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生意遭遇釜底抽薪 網際網路的盡頭是元宇宙？

2021年網際網路行業“拆牆”行動見成效，打破頭部平台圈地“收租”的局面——

本報記者 謝若琳

2021年是“十四五”規劃開局之年，新型基礎設施建設進入新階段，數字經濟發展迎來新格局。

這一年，網際網路使用者紀錄不斷被打破，規則不斷被重塑。截至2021年6月份，中國網民規模達10.11億，較2020年12月份增長2175萬，網際網路普及率達71.6%。其中，農村網民規模為2.97億，農村網際網路普及率不斷提升且實作與城市“同網同速”。而10億多使用者接入網際網路，為推動中國經濟高品質發展提供強大内生動力。

2021年也是結構性轉折的一年，變革無處不在。在開年的“春節紅包大戰”中，網際網路巨頭們還高喊着跑步進入“網際網路下半場”，準備轟轟烈烈“大幹一場”。但節後，随着監管脈絡逐漸清晰，網際網路行業進入轉型陣痛期，企業經曆業績與估值的雙重洗牌。泡沫正在戳破：一級市場由投資變成“認購”；網際網路公司IPO破發屢見不鮮；二級市場上網際網路闆塊一路回調，中證海外中國網際網路指數近一年收益率為-41.84%，多數企業估值處于曆史低位，盈利能力成為企業價值重構的關鍵因素。

2021年，網際網路産業正在被重新定義，電商、直播、社交、視訊、搜尋等産業的界定不再泾渭分明，傳統平台型企業放慢了擴張步伐，一些“老故事”披上元宇宙的新馬甲，成為新的競逐對象。

強監管下巨頭“知止”

“擁抱監管”是2021年貫穿網際網路行業始終的關鍵詞。去年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這也成為今年全年政策規範的核心導向。

監管政策落在方方面面，具體來看主要圍繞三條主線：反壟斷、互聯互通及個人資訊安全。

反壟斷層面政策先行、處罰明确。2月7日，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制定釋出《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台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

4月10日，阿裡巴巴因實施“二選一”壟斷行為，收到一張182.28億元的“天價罰單”，這是中國反壟斷史上的最大罰單。但這隻是個開始，6個月後，美團因“二選一”被罰34.42億元，并被要求退還獨家合作保證金12.89億元。

在阿裡巴巴被處罰後的第三天，34家網際網路公司被要求在一個月内進行全面自檢自查，逐項徹底整改。7月7日，市場監管總局對網際網路領域的22起違法實施經營者集中案件立案調查，涉及阿裡、騰訊、蘇甯易購等公司。7月10日，市場監管總局宣布，禁止騰訊申報的鬥魚與虎牙合并案。7月24日，市場監管總局責令騰訊解除網絡音樂獨家版權。

在上述案例中，叫停虎牙與鬥魚合并案對規範企業經營意義深遠，騰訊作為合并主導方，收到了網際網路企業中首張“經營者集中”的行政禁令，這是近十年來，國内網際網路領域第一起被監管機構強制叫停的投資并購案。

11月18日，國家反壟斷局正式挂牌，進一步充實了反壟斷監管力量，增強了監管權威性。

“拆牆”行動也頗見成效。過去十餘年間，受股東利益等多方面因素影響，中國網際網路平台“陣營化”明顯，各大陣營之間互相屏蔽連結，都想把内容和服務圈在自家的“圍牆”中，極大的遏制了行業的創新與發展。

7月26日，工信部開展為期半年的網際網路行業專項整治行動，提出重點整治惡意屏蔽網址連結和幹擾其他企業産品或服務運作等問題，包括無正當理由限制其他網址連結的正常通路、實施歧視性屏蔽措施等場景。9月9日，工信部相關部門召開“屏蔽網址連結問題行政指導會”，要求各平台限期必須按标準解除屏蔽。

随後，騰訊迅速推進微信與其他産品之間的聯通，在聊天場景中開放外部連結通路功能。不過，記者測試發現，目前抖音短視訊在微信隻能依靠連結分享；在百度搜尋中仍無法搜到微信公衆号、今日頭條的内容，也無法搜到淘寶的購物資訊；淘寶天貓、盒馬仍無法使用微信支付。可以說，要實作真正的“聯通”還有一段路要走。

“網際網路領域一系列問題頻發，主要在于行業長期處于野蠻生長狀态，一方面是主管部門的治理缺位和治理失效，另一方面是網際網路企業社會責任感的缺失，一味受制于資本邏輯追求利潤，無序擴張。”浙江大學社會治理研究院首席專家方興東對記者表示，中國網際網路行業必須走合規之路，再也不能遊走于底線之下。

資本的退出重心将轉移

除了強化反壟斷和進一步互聯互通，2021年，我國網絡資訊安全保護也邁出堅實一步。9月1日，資料安全法和《關鍵資訊基礎設施安全保護條例》正式實施；11月1日，個人資訊保護法正式實施。

在此背景下，多款App因“違規收集個人資訊”、“強制頻繁過度索取權限”、“違規使用個人資訊”被下架。中國資訊通信研究院資料顯示，截至11月份，App侵害使用者權益專項整治行動共開展21批，對5406款App發出整改通知，公開通報2049款整改不到位的App，下架540款仍存在問題的App。

毫無疑問，網絡資訊安全是網際網路發展的基礎，但在立法過程中，仍有企業選擇搶行。

6月30日，滴滴出行在美上市。在其上市後第三個交易日盤前，網絡安全審查辦公室釋出公告稱，對“滴滴出行”實施網絡安全審查，暫停新使用者注冊。7月4日，國家網信辦釋出關于下架“滴滴出行”App的通報，原因是其存在嚴重違法違規收集使用個人資訊的問題。

随之而來的是網約車行業的全面整頓，整改工作甚至波及到了拟IPO的非網約車網際網路企業。7月10日，國家網信辦釋出關于《網絡安全審查辦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公開征求意見的通知，其中提出“掌握超過100萬使用者個人資訊的營運者赴國外上市，必須向網絡安全審查辦公室申報網絡安全審查”。

這意味着，幾乎所有的網際網路企業赴美上市都需要提前申報。過去十餘年中，美股成為中國網際網路企業IPO的主要管道之一，包括阿裡巴巴、百度、京東、拼多多、蔚來、哔哩哔哩等均在美上市。

12月3日，滴滴出行宣布将啟動在紐交所退市的工作，并啟動在香港上市的準備工作。

12月5日，中國證監會新聞發言人在答記者問時明确表示，中國證監會和相關監管部門始終對企業選擇境外上市地持開放态度，充分尊重企業依法合規自主選擇上市地。對于個别媒體報道中國監管部門将禁止協定控制（VIE）架構企業赴境外上市，推動在美上市中國企業退市，這完全是誤解誤讀。一些境内企業正在積極與境内外監管機構溝通，推進赴美上市事宜。

泰合資本認為，雖然中國企業仍然可以利用好海外資本市場，但未來資本的退出路徑重心将逐漸從國外轉移至國内，未來中國資本市場可能會出現更多的内循環，即投資、退出都在國内，包括A股和香港兩個市場。

業績、估值全面回調

監管更新疊加宏觀經濟疲軟，2021年，以頭部企業ATT（阿裡巴巴、騰訊、位元組跳動）為代表的網際網路行業直面寒冬，主要展現在三個方面：業績回落、估值縮水、暫停非核心業務的擴張。

最為直覺的是收入下滑。過去半年，位元組跳動國内廣告業務收入停止增長，這是該公司自2013年開啟商業化以來首次出現此種情況；騰訊第三季度經調整淨利負增長，是該公司十年來首次下滑；阿裡巴巴2022财年第二财季非公認會計準則下淨利潤同比下降39%。

除“平台大廠”外，電商、直播、長短視訊等細分行業的龍頭，日子也并不好過。今年第三季度，京東淨虧損28億元，經營利潤同比下降41%；美團經調整後淨虧損55.3億元；虎牙淨利潤同比減少50.1%；鬥魚淨虧損1.44億元，營收同比下滑7.8%；愛奇藝淨虧損17億元；哔哩哔哩淨虧損16.22億元；快手經調整後淨虧損48億元。

在這樣的背景下，網際網路公司紛紛“開源節流”，一方面，按下非核心業務、短期難以盈利業務的暫停鍵，比如不約而同地收縮社交賽道，騰訊關停了“朋友”App，位元組跳動的“飛聊”App也已于近日停運。另一方面，“優化潮”如約而至，近期，愛奇藝、快手、位元組跳動、阿裡巴巴等企業均被曝出優化計劃，其中以愛奇藝優化範圍最廣（20%-40%）。

寒風直吹資本市場，網際網路企業估值不斷回調。今年以來截至12月13日，多隻股票回撤幅度超過50%。總體來看，港股恒生科技指數年内跌幅達25.2%，美股中證海外中國網際網路指數近一年跌幅達41.84%。

具體到個股來看，跌幅靠前的不乏明星企業，例如，愛奇藝年内下跌70.77%、拼多多下跌64.19%、阿裡巴巴下跌46.26%、百度下跌30.94%、哔哩哔哩下跌31.02%、蔚來下跌29.71%、快手下跌24.57%。而今年上市的網際網路企業也面臨破發壓力，例如，水滴、網易雲音樂、微網誌、知乎等在上市首日均遭遇破發。

一位網際網路行業分析師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今年受市場不确定性影響，一級市場也顯得更為冷靜，投資決策明顯後置。

泰合資本認為，今年投資機構慢慢傾向于由市場定價，在一輪融資中每家機構的份額占比開始趨向平均，出現了投資變“認購”的現象，這在過去是少見的。

浦銀國際研報稱，今年網際網路闆塊表現疲軟，主要原因包括，一是政策監管趨嚴，導緻市場避險情緒上升；二是網際網路闆塊在2020年火熱，導緻估值在年初創曆史新高；三是在網際網路人口紅利減弱的大背景下，業績增速進一步放緩。

“元宇宙”能火多久？

盡管業界對元宇宙存在争議，但毫無疑問這是今年網際網路行業最火的概念。

元宇宙作為一個去中心化的鍊上開源生态系統，其應用場景不僅僅是娛樂，而是可以在平台上同時進行社交、學習、工作、購物等活動的平行數字世界。“元宇宙概念第一股”Roblox的上市招股書中，概括了元宇宙的八個關鍵特征：身份、朋友、沉浸感、随地、多樣性、低延遲、經濟、文明。

今年以來，海内外網際網路巨頭紛紛布局元宇宙，其中以Facebook最為激進，其不但更名為Meta，而且宣稱希望在未來五年内變成元宇宙公司。此外，Roblox也于今年3月份上市，首個交易日股價大漲54.4%，估值從一年前的40億美元攀至450億美元，随後騰訊火速拿下了其中國代理資格。

國内層面，4月份，位元組跳動斥資1億元投資元宇宙相關遊戲廠商代碼乾坤，4個月後，位元組跳動又收購國内頭部VR公司Pico；百度也上線了一款名為“希壤”的社交App，發力元宇宙。

巨大的流量與話題下，“元宇宙概念股”成為市場競相追逐的對象，涵蓋75家A股上市公司的“元宇宙概念”闆塊自9月7日設立以來，三個月内累計漲幅達51%。

最具代表性的中青寶于9月6日發文稱，公司即将推出一款虛拟與現實夢幻關聯的模拟經營類元宇宙遊戲《釀酒大師》。随後其股價從8.2元/股一路飙升，期間經曆了深交所多次發函追問是否蹭熱點，中青寶也承認公司元宇宙業務“尚處探索階段”，但這并未阻擋二級市場的熱情。截至12月13日，自中青寶首次提及“元宇宙”概念以來，其股價漲幅已接近365%。

元宇宙還能火多久？尚未可知。

不過，在近期百度舉行的AI開放日活動上，百度副總裁馬傑表示，“目前來講，元宇宙正在走向過度預期的頂點，在明年下半年或者後年，我相信這個泡沫一定會破滅。”

上海證券分析師在研報中表示，元宇宙仍處于“編織故事、描繪藍圖”的階段，充裕的市場想象空間會讓熱度在短期内持續，擁有遊戲業務的網際網路頭部公司如騰訊、網易等将占據先天業務優勢。“部分遊戲作為元宇宙概念的先發領域，通過VR實作使用者的沉浸式虛拟體驗，但目前離實作元宇宙願景尚有距離，處于産業探索的極早期階段。今年重提元宇宙是基于技術進步和市場對于網際網路下階段形态的探索，也是數字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作為網際網路的未來形态，趨勢已起，階段性落地可能在未來逐漸改變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