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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女》超好看的高品質經典古言 女扮男裝 追妻火葬場 女強男強

内容簡介

隻因大齊皇太子的一句“禍國妖姬”,身為質女寄人籬下的她從此更加凄苦。

如今洗牌重來,絕不媚色惑人。隻是這次明明女扮男裝,一心低調靠手藝吃飯,為何那冷面皇太子卻說她眼含春色,分明想要靠臉吃飯。

她急急辯解,想要說太子您實在是看錯了。可是太子殿下卻道:少啰嗦,賞你飯吃!

一句話簡介:

女主:從彩虹花屁小能手到一代女王,我奮鬥了好久。

男主:從冷酷禁欲的皇儲到打臉狂人,我堕落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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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片段

繁華的洛安城是天下霸主大齊的都城,人人為之向往的繁庶之地。

  大齊四周偏僻的城邑小鄉之民多數一輩子也未曾來過這。

  雖然短缺了些見識,卻不妨礙他們繪聲繪色地臆想着洛安城池裡的路磚是成色十足的金塊,河池裡流淌的水是甘甜的佳釀,那城裡的美嬌娘個個雪脯豐盈,堆砌在半衣裡,好似發面兒的饅頭般彈盈誘人。

  而有幸能遊曆洛安的人,更是擠在巍峨的城門前,一臉的雀躍,恨不得越過排成長龍的車馬,一下子飛入城中一飽眼福。

  可是今日入城之人就算再心急,也隻能在城門口排着長長隊伍。

  因為近日周邊各國與大齊締結盟約,紛紛向大齊的都城送來諸王們的王子或者王女,扣為人質以作信用憑證。

  以至于平日向百姓開放的西門,也用來作給各國使者通行之用,各國入城的車隊,皆要盤明身份,搜車檢查,方可放行入城。

  身為波國王女的姜秀潤雖然隻有十六歲,但也不會如那些愚民般,相信洛安城遍地黃金的荒誕言論,但若是隻是單純出來遊曆的話,通常也會興緻勃勃探出車窗,看一看這人群熙攘的大都風情。

  可是,此時将成為質女的她,卻枯坐在車裡,一雙若皓月映水的眸子微微閃着絕望的寒光,手裡的那條帕子也被揉捏得褶皺不堪。

  與她同來的哥哥姜之察覺到妹妹久久不曾言語,便在馬車外關切地問:“妹妹是不是渴了?我們的水已經喝完了,一會進城,便給你尋水喝。”

  姜秀潤撩起窗簾看看車外騎馬的哥哥,見隻比她大一歲的哥哥在凜冽的寒風裡,臉頰已經吹得紅腫了,她将自己披風遞了出去,溫言道:“我不渴……哥哥你穿上這個,免得凍壞。”

  姜之卻搖了搖頭,不肯穿妹妹的披風,隻翻身下馬,在背風的地方站着,等待排隊進城。

  此時馬車外隔着長長的隊伍,便可遙見塗滿桐油黝黑發亮的城門——在姜秀潤看來,那大齊的城門猶如野獸張開獠牙的大嘴般陰森可怕。

  因為重活一世的她知道,如果自己進了這城門後,會有怎樣的際遇……

  在夢一般的前世,自己那驚豔的容貌便是不可饒恕的罪過,那實際掌管着大齊國脈的皇太子鳳離梧會在殿堂上冷言直指她狐媚妖豔,是禍國的妖姬,不可在君王左右。

  這一番不留情面的言語,不但将羸弱小國波國的臉面狠狠摔在了大齊的金銮大殿上,更是将身為波國進獻質女的她,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對兒子的話言聽計從的大齊端慶帝,徹底打消了納姜秀潤入宮為妃的念頭,更是将她貶入浣衣局為宮中的貴人們洗衣。

  浣衣局為外司,來往男仆侍衛奴役衆多,她身為波國質女,又嬌軟可欺的模樣,更是引來狂蜂浪蝶的環視,個個都想将她這個昔日的波國皇室女拉拽到無人的角落裡,肆意品嘗下這位嬌豔女子細軟的皮肉。

  幸而同是質子的哥哥姜之,典賣了細軟,用錢銀買通内監幫襯一二,才免了那些個粗人的糟蹋。

  可是波國乃是弱國,本就不為人重視。

  姜之也不過是身在這強國京城裡各國質子裡的籍籍無名之輩,就算有心周濟姜秀潤這個同母的親妹,也是力不從心。

  一年後,她終被皇太子鳳離梧的得力手下秦诏在一個風雨之夜強行占有。

  隻不過秦诏似乎并不怠足這一夜的雨露,竟然不顧自家主子對她“禍國妖姬”的斷言,将她從浣衣局接了出來,隻是礙着她質女的身份,不可納入府中,便安置在了外院,成了他沒有名分的外室。

  哥哥氣憤交加,阻攔秦诏的馬車,破口大罵,讓秦诏放掉他的妹妹,卻被秦诏打折了肋骨,昏死在路旁。

  還是姜秀潤終于放棄尋死的念頭,哭求秦诏救救她的哥哥,那秦诏才命人将姜之擡起送醫。

  而遠在萬裡的父皇聽聞她的際遇,卻欣喜若狂,一改兩年來的不聞不問,操着禦筆親自修寫書信,勸她一定要好好利用秦诏身為大齊重臣這枚棋子,為波國謀求福祉。

  她也真是聽話,覺得如果自己做好了,也許父皇會将哥哥贖回波國,重新恢複昔日王子的顯榮,便用脂粉遮掩起眼角的紅腫,安撫了内心的累累傷疤。

  至此以後,一代妖姬橫空出世,媚笑示人,利用秦诏贈與她的錢銀,随着他出入各種宴會,小心經營人脈,在京城裡長袖善舞,廣為交際,竟也越發的娴熟圓滑,世故狡黠。

  便應了皇太子相贈的那句“禍國妖姬”,人稱姜姬的她,在洛安城裡遷風引雨,籌謀暗算,為羸弱的波國赢得片刻苟延殘喘的機會。

  許是她掀動的妖風太過招搖,甚至在幾次觥籌交錯的宴會上,惹來那冷面皇太子鳳離梧的頻頻注視。

  那眼神分明是透了十足的不善。

  一個羸弱的小國,怎麼可能因為她一個女子而扭轉國運?

  五年之後,波國終是被相鄰的梁國吞滅。

  被父皇早就遺忘了的哥哥姜之立在大齊城頭,朝着故國的方向墜下,以死殉國。

  多麼迂腐的哥哥啊!

  她的父皇甚至都好好的,身着白衣率領全城兵将跪地向梁國投降,又以四十歲的高齡認了梁國二十歲的國君為義父,伏地願為兒奴,為他這新認的小父皇牽馬墜蹬,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

  而身為波國盟國的大齊一直袖手旁觀,直到波國覆滅,而梁國也是國力衰耗甚大時,才堂而皇之出兵征讨梁國。

  秦诏出征前曾經親自向她保證,一定手刃梁國國君,以頭顱祭奠她的哥哥,但是出征不久,秦诏的正妻徐氏登門,将她捆綁起來,以妖姬谄媚的名義将她沉潭……

  隻是,在捆紮着她時,那徐氏也是怕姜秀潤死後怨氣太重,怪罪于她,倒是立在一旁開口吐露了風聲,隻說莫要怪她,要怪就怪自己行事太招搖,身為質女,卻不安守本分,妄圖幹擾大齊的政事,惹了上峰不悅……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卻已經是陰陽颠倒,曾經的厄運重來之時。

  她和哥哥的生母,波國先後宛氏剛剛殁了,父皇的寵妃姜氏便取而代之,更是借口與強國大齊結盟以示誠意,而将宛氏僅有的兩個孩子,送到了大齊的都城成為質子、質女。

  姜秀潤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哥哥此時還活着,正好好地坐在馬車外的馬背之上;悲的是,再過一會,入了城門遞交了國書,自己便要被引上殿堂,被那個鬼見愁的鳳離梧品頭論足,受盡折辱後丢到浣衣局去……

  重活一世,姜秀潤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尤其是她的父王大人。

  父王其實也是個通身本事絕倫的。先是在二十年前從波國的先帝那裡篡權奪位,後來被梁國吞并,也能放下國君的臉面認敵作父。

  那麼此生,便請父王自行保重,自己力挽狂瀾,挽救他竊取來的榮華富貴吧!

  她這一世,隻想維護自己與哥哥周全,在這亂世裡安穩順遂地苟活下去……

  可惜,她重生時太晚,已經是從京城裡出發了,在路上逃跑的話,全無機會,自己那位新母後心思刁毒,派來押解他們兄妹入大齊的護将,乃是小申後的親哥哥申雍,這位國舅率領護衛隊日防夜防,全不給他們兄妹半點逃跑的機會。

  既然逃脫不得,那麼待會進城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想到這,她轉身打開身邊的衣箱,取出用紅漆封存,加蓋了國印的國書一封。

  前一世裡,姜秀潤在洛安城裡長袖善舞,結交三教九流。旁的不甚精通,她這篡改書信的手段卻是一絕。

  看看車裡的東西,她取了安置在架子上的書箱,拿出拆紙刀在一旁溫熱的暖爐上焐熱了一會,待得刀面發燙時,再快速地用它片開火漆的底層,這樣印章完好的火漆便被整片取下。

  姜秀潤小心翼翼地将火漆放到一旁,展開了國書。

  說起來父皇登基,也不多二十年的光景,在未處篡權奪位前,乃是波國文采斐然的大夫。後來娶了身為波國王女的母親宛氏前,一躍成為波國國君的驸馬後,他才伺機篡位,一朝改了波國宛家的天下。

  如今他老人家一朝為帝,才情不減,發自肺腑而又用詞隽永的馬屁之言,火候純熟,叫觀者聞之,撼動心神。

  姜秀潤前世裡,雖然在大齊的殿堂上,聽人高聲誦讀了這篇國書,早就領略了父皇阿谀的文采,可再世為人,驟然又看了一遍,還是覺得羞臊得很,沒得眼看。

  時間緊迫,進城的隊伍在緩緩前行,一會就要輪到波國的使者車馬入城了。

  她心知自己沒有國印,沒法假造出一卷新的國書,不過……還有另一個法子可以一試。

  姜秀潤快速地找到了那句“孤之小女姜秀潤,性情溫良,容貌昳麗,願得伴在齊帝聖駕左右,安頓枕席,修習帝王聖德,染盛朝臻美禮儀熏陶……”

  姜秀潤忍着惡心看了一遍,确定隻有這一處句子需修改,便拿出繡花的繃子,将謄寫國書的絹布繃緊,再用刀小心翼翼地切下的那句中的兩個字。

  因為這國書用的乃是波國特有的瑩光蠶布,布質細膩綿軟,易于書畫,同時因為乃是瑩光蠶絲的本色,就算是兩塊不同布料也沒有什麼色差。

  秀潤從進貢的箱子裡翻處一匹布料,磨墨潤筆,凝神模仿父皇的字樣,寫下了“子”、“禾”二字。

  待得筆墨幹了,再剪下布塊,對好布茬,施展她拿手的平補技藝,快速地縫補起來。

  不大一會的功夫,那塊布料便被縫補妥帖,不是内行之人,根本看不出縫補的痕迹。

  而那露骨的要把女兒進獻給齊王的話,變成了“孤之小子姜禾潤,性情溫良,容貌昳麗,願得伴在齊帝聖駕左右,安頓枕席,修習帝王聖德,染盛朝臻美禮儀熏陶……”

  秀潤心知,那大齊的皇帝并不好男風,這樣的國書大約能惡心得大齊聖明帝君省了好幾頓禦膳。

  雖然走了一步險棋,但如今也隻有這個法子能讓她試着扭轉自己與哥哥的厄運了。

  想到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拿出箱子裡哥哥的長袍和發冠,快速地更換了衣物。

  前世裡,因為京城跟随秦诏外出打獵,她作男裝打扮,換穿獵裝時,曾驚喜地發現自己原本妩媚妖娆的容姿,在身着男裝時,竟然奇異地收斂不少。加之長手長腿,身材高挑,竟然是頗有幾分羸弱少年的翩翩英姿。

  現在,她換穿上哥哥的衣服,雖然未曾攬鏡自照,也深知自己當是風流倜傥的鮮活少年模樣。

  上一世裡,也許是進城的時辰不對。她若亂世飄萍,生平際遇太過不堪。

  這次上蒼顯靈,許她重活,那麼她便換個入城時的方式——以波國王子的身份,入一入這大齊的虎狼之城!

幸而這城門口隊伍排得甚長,讓她有了偷天換日的時機。

  可是這篡改國書,也不過是第一步,如何讓押解自己的申雍也跟着改口才是關鍵。

  姜秀潤深吸一口氣,心内有了主張。

  當姜秀潤身着男裝從馬車上下來時,看着這麼俊逸非凡的“弟弟”,哥哥姜之也是一愣。

  那下了馬,正坐在一把加了棉墊的竹椅上等得不耐煩的申雍正就着水,吃着肉幹——那最後一皮囊的水盡他自己留着喝了。

  他這趟差事,也不過是護送兩個失勢的王子與王女入大齊為質。他這個熱氣騰騰的國舅,也就無所謂對這兩個落了毛的小鳳凰太過恭敬了。

  看了姜秀潤一身别緻的打扮,他吐了下牙縫裡殘留的肉幹渣,讪讪笑道:“姜姬真是會耍鬧,好端端的,怎麼穿起了男服?”

  姜秀潤手裡握着改好的國書,一本正色道:“我本是男兒身,身着男裝,有何不妥?”

  這下申雍簡直是要拍着肥膩的肚皮大笑了起來:“姜姬,莫不是是在車上睡傻了,說什麼昏話呢?”

  在申雍看來,姜姬雖然貴為王女,卻是失寵的先後所出,如今沒了親娘,一遭淪為質押在他國的質女,便是早晚要客死他鄉的孤魂。

  而這位姜姬又一向性子文雅,從來波國的這一路上都是哭哭啼啼,叫人沒的心煩。

  他身為當今皇後的哥哥,跟這等軟弱可欺的小輩說話,全無敬意可言。

  姜秀潤看了看車馬檢查快要輪到他們波國了,當下也不繞彎,隻是伸手将還沒有封漆的國書遞給了申雍。

  申雍瞪圓了眼兒,剛想申斥她為何敢私自拆開火漆封印,便見她從容展開那卷國書,指着其中一行給他看。

  這一看,申雍直覺得血充天靈蓋,是又驚又怒,恨不得一馬鞭抽向姜秀潤。

  “你……你怎敢……”

  姜秀潤趕在他破口大罵之前,一把鉗住了他的手,還未來得及修剪的長指甲也深深地嵌入他的肉裡,壓低嗓門道:“申将軍,你若此時高喊國書被弄了假,沒了國書,我們便要被洛安城的侍衛當做奸細捆綁起來,就算大齊的君主不殺你,護送國書不利的消息傳回波國,我父王能饒恕你嗎?”

  這話正說在申雍的心坎上。他的那位王此時急于巴結上大齊,波國與大齊結盟一事,容不得半點閃失。

  若是臨到了大齊皇城根兒下,鬧出個國書被篡改的鬧劇,此番差事必定不能善了……

  眼見申雍遲疑了起來,姜秀潤接着道:“此時遠離波國千裡之外,申将軍不聲張,看管住了手下人的嘴,又有誰會生疑鬧事,攪了申将軍護送質子的功勞呢?我不欲伺奉大齊的老兒,便扮作男兒身,也不耽誤波國與大齊的結盟。而您隻當做不知,不必将此事告知我父王。要知道他老人家一向力求穩妥,若是眼看不能安置女兒在大齊帝王的身邊,必定要再送貌美的女兒過來……到時候,便也隻有我的妹妹——王後的親女姜秀瑤可以一送了,隻怕……王後是要心疼埋怨将軍你不懂得心疼自己的親外甥女……”

  姜秀潤這一番話,讓申雍免了回去向父王告狀的心思。

  申雍方才被驟然發生的變故激出了滿身的冷汗,就算這乃是姜秀潤起的妖孽,可是維護國書不力,被人擅自篡改的罪責,他是逃脫不掉的。

  此時在料峭的寒風裡,申雍的腦袋上騰騰冒着白氣。

  他驚疑不定地看着眼前這鎮定自若的小女子,心道:這小娘皮竟是一早便有的盤算,難怪之前诓騙他說大齊天氣多變,恐怕雪裡夾帶着雨水。那裝國書的箱子挂在他的馬背上不妥,還是送入防水的馬車裡保靠些。

  隻這半天的功夫,竟在馬車裡鼓搗出這般多的花樣!

  而且……平日裡哭哭啼啼的小女子,也不知是不是着了男裝的緣故,竟一改往日的軟糯,整個人泰然鎮定,那說話的語氣也是不急不緩,竟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采納她的那些大膽之言……

  申雍才學平庸,腦子也不甚靈光,不過是沾了申後的光,才得以被重用。

  如今事出突然,又因為姜秀潤的一番話攪得全沒了主意,是以當守城的兵卒來詢問他們哪國使隊時,便聽姜秀潤搶先說道:“是波國的申雍将軍,護送兩位王子入大齊結盟!”

  其他的護衛皆是詫異,可是眼看申雍沒有開口,他們便也默不作聲。而姜之也是瞪大眼睛看着妹妹和申雍,不知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直到守城的大齊侍衛取了他們的碟牌錄入,并記錄了兩位質子的名姓時,申雍才隐隐有些後悔,可是事已至此,也是一時無他法可想。

  姜秀潤冷眼看着申雍一臉的懊惱神色,自然知他心中所想。自己前世裡的後半生,這察言觀色,揣度人心的本事練就的是一等一的。

  于是她便和緩地對申雍道:“申将軍,你也不必太過憂慮,這大齊都城質子不下百人,大齊的國君又何曾能一一照拂?以後我和哥哥也不過是在這洛安城裡苟安度日,原是不會攪鬧到什麼的。”

  此時申雍腦子裡的歹毒念頭已經轉了好幾個來回,他的心也漸漸淡定:哼,大不了等兩國結盟,他順利帶着國書折返後,再偷偷派人殺了這小娘賊,免得她的身份暴露,禍累了自己!

  一個客死他鄉的失勢王女,他的那個國君妹夫,大概都懶得過問,這樣一來,他的仕途無憂,自然兩邊遮掩的□□無縫。

  這麼想定,他狠狠地瞪了姜秀潤一言,也不再多言,先進城安頓再說。

  各國使節一般入城後,要先住在專為使節而設的驿館之中。

  雖然都是來做人質的,可是因為國之大小不同,與大齊的親疏遠近不同,這下榻驿館的禮遇也大不相同。

  比如這燕國的質女曹溪,因為她的母親乃是大齊皇後的親妹,與那皇太子也是正宗的表親,此番前來,明面是結盟為質,實則是想要親上加親,與鳳離梧湊成一對。

  也正因為這一點,驿館裡最好的院落一早就為燕國的嬌客備下,那洗漱的熱湯也魚貫般往曹溪的院落裡送。

  這一幕,勾起了姜秀潤陳年的回憶。

  她的眼睛飄向立在身旁的哥哥,見他唇舌發白,隐隐有些打擺哆嗦的樣子,心裡暗暗心疼,知道他到底是又感染了風寒。

  前世裡姜秀潤年紀太小,加之身在波國時尚且有母親庇佑,身為王女一直嬌養着,不大看得懂眼色高低。

  初來乍到,因為心急着給生病的哥哥讨要熱水卻被人無視冷落,便申斥驿館的仆役不懂待客之道,顧此失彼,也因而與燕國這位蠻橫的嬌女在大廳犯下口角,結下梁子。

  别看姜秀潤平日溫雅謙和,生起氣來卻是嘴不饒人,那才叫罵人不帶髒,捅人不見血。當時氣急而出的幾句,便搶白得曹溪翻白眼,也讓一旁得不到熱水的各國王子王女們轟然大笑,連聲叫好。

  隻是那時姜秀潤不知,這驿館裡遍布着皇太子的眼線。雖然隻是兩位王女争搶熱水的小事,卻也一五一十地傳到了鳳離梧的耳中。

  于是便有了三日之後的大殿上,皇太子斥她品德不端,面容媚色,乃是禍國妖姬之相貌的關節。

  這也是後來秦诏閑來無事,當成笑話說給姜秀潤,才知那太子為何厭惡她如此,在朝堂上刁難。

  如今重新回到這番境遇裡,姜秀潤的眼界胸懷卻也大不相同。

  波國的王女,也許曾經尊顯,可是在這大齊的都城裡,鳳凰拔毛不如山雞來得體面,在這一院子的王子王孫裡,一個小國不入流的王子王女算個什麼?

  與其等着仆役們送水,倒不如自己想辦法來得快些,也免得哥哥病體入侵太甚,如前世一般落下入冬便咳嗽的病根。

  當他們在偏遠一處廂房安頓下來後,申雍老早就不耐一路的艱辛,指令手下看管好兩位王子,再閉緊了各自的嘴巴,切勿說些不該說的。

  吩咐之後,他便帶着親随去找尋城裡的花紅柳巷,買些軟玉溫存,吃些熱酒去了。

  而剩下的幾個侍衛兵卒,也個個乏累,雖然沒有熱水,卻從驿館外買了熱酒來吃,也不甚搭理那病怏怏的王子姜之。

  當初從波國時,那皇後甚至沒有為兩個繼子繼女安排親随侍女。

  姜秀潤從一個侍衛手裡要了一瓶子燒酒後,先是拿來給哥哥搓熱脖子與胸膛,驅了驅肺部的寒氣。

  姜之此時已經病得無精打采,隻躺在床上讓妹妹擺布,嘴裡嘶啞道:“潤兒,你怎麼敢改國書……”

  秀潤一如小時那般,摸了摸哥哥的頭,和緩道:“哥哥莫急,申将軍已經答應隐瞞,我不用入宮,跟你一樣在城裡建府居住不是很好?”

  說完,她讓哥哥先休息,自己走出去找了一名好說話的侍衛,去了後院,指使着他用木桶從井裡打了一桶冷水。

  “姜姬……不對,是公子姜……您讓小的打水也無用,小的都問過了,那驿館四口竈上的大鍋都在熱水,全都先給燕國的使節用度,等他們用完,緊接着便是趙國、魏國……壓根就輪不到我們啊!”

  姜秀潤在井邊搓了搓手,溫和道地:“這院子裡不是有些青磚嗎?勞煩幫我壘成個簡易的爐竈,那車上不還有裝手爐用的細竹炭嗎?将竹炭點燃,燒熱一銅壺水,夠哥哥吃藥暖胃就夠了……有了熱水,你們這些侍衛也不必喝冷酒,免得傷了腸胃。”

  那侍衛原本是不願,心道申将軍都不看重這一對王子王女,自己又何苦做白工?

  可是一看姜姬在寒風裡凍得煞白的小臉,可憐見的,被自己親父送到這千裡之外,又要強裝個男人照顧着自己的哥哥,也怪不容易的。

  加之姜秀潤說話語氣和緩,跟他們這些下人說話,竟是比跟申将軍還和氣,毫無王女的架子,更是招人心軟。

于是那侍衛二話不說,壘砌起了簡單的小爐竈,而用馬車上的竹炭在這雜工劈柴的後院裡,不聲不響地燒上幾壺熱水還是富富有餘的。

  燒完水後,姜秀潤讓侍衛推倒爐竈,免得惹來驿館下人申斥,她先提水回院子。

  當姜秀潤用披風掩好了水壺,提着熱水穿過偏廳準備回到自己院落時,正聽見一陣吵嚷聲。

  原來是各國的質子們久久等不來熱湯泡腳溫手,紛紛派仆役去催促驿館的下人,下人們語氣不善,漸漸起了口角。

  仆役争吵,主子們紛紛觀戰,漸漸也下場争吵。

  隻是這一世姜秀潤不出頭,領頭鬧事的已經換了人。

  說起來,這也是一員女中悍将,乃是南韓的王女田瑩,南韓最近幾年國力漸強,隐隐有跟大齊分庭抗禮之勢。這次締結新盟約,居然連質子也不派一個,隻送了韓王的小女兒田瑩過來,也是想打着與齊王的皇子婚配的主意。

  而正好來前廳用餐的曹溪聽到了田瑩申斥驿館的下人,分明指桑罵槐。她一早便打聽了入京的王女名姓,南韓風頭正健,指派一名王女前來的意圖太明顯,隐隐也是沖着她的表哥來的。

  這麼一般心有芥蒂,曹姬便再也聽不下去,冷言冷語地嘲諷着田瑩自不量力。

  可惜曹溪不知,日後她雖然如願嫁給了表哥鳳離梧成為太子妃,可是那位表哥對她卻是尊敬有餘,寵愛不足,後來被這田瑩搶了恩寵,待得大齊滅了燕國之後,她更是一朝被廢,黯然收場。

  争搶熱水有什麼看頭?搶男人時,才更花樣百出,好看得緊呢!

  隻是那位皇太子豈是凡花俗草所能挽留,曹溪也好,田瑩也罷,最後都不過是鳳離梧整頓河山,殲滅諸國的棋子罷了。

  這位大齊的顯貴皇子,愛江山甚于愛美人啊!

  這輩子的姜秀潤看透了世事,懶得下場做棋子,連熱鬧也不想看,隻加快腳步回了自己院子。

  她方才管廚下要了一大塊姜,回到屋子裡,将自己研磨胭脂所用的小杵洗淨,搗成姜蓉用滾滾的水沖開,拿來給哥哥喝。

  等着一大碗姜水灌下,果然驅寒效果顯著,姜之的身上開始冒汗。姜秀潤趕緊用大被将哥哥捂得嚴實,讓他睡下靜靜發汗。

  因為路遇流民,哥哥的馬車在流民打劫争搶時毀壞,這一路上,這個少年郎便一直騎馬前行。

  曾經尊貴的王子,何曾吃過這等子的苦頭?也難怪一到都城,便支撐不住地病倒了。

  姜秀潤靠着西窗坐下,心裡卻知,到達大齊的都城,并非颠沛流離的結束,這苦日子也不過是剛剛開始。

  她這次假冒王子,大約也不會送去浣衣局洗衣,但是就算能跟哥哥在一起,也是處境艱難。

  各國質子在洛安的府邸,皆由大齊禮司安排賞賜。

  若是強國質子,又或者是父族疼惜,大約都會受到禮遇,加上自己掏腰包用金提升着府宅的方圓闊卓,都能維持着王子的體面。

  可是哥哥當年雖然也有父王賞賜的建府金銀,可是大都拿來給她打點,免得她在浣衣局裡受人欺淩,是以他隻能住進大齊禮司安排的城西舊巷,與一些肉販走卒為伍,淪為大齊各國質子們的笑柄。

  要知道這些個質子們有大半是會各自回國,甚至繼承王位成為國君的。身在大齊,一方面是外交結盟的需要,另一半也是為這些年輕的王子們積攢人脈。

  如今各國動亂,紛紛有争霸之心,若是争取更多的盟國,對自己的母國必将大有裨益。

  不過姜秀潤并不想哥哥像其他的王子們一樣,如此的苦心算計經營。

  波國的國勢衰頹,非人力能阻擋。有父王那般人品卑鄙的篡權賊子為國君,豈有國之忠臣輔佐?

  而哥哥又是個死心眼,若不能時時調撥,讓他變得開明些,很有可能波國被梁國吞并的那一日,他又會如前世一般,以身殉國。

  姜秀潤長歎了一口氣,忍住胸口堵漲的感覺,取來筆紙細細盤算着父王給的那點子金銀的用度。

  依着前世的經驗,往後的幾年裡,父王是不會再慷慨資助,若要兄妹倆在大齊體面的安生下去,必須精打細算。

  不過前世裡,大齊禮司安排的那等落魄宅院也不是安身之所。

  姜秀潤的腦子裡迅速盤算的京城裡哪處宅院現在價低,而過幾年的地契價格看漲,心内標明了幾處,容得日後驗看。等盤算了安置府宅的錢銀後,倒是會盈餘些,倒也讓容她稍事歸置,想出些生錢的法子來。

  待得三年後,洛安裡會有一場大亂,隻要她到時候巧妙加以利用,便可趁機帶着哥哥逃離洛安,從此以後更名改姓,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這麼一想,姜秀潤便頓覺自己有了為之努力的目标。

  隻是忙着給哥哥退燒,已經過了飯點,雖然侍衛端來了飯菜,可都是冷碟冷碗的制式菜肴,根本不容病人入口。

  而這時已經過了飯點,那廚房也應該不再嘈雜忙碌了。

  姜秀潤摸出了自己妝盒裡的一隻玉钗,準備拿來賄賂驿館的廚下,給哥哥煮些精細的食物。

  前世裡這等人情錢銀的往來,她也算是駕輕就熟。

  如今身着男裝,一臉青蔥稚嫩的少年模樣,加之嘴甜,态度又誠懇,也甚得幫廚廚娘的歡喜,不光給她熬煮了一鍋山藥糜粥,還另外給她加了一整隻的燒鵝。

  據說這是被燕國的王女退下的,因為那位嬌客被南韓的王女田瑩氣得不輕,全失了胃口。

  燒鵝未被動筷,品相完整,姜秀潤也不嫌棄,端起盤子便往回走,因為此時已經過了飯時,其他的使節都已經安歇下了。此時夜幕低垂下的驿館甚是安靜。

  可當她出了後廚的偏門,正看見有一位個子颀長的青年,身着黑色的皮氅,立在驿館角落的亭子裡。

  在他的身旁,有個高壯的青年正與他說話:“殿下,王後希望您親迎燕國王女,先去丞相府上暫住,以示王後對她的親厚,可您先是便衣來訪,不欲聲張,方才為何一直在長廊裡袖手旁觀,不肯去助一助曹姬?”

  隻聽到那男子渾厚粗犷的聲音,姜秀潤不僅暗暗一打激靈,這聲音她可不會錯認,便是前世霸占了她的那個秦诏!

  而那身着黑氅的男子,必定是大齊尊顯無比的皇太子鳳離梧了!

  原來他竟然親自來到驿館,那麼當年自己那番伶牙俐齒的嘲諷,豈不是也入了皇太子之耳?

  也難怪他會如此刁難自己,難道當年是為心愛的表妹出氣不成?

  隻是她此生最想避開這兩個人,沒想到,竟比前世還早碰面了。想到這,她縮在拐角,想等便服出訪的皇太子走了再出來。

  就在這時,鳳離梧緩緩開口道:“不接了,太聒噪。”

  而說完這句,鳳離梧便邁步順着後門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正晚,月光如水籠罩在鳳離梧的臉上。

  雖然前世已經見慣了這位大齊龍子天生傲然的英姿,姜秀潤還是心内暗暗歎惋:這位皇子罵别人是禍水妖孽時,從不照照銅鑒嗎?一個男人,卻生了那等子唇紅鳳眼,懸鼻飛眉,一副谪仙惑世的模樣,怎麼好意思叫别人妖孽?

  前世裡,那大齊王後的确甚是喜愛自己的外甥女曹溪,叫自己的兒子親自來接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不過這位表哥也太不給臉面,先是來得悄無聲息,可人都來了,甩了一句“聒噪”便要轉身走。

  試問一下,怎麼對得起曹姬以後為他這等藍顔禍水,生撕了三千佳麗的赤膽熱忱?

  隻是她雖不欲偷聽,到底是正撞上了,雖然及時躲到一邊屏息凝神,卻還是被武功高強的秦诏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他警覺朝着姜秀潤藏身的方向走去,同時低聲喝道:“誰!”

  秦诏腿長步大,幾步便來到了轉角處。

  本以為有人躲在暗處意欲對皇子不軌,卻不曾想,卻是為長相清俊的少年,一手提着長柄的燒鍋,另一隻手正抓着包了油紙的燒鵝,那嘴兒也不閑着,竟然正啃吃一條鵝腿,看上去饑不可耐的模樣。

  看秦诏過來,“他”直覺後縮,有一副強裝色厲内荏的光景瞪眼罵道:“大膽,是哪個使節的仆役,走路沒個聲音,是想吓死我嗎?”

  秦诏看這少年雖然瘦弱,卻一副派頭十足的光景,加之衣着華美,一看就應該是哪國的王子,又是一副貪吃的蠢樣,想來也不是刺客。

  秦诏放下心來,卻起了調侃之心,沖着她也瞪眼道:“大晚上的,為何躲在這裡吃肉?”

  姜秀潤卻是一句話都不願同這個前世霸占了她之人多言半句。隻拎着盛粥的砂鍋冷冷道:“想給你主子尋肉也晚了,隻剩這一隻,我又啃過,你還是别處再尋吧。”

  說完便繞開他,急匆匆地離去。

  秦诏并沒有阻攔她。方才他與太子并無商議國政,既然是個貪吃的羸弱少年,自然不足為懼。

  隻是不知這是哪國的質子,長得模樣甚是俊逸,雖然年少,卻能看出日後必定是個翩翩的美男子……秦诏望着那少年細瘦的腰肢背影,一時有些走神。

  不過也是一晃兒的功夫,便趕緊收緊心神,陪着鳳離梧離了驿館,與守在驿館外的侍衛彙合,上馬回東宮去了。

  而這驿館裡便是風雲暗變的江湖,在等待大齊皇帝召見時,各國的質子質女們,也互相将彼此的底細摸了遍。

  姜秀潤照顧哥哥之餘,冷言旁觀,除了風頭正健的曹溪與田瑩外,各國的王子裡倒是有幾個日後的風雲顯赫之人。

  其中一位,便是梁國的王子劉佩——他在大齊三年後,便回了梁國繼承王位。若細細再論一輪,這位便是她父王以後要認的生嫩義父,乃是她砸了骨頭連着筋的幹爺爺。

此時,這些前世裡在諸國中掀起腥風血雨的王侯,大都還是青蔥的光景。乍一看,鮮衣少年,明豔少女成群,甚是養眼。

  隻是因為争搶入宮時觐見齊王的先後排号,驿館門前的馬車旁一時又是氣氛緊張。

  那曹溪因為是王後的親外甥女的緣故,拿到的牌号甚是靠前,一早便身着拖尾長裙,光豔明媚地坐到了馬車裡,得意地飛眼斜看着驿站門口排隊的田瑩。

  一個南韓粗鄙的王女,也配跟她耀武揚威?驿館裡的小吏都是受了宮内侍官交代的,甚是厚待着她,是以她不過是吩咐了自己的侍女去給驿館裡的禮官遞話。那禮官便心領神會,将田瑩排在可靠後的位置上。

  這一靠後不打緊,便意味着田瑩可能要等得午後才能見得齊王——而前世裡,被曹姬這般細心“優待”的卻是姜秀潤。

  因為要謹守入宮禮節,為了防止觐見時因為吃壞肚子而出恭,或者放屁、打嗝一類不雅的事情發生。他們這些質子質女們都是一大早隻喝些米湯填腹,待得召見後才敢進食。

  而那些個午後才被齊王召見的,不光是早上白白餓了肚子,中午也不得進食,被餓得前腔貼後心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前世裡,就因為姜秀潤得罪了曹姬,而被排在了最後,連累病重的哥哥跟着她一起餓肚子。

  今世為人低調些的好處立顯,因為昨日跟着田瑩幫腔的人甚多,都被曹姬使壞排在了後面。

  而像姜氏兄妹這樣沒有用錢銀賄賂禮官的弱國王子王女,排位竟驟然提前,堪堪排在了上午。

  姜之因為及時排汗,晨起時,身體已經輕松大半,寒症不甚明顯了。可是因為妹妹一時膽大,竟然扮成王子模樣去觐見齊王,還是心中惴惴。

  不過姜秀潤卻淡定得很——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又有何畏懼?别看她身為妹妹,可是卻因為要保護哥哥,心内更是變得堅強。

  今日,她穿的依舊是哥哥的禮服。因為身子纖瘦,長衫禮服的肩頭不甚合體,是以她昨夜拆了自己的一件小夾襖,用裡面的棉花将肩頭填滿,攬鏡自照時,倒是有了些少年郎的英偉挺闊。

  而上了馬車後,她又掏出了小銅鑒,細細修飾自己的眉毛,用炭筆輕輕塗開後,原本形狀美好的眉毛,立刻變得如橫卧的毛蟲般粗壯,

  姜秀潤的母親,乃是波國先王的王女。波國的開國先祖,從波斯遠路而來,雖然血脈與中原人數代相融,可是子嗣後代,都帶着微微輪廓鮮明的特點。

  就好比姜秀潤,身着女裝嬌豔無比,可身着男裝時,卻也帶着英氣。但現在這兩條粗眉趴卧在額頭,便叫人隻覺得五官不甚協調,滿臉說不出的别扭了。

  姜秀潤覺得很滿意。等她改裝完畢時,諸國使節的馬車隊已經到了大齊的宮殿門前。

  除了先去觐見齊王的質子質女外,其他的都在中庭等候。

  大齊如今國力強盛,給諸位質子質女們的下馬威也含而不露。這些少年少年們一個挨着一個的立定排隊。

  姜秀潤的身前是哥哥,而她身後正是梁國的質子劉佩。她等得無聊時,無意中回頭,便發現那劉佩正盯着她看。姜秀潤瞟了他一眼,一臉斯文的他也不閃避眼神,隻是盯着她的眉毛看。

  姜秀潤回避了他的眼神,轉過頭來,也不再四處張望,隻一心等着大齊的皇帝召見哥哥與她。

  快要臨近午時,終于輪到波國使者觐見。

  波國雖然羸弱,但因國土正是中原與西域接壤處,各地商賈往來通商頻繁,也算富庶,因為兵力不夠強盛,急需強國保護,是以自從與大齊結盟後,每次呈交的禮單都是金光閃閃,透着錢銀的香醇。

  是以大齊端慶帝召見兩位波國王子王女時,龍顔上也是擔着三分笑意的。

  不過這點子微笑,在聽到了波國國君親自撰寫的國書之後,便土崩瓦解,龍顔驟變。

  當太監略帶顫音的聲音方歇,所有人眼眶欲裂,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位“容貌昳麗”的公子小姜身上。

  朝臣們也是驚了,且不論自家郡王的口味嗜好,這等子楞頭楞腦,癡眉傻目的少年也算容貌昳麗?這安頓枕席的自信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一時間大殿有些安靜,連一旁的禮官都不知所措,想要開口申斥這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蠻,又覺得自己此時開口,都有給自己的陛下潑髒水的意思。

  端慶帝眉毛高挑,似要龍顔震怒,開口怒斥。

  就在這時,一直鞠禮的姜秀潤擡頭道:“陛下,請相信我父王的話,要知父王久聞陛下有頭疾之症,這才派某前來大齊,某精通鑽研波國巫醫之術,對按摩頭穴治療頭疾也很有本事,若陛下不嫌棄,可否容某伴陛下左右,為陛下診治,讓陛下能安頓枕席。”

  說完,她竟然半挽起袖子,兩手交握,将手指關節弄得咔咔作響,似乎下一刻便要在這大殿上為端慶帝“安頓枕席”了。

  前世在洛安居住經年,姜秀潤早就能說出一口純正的齊地方言了。

  可是現在,她故意重拾鄉音,說的話不光文理不通,還夾雜着邊疆小鄉的鄉土味。兩條濃眉下的眼神質樸而赤誠,态度不卑不亢,帶着不通禮數少年郎直愣愣的勁頭。

  這等少年,通身上下毫無媚色,又很自然地解釋了那安頓枕席乃是治療頭痛,讓大齊陛下安穩睡眠之意,入情入理叫人發難不得。

  至于這容貌昳麗之詞,大約是那波國皇帝跟他這小兒子一般,都是個文理不通,不知天高地厚的貨色,也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詞句便拿來一用。

  再說,誰家的孩子誰家愛!在人家親爹的眼裡,自己那生得兩條卧蠶眉毛的兒子便是驚世絕倫的美少年,你又能怎樣?

  這時若大聲斥責波國意欲污蔑聖譽,嘲諷大齊的皇帝喜好男色,便有些為難鄉巴佬的意思。

  端慶帝微陳龍顔靜默了一會後,覺得氣息平穩了,才冷冷開口道:“爾等遠道而來,便是大齊的座上客,不過是偶感風寒時的病症,何勞公子勞神?與你的兄長去禮部領取長住的書碟去吧。”

  說完揮了揮手,便示意宮人趕緊領着這鄉土味的美少年下殿離開,免得繼續污濁了龍眼。

  而那大齊的皇太子更是一眼都沒有飄向這個叫“姜禾潤”的鄉土少年,隻垂眉立在一旁,一副泰然不驚的樣子。

  倒是立在鳳離梧身旁的秦诏面露異色,接連看了這位公子小姜好幾眼。

  從大殿出來後,姜秀潤長吐了一口氣。而身旁的兄長,卻已經是衣衫浸透,冒了一層又一層的虛汗。

  他能不怕嗎?自己這個妹妹何時這麼膽大?從進了洛安城後,就變得極有主意的樣子,倒顯得他這個兄長是年幼無知的弟弟一般。

  姜秀潤心情極好,她知從此以後很長的時間,自己都要以“姜禾潤”的面目示人,但是少了皇太子的“照拂”,也算是要好過上許多。

  而兩人準備離開時,那田瑩還在苦等着,因為腹中饑餓,面目也怨恨愁苦,看到有人面聖離開,皆是惡狠狠地瞪上一眼。

  待兄妹倆出了齊宮,去禮部領了書碟,那禮官便問他們是要居住在禮部安排的居所,還是自己準備出銀兩再提高些規格。

  姜秀潤一早便跟兄長打過招呼,直言不要禮部安排的居所,而是自己購置府宅。

  出了禮部,姜秀潤也算駕輕就熟,上了馬車後,便帶着兄長去京城裡有名的小吃雲集的巷子裡吃飯。

  這裡有一家飯館,店面不大,但飯食入味,價錢公道,不是長居的洛安人,是尋不到此處的。

  二人落座後,姜秀潤便點了這店裡有名的烤野雉,還有荷葉焖飯。

  打開緊裹的荷葉後,裡面大齊特有的香米都浸了豬油,調味之後香氣撲鼻。

  兄妹倆也是饑腸辘辘,又是正長身體的時候,吃起飯食來甚是專注。

  小飯館裡顧客盈門,除了姜氏兄妹外,還有些老早便打聽了京城特色的外地使節前來品嘗滋味。

  片刻的功夫,便有三四個曾經同住驿館的各國質子結伴前來食飯。

  這幾位也是在驿館便結下了交情,一邊點菜點酒,一邊議論着方才面聖的事情。

  有個人唏噓道:“想那南韓,也算是國力鼎盛,可是王女卻因為久候,暈倒在了中庭,那陪伴王女的使節大罵有人使壞,故意将王女排在了後面,如此輕視南韓,這是要引起兩國紛争啊!”

  另一位公子噗嗤笑道:“昨日與曹姬罵陣時,田姬何等健勇,怎麼突然暈倒?我眼見她暈時,沖着一旁的侍女使了眼色,讓那侍女及時扶将住她,免得跌在石闆地上。這暈不暈,還真不好說……”

  姜秀潤低頭吃飯,卻聽得明白。真不愧是前世鬥倒了曹太子妃的貴女,這給人上藥的本事也一等一。

  南韓王女這麼暈倒,齊帝一定要給南韓臉面,必定要細查排名之事。南韓的使節再哭訴下,這麼一來,那曹溪脫不開幹系,就算王後再喜歡她,也顯露出她心胸狹窄的小家子氣。

  這齊帝若是認定曹溪不省心,大齊兒媳婦的顯貴之路,可就不好走了!

  不過這也不幹她什麼事,一會吃完飯,與哥哥選買府宅才是正經。

  而兩人吃完飯後,那一直不見露頭的申雍這才得了下面侍衛的通報,姗姗來遲,前來此處找尋他們。

  姜秀潤倒是能猜出申雍心内的主意,大約是怕自己去面聖時,東窗事發,是以讓他兄妹二人帶着侍衛前往,而他自己卻老早躲起來,隻待局面不對,便自己先逃跑出城。

  而如今看風平浪靜,有驚無險,申雍這才露面。

  若是她沒猜錯,申雍是打算如前世一般,前來跟哥哥虛報一路的花銷,趁機克扣大半父王賞賜給他們的建府的金銀。

想到這,姜秀潤便搶在他前開口道:“方才哥哥已經退了禮司配置設定的府宅,一會我們要去選買宅院,還請申将軍将錢箱的鑰匙拿來。”

  申雍壓根沒有想到,隻自己不在的這一會功夫,兄妹倆竟然自作主張退了大齊禮部安排的府宅。

  兩個無知小兒!

  他頓時拉下臉道:“二位公子怎麼連問都不問下我?這一路的吃銷,哪裡不用金銀?國君為了籌備進獻大齊的歲貢,已經傾其所有,國庫空虛的很,原本給二位王子預備的便不多,這剩下的,哪裡夠買府宅?簡直是異想天開!”

  這話一出口,頓時叫姜之愧疚不已,直覺自己方才不該任由妹妹主張,倒給父王增添負累,如果錢銀不夠,怎麼好寫信再要錢?

  可是這話騙得了姜之,卻過不去姜秀潤那一關。

  她眉眼不動地聽申雍哭完窮後,斯條慢理道:“如果沒記錯,父王臨行時,賞賜我們兄妹赤金一百根。而我們沿途走的驿路,路過的梁、燕、陳國,均是物價與我們波國相仿,因為不耐他們當地的飲食,我們的吃喝均是自帶的炸肉幹和烤餅,申将軍你稍微講究些,每到一處,會派侍衛去買整隻的羊來吃。沿途而來,往多了算是五隻羊而已,換成金的話,不足一根,更何況你領差事時,也有另外的路資錢銀,怎麼就把我們置辦府宅的錢花了大半呢?”

  這筆帳算的,哪裡像宮中嬌養的小王女?倒像是世故油條的商賈一般,細撥算盤,慢慢理賬。

  申雍沒想到這位平日養在宮内的王女會如此精通世務,一時語塞,可到底是仗着此時遠離波國,兩個王子王女也沒有什麼仗勢,隻蠻橫道:“小公子你久居宮中,哪裡會算物價?我說花了,便花了!”

  姜秀潤一笑,此時将粗畫的眉毛擦掉的她,又恢複英姿少年的光景,這麼微微擡起下巴的模樣,說不出的慵懶而倨傲,她說道:“申将軍,還真以為遠離波國,身在齊地,你就成了一言九鼎的王了?此時我身後的酒館裡,便有各國的質子使節在此。你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在這大街上抱着你的大腿哭喊,求求你不要克扣我們兄弟的銀兩?”

  申雍都要被氣樂了,瞪眼道:“小公子,你這是為何?”

  “要知道我們波國可是各國往來經商之地,我們兄弟在京城裡過得孤苦,竟然連建府的錢銀都被護送的将軍貪墨了。今日你不給足我錢銀,我們兄弟明日便守着洛安城最繁華的街市挂牌要飯!這麼天大的笑話,你看會不會傳到我父王的耳裡?父王那麼好面子的人,又會不會相信你買了五隻羊,卻花了一百條金的鬼話!”

  說完,姜秀潤竟然突然撲了過去,抱着申雍的大腿便要哭喊。

  申雍沒想到這小娘皮這麼不按章法出牌,連王女的禮儀都不要了,簡直是市井無賴之舉!吓得他連忙高喝:“王……王子何必如此,那錢銀的确是花了,大不了我拿自己的私用填補,給你們兄弟便是!”

  就在這時,姜秀潤的身後有聲音傳來:“既然這樣,那我就替波國的兩位王子做個鑒證,還請這位将軍不要食言啊!”

  姜氏二兄妹回頭一看,原來正是梁國的王子劉佩。

  原來他也來這食肆用餐,在一旁也不知聽了多久的笑話。

  申雍也認得這是波國的鄰國——梁國的王子,話已經出口,覆水難收,一會也隻能乖乖交出鑰匙,将一百根金交給這姜氏二兄妹。

  他不由得心内暗自唾罵:原以為是肥美的差事,卻這般碎催!先是鬧出小娘皮篡改國書,改換性别的幺蛾子,然後便是中飽私囊的盤算打了水漂,現在便要早些回到波國,再暗中派人殺了這女人,滅口加洩憤!

  申雍一邊暗下毒計一邊氣哼哼的走了。

  而姜之這時也反應了過來,申将軍方才的哭窮大有水分。此時波國與梁國邊境太平,也算是無事鄰居,是以待申雍走了,便轉身向劉佩道謝。

  劉佩微笑着拱手道:“這種舉手之勞,不必道謝。倒是公子小姜的果敢叫人欽佩。”

  姜秀潤擡眼看他,發現這位幹祖父的眼睛正盯着她的眉毛,嘴角微微帶笑。

  劉佩身材高大,長相斯文,雖然不若鳳離梧那種妖孽之華美,卻也俊逸十足。若是隻看外表,這絕對是為謙謙公子,半點沒有後世裡,吞并鄰國,與齊國分庭抗禮的狡詐。

  她倒是知道,他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笑自己前後變化甚大。不過女人能描眉畫眼,難道就不準男人在面見君王前,稍事打扮下?

  姜秀潤對于這個忘她母國之人無甚好感,是以也僅僅揮袖抱拳以示謝意。

  不過姜之與劉佩倒是一見甚歡,當劉培提議過幾日等他們安頓完畢後,他會攜友來姜府作客時,姜之也欣然同意。

  姜秀潤在一旁雖然聽得皺眉,卻未阻攔。

  前世裡,哥哥過得拮據,衣着吃用上不得台面,在洛安城裡無人問津,更與質子裡的佼佼者們毫無交集。

  這些質子們大都是能回過繼承王位的,來洛安城裡與其說是結盟為質,倒不如說是來求學的。

  比如說這劉佩,他的母親是齊國的華勺公主,與現在的齊王是嫡親的兄妹。是以此番來齊國為質,對他來說,不過是回外公家裡做客一般。

  而因為母親人脈的緣故,他也與齊國都城的顯貴相熟,以後的幾年宴會賓客不斷。

  前世裡的哥哥,哪裡會有與此等風雲人物交往的機會?

  姜秀潤希望今世的哥哥能夠改變,不要如前世那般迂腐,雖然明知劉佩乃是以後吞并波國的虎狼,可是此時惡狼尚且沒有長出利爪獠牙,哥哥若能借着他多認識些人物,也是好的。

  于是與劉佩定下日子後,兄妹二人便去了申雍那裡接了錢銀箱子。

  申雍忒特意留了幾個親信作為陪伴質子的侍衛,暗自吩咐了這幾個侍衛幾句,讓他們日後按着他的書信行事後,便氣哼哼地啟程回國了。

  臨行前,他望向姜秀潤的惡狠狠的眼神,讓她心内警醒。

  小肚雞腸的申雍絕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他留下的這些侍衛們也不甚可靠,遲早都是要替換掉的。

  想到這,姜秀潤先跟哥哥去看了自己先盤算好的宅院。

  這是一座老巷子裡的舊宅,庭院不大,但勝在房屋修繕保持較好,裡面家具擺設也齊全。

  姜秀潤之是以選了這裡,乃是因為再過半年,這老巷子的旁邊将修建一所書院。名震諸國的大儒李夫子将來這裡講學。

  到時候相鄰幾條巷子的屋宅價錢飛漲,将會住滿各國求學的學子們。

  臨窗靜聽讀書聲,依牆淺誦聖人經。

  這等子書香氣十足的府宅,便是孟母三遷,求之不得之地。

  哥哥也不過大了自己兩歲,也正是求學若渴之際,若能跟随大儒學習濟世做人之理,必定能改變不少!

  這宅院此時價錢不甚高,前宅後雜院,外帶小花園,還有西側的馬廄齊備,也不過是二十金。

  這價錢以後是要上漲五六倍的,姜秀潤甚至都沒有讨價還價,很豪爽地與舊屋主立下字據,又去當地的官府過戶的地契,蓋了官章。

  辦好了地契手續後,姜秀潤讓侍衛将自己和哥哥的衣物箱子搬到各自的房間裡。

  安置家當後,她又叫來當地的人牙,準備選買了兩名侍女。

  人牙引她來到人市,讓她親自揀選。

  隻是那些個長相清秀的,她一一掠過,最後将目光落定在一對長相五大三粗的姐妹身上。那姐姐還好,隻是妹妹長相太粗陋,竟然半邊臉都是紫紅色的胎記。

  姜秀潤死死盯看着她半天,開口向人牙詢問這兩姐妹的情況。

  人牙原是不指望這兩姐妹能有人買,見這位小公子問起,立刻忙不疊地說開了。

  這對姐妹據說是從相鄰的惠國逃荒而來,父母都餓死病死了,她們乃是賣身葬府,隻要肯付兩口薄館錢,便可簽下身契。

  沒等人牙介紹完,姜秀潤便開口道:“就是她們倆了。”

  這話叫兩姐妹都甚是詫異。要知道這位衣着華麗的貴客是要選買侍女的。像她們這樣的來自鄉下逃荒女,大多是上不得台面,不過是挑水擔柴的粗使丫鬟而已。

  姜秀潤付了錢銀,便将衣衫褴褛的二女領回了府中。

  叫白英的姐姐去伺奉哥哥的起居。而那個叫白淺的妹妹卻留給了自己。

  白淺明顯比她姐姐要來得膽大直爽,待得換了衣服後,也是不卑不亢地鞠禮問道:“敢問這位公子,為何選我這等醜陋之人為侍女。難道公子身為王侯之子不怕人笑話嗎?”

  姜秀潤心裡道:就算天天逛人牙集市,也不見得能買到你這等奇貨!

  兩口薄館也不過五兩銀子爾,卻能買來了将來名震諸國的無鹽女将軍——白淺,這是姜秀潤出門前絕沒有想到的。

  這位将來乃是大齊太子的左膀右臂,一把橫掃諸國的利刃煞神。

  隻是此時的白淺還很落魄,若不是因為她臉上的那塊紅色的胎記,姜秀潤也是差點沒認出來。

  當然,姜秀潤也不可能說出,你日後将會以女兒身參加武試,将一群男人打得屁滾尿流,拔得頭籌,成為振國将軍的話。

  于是隻微笑道:“我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

  那白淺也不再問,隻手腳利落地替姜秀潤收拾好屋舍,整理好衣物。收拾花園子時,看見小徑間有幾隻碩鼠飛快跑過,不待侍衛反應,她八寸大腳狠狠落下,将四處逃竄的老鼠踩個稀巴爛。

  隻看得那幾個侍衛面面相觑,覺得這娘們有點邪性。

晉江文|已完結 放心閱讀

《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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