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懦夫老王

老王是我對門的鄰居，大名王儒林，沒人叫，一般都叫他王老實。

老王是真的老實呀，從來都一副小心謹慎彬彬有禮的樣子，說話慢聲細語，從來不與人争吵，即使是夫妻之間，也總是他老婆說上句。

老王的老婆叫于敏，性格潑辣，風風火火。住在對門這麼多年，從來都隻聽到他老婆于敏吵吵嚷嚷，卻從來沒聽過老王大聲說過話，更沒看到他發過脾氣。

按說這樣的夫妻，之間的關系一定很和睦吧，通過我這麼多年的觀察，卻發現根本就不是！兩人的感情可以說非常的冷淡，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于敏對于老王那是非常非常的不滿，覺得老王就是一個懦夫窩囊廢！

這些年夫妻兩人争吵不斷，（當然，都是于敏單方火力全開，老王則是任憑狂風暴雨我自巋然不動。）吵得最厲害的幾次，于敏把家裡的鍋碗瓢盆都摔了，都鬧到了要去民政局離婚的地步。可最後也都雷聲大雨點小，不了了之了。街坊鄰居都啧啧稱奇，一向潑辣的于敏竟然會忍氣吞聲，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最初我也是百思不得解，後來通過于敏閑着沒事兒到我家跟我媳婦閑聊，才逐漸了解到一些事情的原委。

老王和于敏是通過親戚介紹認識的，那個時候老王就沉默寡言，但于敏覺得老王忠厚老實，再加上個頭，模樣，家庭條件都過得去，于是處了二年便結婚了。說是處了二年，可是加起來也沒有一個月，兩人說過的話，都沒有一百句，而且主要是于敏說，老王聽，老王除了不住的點頭，就是“嗯”“行”“可以”“聽你的”，讓于敏覺得老王特别貼心！

可是，結了婚之後，于敏就越來越看不上老王了，老王太老實了，經常吃虧，可是老王不着急不上火也不生氣，這種佛系的樣子讓于敏經常怒其不争！

兩個人第一次大規模争吵（于敏單方面喝罵），是在三十年前，兩個人剛結婚不久。老王機關分房子，那個年代商品房可不是一般家庭能買得起的，很多人一輩子就指望着機關分房子解決住房問題呢！房子不多，隻有十套，為了這十套房子，機關裡的人明争暗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托關系走後門的，請客送禮的，托人說情的，還有臨時攀親戚的，可以說這十套房子徹底攪亂了機關的平靜。可是老王卻無動于衷，該幹嘛幹嘛，于敏每天提着耳根子提醒他，讓他上點心，可是老王出了點頭嗯了一聲之外并沒有别的表示。老王在機關是做技術工作的，當時的老王已經有了副高的職稱，完全有資格分到房子，而機關的最初配置設定名單中也确實有老王的名字。後來機關一個同僚的老婆到機關大哭大鬧，揚言不給房子就全家自殺！這個同僚也是做技術工作的，但跟老王不熟，老王到機關工作的時候，這位同僚已經不上班了，據說是得了重病，常年病休在家。機關上司也很頭疼，從内心來講，這樣的職工已經不能給機關創造價值了，不但不能創造價值，還是累贅，每年報帳的醫藥費就是一筆不菲的數目。可是，如果不給房子，萬一想不開真的全家自殺了，那影響可就大了。于是思來想去，機關上司研究決定，還是給吧！可是難題又來了，要給的話，就要把之前确定的名額拿掉一個。一個蘿蔔一個坑，把誰拿掉都不妥當。最後，上司決定還是把老王拿掉吧，老王還年輕，以後有機會再補償，而且老王老實厚道，即使拿掉了，也不會做出過激的反應。于是乎，上司們輪番上陣，找老王談話做工作，可是出乎上司們意外的是，上司們剛把話頭一提，老王立刻就同意了，一點也沒有委屈和憤怒，簡直就跟沒有這麼回事兒一樣。讓上司們頭疼的問題就這麼輕易的解決了，最後的結局除了老王一家之外，皆大歡喜。機關裡藏不住事兒，很快事情就傳到了于敏的耳朵裡，于敏好懸沒氣背過氣去，又哭又鬧了幾天總算把氣消了，可老王這 “王老實”的外号就被人叫起來了！當然，有的人當面叫王老實，背地裡憋嘴——嘿，窩囊廢！

第二次吵架，是孩子小寶上幼稚園，被同班的孩子欺負了，臉都抓破了，可幼稚園的阿姨卻把小寶狠狠的批評了一頓，罰站了一個小時！孩子到家後哭的不行，把于敏心疼懷了。後來才知道，欺負小寶的孩子的家長是某機關的一把手，權力大油水足！于敏不忿，非要找幼稚園理論理論，鬧一鬧，可是老王覺得沒必要，實在不行就換個幼稚園！于敏于是又跟老王大吵一架，直接帶着孩子回了娘家。

第三次，大規模的吵架是在十年前，機關改制，大部分職工被買斷下崗。于敏聽說，機關裡還有一部分人直接轉為事業編制，讓老王多走走關系，争取留在機關。可是，老王嘴上答應，過後還是我行我素，該幹嘛幹嘛，結果不出意外被買斷下崗。這給于敏氣的呀，指着老王的鼻子狂罵了兩個小時，讓後打電話給外地的兒子，通知他，她第二天就跟他爸老王離婚！這日子是一天也不想再跟他過了，太憋屈了，窩囊廢，懦夫！盡管這兩個詞罵了幾十年，可是她還是覺得不解氣！

這是三次大規模的吵架，至于平時的小規模的戰争那就更是司空見慣了！

我媳婦問于敏，你不是總說要跟他離婚嗎？怎麼到現在還沒離呢？還是舍不得老王吧！

于敏無奈的說，别提啦，可不是要離嘛，可是每次還沒等離呢，老王就弄出點而事兒來，就把離婚這事兒耽誤了！

媳婦來了興趣，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于敏說，第一次因為分房吵架之後，給我氣得不行，也後悔，我就想着當初怎麼就找了這麼個窩囊廢？可是沒過半個月，老王的一項技術成果獲得了省裡的表彰，為機關的技術革新創造了很大的利潤，結果，機關給發了好幾萬塊的獎金，轉過年來該技術成果又獲得了市裡的技術革新貢獻獎，一下子又獲得了十萬元的獎金！于是，兩口子就用這個獎金在市裡最高檔的小區買了房，就是現在住的這套房。有了房子，再說離婚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了！

第二次是因為孩子在幼稚園收到了不公正的對待吵架，于敏說，本來我還想着找老師和幼稚園園長掰扯掰扯呢，結果，沒幾天，老王給孩子報了國術班和口才班，又給兒子做了幾個非常好玩的小玩具，讓兒子拿到幼稚園借給小朋友玩！結果，一個月之後，孩子成了班裡最受歡迎的人，同學喜歡，老師也喜歡，同時，兒子的身體也強壯了，口才也好了，情商也有很大程度的提高。孩子好了，事兒也過去了，我這氣兒也消了，也就不想着離婚了。

那第三次呢？媳婦問。哎呀，别提了，第三次就更有意思啦，我讓老王走動走動，托托關系留在機關，他不聽，結果順利的下崗，給我氣的呀，給兒子打電話說要跟他爸離婚，我是真的不想跟他過了，他就是個窩囊廢，懦夫，這事兒也太讓我生氣了，我都已經寫好了離婚協定書了，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好幾個人來家裡請老王，都是一些私營企業的老闆，給的待遇一個比一個高。沒想到我們家老王剛下崗第二天，就上班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和解呢，人就一溜煙兒的跑沒影了，這婚還怎麼離？

媳婦不住的點頭。于敏又說，這些年惹氣的事兒發生了不少，可是每次老王都認了，就連我想發火都發不起來了。比如說，有一次，樓下一家的孩子淘氣，拿着彈弓把我家的玻璃給打壞了，我要找上門說道說道，可是老王就是不讓，沒過兩天，他設計出了一個防爆的窗罩，把家裡的窗戶都罩上了，還挺美觀的，後來還申請了專利，被一家工廠買了去，大批量投放市場。還有一次，我在街上騎電動車，被人撞了，人沒受傷，但車撞壞了，老王也沒讓對方賠錢，而是回到家直接把我的電動車給改裝了，結實耐用還美觀舒适，我也就不計較了！像這樣的事兒，太多太多了。于敏無奈的說。

當媳婦晚上跟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我問媳婦，你說老王真的是窩囊廢是懦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