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初,中華刮起了一股“女扮男裝”之風。在西風東漸的政治文化氛圍中,在廢除封建壓迫女性的革命浪潮中,女性穿男裝似乎成了一種最先進、最時尚的行為,被許多人歌頌與效仿。
先是女扮男裝去拍照片風行一時,著名的鑒湖女俠秋瑾就是其中之一。當時去影樓照相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拍一張照片就需要一塊大洋,其他道具行頭更是需要自己置辦,是以隻有富家姑娘才能去Cosplay。
這時候的男裝照片,一般就是一身三件套西裝、一雙皮鞋、一頂低沿帽或者禮帽,外加一根司迪克(stick),正是所謂西方紳士造型。下圖為秋瑾男裝照。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由于這種造型太新奇,竟成了時尚潮流,引得不少青樓名伶也紛紛效仿,如上海的名妓祝如椿等。
這股新浪潮也影響到了電影業,在1927年,田漢為明星公司編劇的《湖邊春夢》中就有這麼一段。劇作家孫辟疆從上海乘火車去杭州,坐在車中神情頹唐。忽見對面坐着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一個滿臉胡須的男人傍其身旁。美婦名黎绮波,大胡子是她的丈夫,名彭飛熊。望着這一對極不相稱的夫妻,孫辟疆深為美婦惋惜,不覺情思入魔,重重舊事,一股腦兒湧上心頭。
孫辟疆曾鐘情過一個名叫費翠仙的女伶,為她寫劇本、寫歌詞。費翠仙亦如小鳥般依傍着他。這日,劇院上演孫辟疆編寫的劇目,由翠仙出任主角,觀衆見翠仙貌美,竭力捧場,而孫辟疆則因翠仙的表演有失其原意,有些不快。朋友們勸他再寫一個劇本,或許可使翠仙在演技上有所發展。孫辟疆聽從勸告,潛心創作。不料,翠仙自成名後,整日沉迷于遊樂場中,無心再演。孫辟疆大失所望,撕掉了剛剛寫好的劇本,以示與翠仙絕交。此次赴杭,亦是依朋友勸說,到西湖療養。
在西湖住下後,孫辟疆出門經過一座紅樓時,忽見黎绮波臨窗向他招手。孫辟疆走到樓前,黎已下樓開門。孫欲上前與她握手,黎卻避開,跨馬急馳而去。孫辟疆亦驅馬追之,眼看黎绮波已臨險境,孫辟疆急往前去相助。二人并馬相偎。
黎告知孫,自己獨居,恐有強盜,要孫保護她。孫辟疆憐香惜玉之情頓生,随黎來到紅樓。黎将一隻手槍放在孫的手中,孫辟疆則表示為黎萬死不辭。黎忽提出用鞭鞑之法以試孫之愛心,孫随口應允。黎果真用繩索将孫捆住,揮鞭即抽。孫辟疆痛極大叫,黎嗔怪他這點疼都受不了,萬死不辭實為戲言。孫為表誠意,故随她抽打,不再叫喊,直至遍體鱗傷,黎方才為其松綁,撫其創傷,柔聲相慰。
孫辟疆立即忘掉傷痛,陶醉不已。黎绮波進一步要求,每日鞭打一次,否則便不是真愛,孫慨然應允。翌日,黎绮波剛剛拿出繩索,一夥強盜忽然沖了進來,盜首即是彭飛熊。衆盜劫走黎绮波,孫辟疆急忙策馬追之,舉槍将盜首擊落馬下,衆盜四散。黎獲救,倚在孫辟疆懷中。此時,盜首醒來,舉槍擊中孫辟疆後逃跑。孫微聲呼痛,黎則伏身柔聲安慰,孫辟疆心中又是一陣狂喜,睜開雙眼,見一醫生立于床前,告知其熱病發作,現在終于醒過來了。孫辟疆啞然而笑,重回湖畔尋夢,果然有一紅樓,卻未見黎之倩影,心中甚覺寞落,遂登車返滬。剛進車廂,就見黎绮波與彭飛熊相依而坐,孫辟疆忙将夢中之事向黎一一陳述。不料,黎绮波先是一臉茫然,即而怒容滿面。彭飛熊則不急不惱,溫存地勸慰妻子:“他是個神經病。”孫辟疆看彭飛熊沒有盜首的猙獰之容,便不再理會,默默仰望窗外相逐的白雲,陷入遐想之中。
不難看出,這個女主角黎绮波不但嗜好易裝,而且還是女王!她非常強悍,更有女王式的虐癖,日以捆縛鞭打辟疆為樂,然後狂吻其鞭痕累累的傷口。有施虐必有受虐,黎女在瘋狂的鞭打中享受到了另類的釋放,而文思枯竭的辟疆也在受虐中幻想着他對“舞台上、銀幕上比較蕩毒的女性”的渴念。
從目前僅存的影片劇照看,楊耐梅扮演的黎女手持細鞭,易裝為男,襯衫領帶搭配西式褲裝,而龔稼農飾演的劇作家孫辟疆則上身赤裸,雙手緊縛,眉清唇紅,活脫脫一幅颠倒性别的現代浮世繪。
比《湖邊春夢》更出名、更直覺的是1936年藝華影業拍攝的電影《化身姑娘》,由袁美雲飾演的莉英扮相非常之俊美,竟引得周璇扮演的朱小姐為她神魂颠倒、以淚洗面!這部電影迎合了時代潮流,是以票房大賣,接連拍出了續集、第三集、第四集,甚至1956年香港還推出了翻拍版,由能歌能舞、健康陽光的林翠繼續女扮男裝。
但是,女扮男裝之風從先鋒成為了“小市民”的潮流後,當時的評論家們就開始對其批評了,說這類電影是“軟性電影”、庸俗淺視,可惜他們阻擋不了《化身姑娘》的賣座和連連續集,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