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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文/北島
當水窪裡破碎的夜晚
搖着一片新葉
象搖着自己的孩子睡去
當燈光串起雨滴
綴飾在你肩頭
閃着光，又滾落在地
你說，不
口氣如此堅決
可微笑卻洩露了内心的秘密
低低的烏雲用潮濕的手掌
揉着你的頭發
揉進花的芳香和我滾燙的呼吸
路燈拉長的身影
連接配接着每個路口，連接配接着每個夢
用網捕捉着我們的歡樂之謎
以往的辛酸凝成淚水
沾濕了你的手絹
被遺忘在一個黑漆漆的門洞裡
即使明天早上
槍口和血淋淋的太陽
讓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筆
我也決不會交出這個夜晚
我決不會交出你
讓牆壁堵住我的嘴唇吧
讓鐵條分割我的天空吧
隻要心在跳動，就有血的潮汐
而你的微笑将印在紅色的月亮上
每夜升起在我的小窗前
喚醒記憶
北島的朦胧詩有一最大的特征就是以批判意識和憂患意識,為抒情核心的冷色調,代替了以往詩歌的樂觀熱烈和慷溉激昂。如《雨夜》這首詩本是一首典型的愛情詩,但由于北島在70年代初期那種緊張的社會政治環境下開始歌唱,總感到一種孤獨和沉重,像有無邊的黑暗籠罩着他。是以,即使在愛情詩的美妙世界裡,北島的表達,也總使我們感到一種無形的緊張和壓力。是以,《雨夜》的愛情,注定是一出沉重的愛情,是喜中藏悲的愛情。
詩的序幕拉開——當水窪裡破碎的夜晚/搖着一片新葉/像搖着自己的孩子睡去。這既是故事的背景,也是故事的開始。被破碎夜晚所搖着的“一片新葉”是個帶有隐喻象征色彩的意象。它暗示着愛情在雨夜發生。路燈拉長的身影/連接配接着每個路口,連接配接着每個攀/用網捕捉着我們的歡樂之謎。詩人用筆十分節制,沒有過分宣洩熱戀情緒,而是運用時空變換,由眼前寫到遠處,由一己推想他人,由個人聯及社會,最後又回到“我們的歡樂”中來。陶醉在愛情的巨大歡樂中,痛苦消失了,醜惡的世界似乎不存在了。以往的事酸凝成淚水/沾濕了你的手絹/被遺忘在一個黑漆漆的門洞裡。苦難暫時被“遺忘”了,歡樂的情感達到了高潮。然而,就在這高潮到頂點的熱烈中,情感發生了急劇的轉折:即使明天早在/槍口和血淋淋的太陽/讓我支出自由、青春和筆/我也決不會交出這個夜晚。詩人很想一直陶醉在愛情的幸福中,然而理智告訴他,那個罪惡的世界還存在,或許它現在就在窺視着他們的愛情,使他在巨大的歡樂中突然醒來。盡管詩人寫的是“即使……”,用的是假設語氣,但這個背景是存在的。它就像這個雨夜,是一張巨大的網,籠罩着天地,籠罩着“我”和“你”。是以危險是存在的,随着可能發生的。詩歌打上的特定時代的烙印。這就是詩人寫作的一大特色。
北島（1949年8月2日—），原名趙振開，“北島”是詩人芒克給他取的筆名，也是他影響最為廣泛的筆名。浙江湖州人，出生于北京。中國當代詩人、作家，為朦胧詩代表人物之一，是民間詩歌刊物《今天》的創辦者。北島現任香港中文大學講座教授，定居香港。著有詩集《陌生的海灘》《北島詩選》《在天涯》《午夜歌手》，散文集《藍房子》《午夜之門》《時間的玫瑰》《青燈》和小說《波動》，代表詩作有《回答》《一切》等，作品被譯成20餘種文字。北島曾先後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瑞典筆會文學獎、美國西部筆會中心自由寫作獎、洛哥阿格那國際詩歌節詩歌獎、古根海姆獎、馬其頓斯特魯加國際詩歌節最高榮譽金花環獎等，并被選為美國藝術文學院終身榮譽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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