冬的樣貌。

魯迅先生在這所故居裡,寫出了《野草》《華蓋集》《華蓋集續篇》,以及《彷徨》《朝花夕拾》《墳》中的大部分作品。他的書房,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是在正房之後,接出來的一間房子,大片的玻璃窗,近乎畫室,俗稱“老虎尾巴”。這間書房雖然背陰,白天卻異常明亮。想象,魯迅的視野内,應該是他手植的黃刺梅。春天,先生寫作乏了的時候,站起來,一襲長衫面朝窗戶,或許手拿紙煙深思,正對着的,便是一樹開得蔥蔥茏茏的黃刺梅。

四五月,白丁香芬芳滿園,黃刺梅也耀眼。然而,到魯迅故居的人,有誰是奔着看花而來呢?眼下寒冷,卻适于感受魯迅先生的風骨。在蕭瑟中,試着走近他的心境。臨近冬至了,如詩人白居易所說,“一年冬至夜偏長”。到了冬至這天,白天最短,夜晚最長。魯迅先生瘦削的身軀,一直在舊中國長長的暗夜裡奔走。他骨感堅毅的形象,逆光成為一幅木刻。他激越的聲音像是從暗夜裡傳來,在時空裡回響。

想到這裡,心裡不能平靜。感受到眼前的歲月靜好,背後實則有無數的人負重前行。

突然又想起來,魯迅先生的《秋夜》:“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這篇文章也是在這一處故居完成的。這兩株棗樹,後來不見蹤影。但在中國文學史上,這個奇特的句子為現代散文詩立下了一座高标。

出了魯迅博物館,日頭還是暖的。信步往東,習慣性地又鑽進幾條胡同看光景。找找有哪些特色小飯館,聽街坊鄰居互相吆喝着調侃的聲音,在擺着老酸奶的小賣部門口停留一會兒,端詳一下牆頭上挂着的鳥籠子,還有四合院門口停着的舊摩托、搭着的葫蘆架子。

白塔寺宮門口東西岔胡同很适合閑逛。胡同有百年曆史,去年改造完畢,街道拓寬了很多,修繕之後保留了傳統四合院的老磚牆。最關鍵的,走進胡同,即能得到很大的犒賞——拍攝到最壯觀的白塔照片。

魯迅在北京生活工作15年,曾經住過的地方有四個,還親手種樹

資料圖 潘之望 攝

白塔寺始建于元朝,寺内白塔是中國現存年代最久、規模最大的喇嘛塔,比北海公園的白塔還要壯觀。修繕關閉兩年的白塔寺,日前已經恢複了開放。但由于是直線縱深的角度,在白塔寺院内,反而很難拍到白塔的全貌。如果從宮門口東西岔胡同走進去,不論從哪一端進入,不同的位置,皆可以拍到不同角度的白塔。我将藍天、白塔、紅牆、青柏框入取景窗,捕捉胡同裡隐藏的北京氣息。

再往東,建立于金代的廣濟寺,是中國佛教協會所在地。古樸沉靜,莊嚴質樸。斜着的樹影疊在門前,訴說着無數滄桑的過往。

就這樣走着,走着。等冬至一過,如詩人杜甫所說,“冬至至後日初長”,白天就越來越長了。這樣的日子,身體在路上,靈魂也越來越豐滿和深邃。

原标題:拾起街景裡的舊時光

文/胡煙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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