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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說苻生:我嗜殺,我變态,我亂政,但我真的是個好皇帝

作者:顧道驚城

桓溫第一次北伐結束之後,前秦帝國的皇帝苻健就病逝了,接班人是苻健的第三子苻生。

史書在說起苻生的時候,那是各種負面評價全用上了,給人的感覺就是:苻生根本沒資格當皇帝,因為他是一個變态殺人狂。

長生慘虐,禀自率由。睹辰象之災,謂法星之夜飲。忍生靈之命,疑猛獸之朝饑。但肆毒于刑殘,曾無心于戒懼。招亂速禍,不亦宜乎?——《晉書》·卷一百十五·載記第十五

在我看來:這種說法相當不靠譜。苻健有十多個兒子,其中苻騰、苻柳、苻幼、苻武和苻瘦都是有能力獨當一面的幹練之才。在有多個選擇的前提下,苻健又不是弱智,為什麼會選一個變态殺人狂來接班呢?

關于苻生的醜化,充滿了主觀臆斷和雙重标準,史學家對苻生的傲慢與偏見,字裡行間根本遮掩不住。

細說苻生:我嗜殺,我變态,我亂政,但我真的是個好皇帝

苻生剛繼位,就殺了自己的妻子梁皇後、嶽父梁安、妻舅毛貴和梁皇後的同族梁楞。對此,史書是千篇一律地譴責和斥罵,卻根本不分析苻生殺人的動機。給人的感覺就是:苻生閑着沒事殺人玩。

生曰“皇後與朕對臨天下,亦足以塞大喪之變。毛太傅、梁車騎、梁仆射受遺輔政,可謂大臣也”于是殺其妻梁氏及太傅毛貴,車騎、尚書令梁楞,左仆射梁安。——《晉書》·卷一百十二·載記第十二

我們再看看苻生之後的苻堅是怎麼做的。

苻法是苻堅的大哥,他殺死苻生之後,把皇位讓給了苻堅。苻堅繼位之後,立刻殺死了苻法。

初,堅母以法長而賢,又得衆心,懼終為變,至此,遣殺之。——《晉書》·卷一百十三·載記第十三

苻雙是苻堅的胞弟,後來起兵反抗苻堅。苻堅殺苻雙時,他的母親希望給苻雙留一個後代,被苻堅拒絕。

苟太後曰:“廋與雙俱反,雙獨不得置後,何也?”堅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高祖之子不可以無後。至于仲群,不顧太後,謀危宗廟,天下之法,不可私也。”——《資治通鑒》·晉紀二十三

如果我們把苻堅殺苻法和苻雙的原因隐去,直接說苻堅繼位以後,殺死了哥哥苻法和弟弟苻雙,那苻堅肯定也像苻生一樣,是個變态殺人狂。

可苻堅為什麼殺人被記錄在案,我們或多或少能了解苻堅殺人的動機。可苻生為什麼殺人卻沒人說得清楚,于是一個殘暴到令人發指的變态殺人狂橫空出世了。

細說苻生:我嗜殺,我變态,我亂政,但我真的是個好皇帝

苻生為什麼要殺妻族和母族的重要人物?肯定是為了權力。他的做法,和苻堅殺兄弟并沒有本質差別。但史書完全是在用不同的标準,差別對待苻生和苻堅。

苻生的妻族為什麼被殺?因為他們的權勢太大,隐然有了威脅皇權的資格。

苻健臨終前,命魚遵、雷弱兒、毛貴、王堕、梁楞、梁安、段純和辛牢八人接受遺诏輔政。這些人能獲得輔政的資格,絕不是因為苻健信任他們,而是因為他們背後都有強大的勢力支援。

基于這個原因,苻健不得不讓他們八人輔政。但苻健也給苻生留下了遺言:“如果這些輔政大臣不聽話,你就殺死他們。”

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師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資治通鑒》·晉紀二十二

梁安(梁皇後的父親)、毛貴(梁皇後的舅舅)和梁楞(梁皇後的同族)都是輔政大臣,三人聯手推出梁皇後管理後宮,這就是赤裸裸地幹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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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生殺雷弱兒,也被認為是變态殺人的瘋病發作。其實我們還可以做一番對比,看看史官是怎麼記錄苻堅殺樊世的。

苻生重用董榮和趙韶,雷弱兒自恃位高權重,公然挑釁董榮和趙韶。皇帝的寵臣就是皇權的代表,雷弱兒的做法自然觸及了苻生的底線,于是苻生殺了他。

弱兒,南安羌酋也,剛鲠好直言,見生嬖臣趙韶、董榮亂政,每大言于朝,故榮等谮而誅之。——《晉書》·卷一百十二·載記第十二

苻堅重用王猛,樊世自恃位高權重,公然無視王猛。皇帝的寵臣就是皇權的代表,樊世的做法自然觸及了苻堅的底線,于是苻堅殺了他。

王猛親寵愈密,朝政莫不由之。特進樊世,氐豪也,有大勳于苻氏,負氣倨傲,衆辱猛曰:“吾輩與先帝共興事業,而不預時權。君無汗馬之勞,何敢專管大任。是為我耕稼而君食之乎?”——《晉書》·卷一百十三·載記第十三

對比一下雷弱兒與樊世之死,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們都是自恃位高權重,于是公然挑釁皇權,最終被皇帝殺死。

至于苻生殺王堕,也是出于這種原因,挑釁皇權者殺無赦。我無意評價這種做法對或不對,但至少可以肯定:苻生不是心理變态,無緣無故殺人。

秦司空王堕性剛峻,右仆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堕疾之如仇,每朝,見榮未嘗與之言。——《資治通鑒》·晉紀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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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說雷弱兒、王堕死得冤枉,我想請問:難道樊世死得就不冤枉嗎?我們之是以會把雷弱兒、王堕和樊世差別對待,完全是因為史書過分誇大了雷弱兒、王堕的忠貞和無辜,也過分誇大了樊世的無法無天。

而看過我寫殷浩北伐的讀者應該還記得,殷浩曾收買過梁安和雷弱兒等人。呂思勉先生認為:正是因為他們有通晉的嫌疑,是以才被苻生殺死。而劉知幾更是在《史通通釋》中寫道:“昔秦人不死,驗苻生之厚誣;蜀老猶存,知葛亮之多枉。斯則自古所歎,豈獨于今哉?”

凡是被苻生殺死的都是忠臣良将,凡是被苻堅殺死的都是罪有應得。如果這都不算雙重标準,那我真不知道什麼才是雙重标準。

因為王猛的曆史地位非常高,是以苻堅重用王猛也被很多人吹噓,與王猛唱反調的樊世當然是罪無可恕。而被苻生重用的董榮和趙韶則不像王猛那樣出彩,是以大家都認為雷弱兒和王堕死得冤枉。

可如果我們看一看史書的記載,就會發現事實不是這樣。

當苻生重用董榮和趙韶時,前秦的豪門士族激烈反對;當苻堅重用王猛時,前秦的豪門士族同樣激烈反對。

時猛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内外,宗戚舊臣皆害其寵。——《晉書》·卷一百十四·載記第十四

苻生殺死了強太後的弟弟強平,苻堅同樣放任王猛殺死了強太後的弟弟強德。

其實也是一回事,隻不過史書極力渲染強平的忠貞,極力誇大強德的邪惡。是以苻生殺強平是罪惡,而苻堅放任王猛殺強德是大義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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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宣傳的常見套路就是如此:用強烈的感情色彩來模糊曆史事實背後的真相,誰敢追根究底就是大逆不道。我們經常能看到正義大戰邪惡的故事,這就是政治宣傳的結果。

人都是複雜多樣的,無惡不作的罪犯有可能做過好事,大公無私的守法良民也有可能做過昧良心的事情。雖然這并不能改變罪犯和守法良民的基本屬性,但至少可以讓我們明白一個事實:沒有人是純黑或純白的。

苻生和苻堅都堅定地走上了壓制豪門士族的道路,隻不過苻生沒走幾步就跌倒了,而苻堅走了很遠。

苻生為什麼會失敗?在我看來,是因為苻生的步子邁得太大、走得太急,并沒有按照他父親苻健說的那樣“宜漸除之”。

也有人說:苻堅對豪門士族的殺戮遠不如苻生殘酷。但我們必須要明白一點:苻堅對豪門士族的打擊,建立在苻生殘酷殺戮的基礎之上。

苻生把有影響力的豪門士族殺了個遍,等苻堅接手之後,朝堂上的豪門士族早已遠非昔日可比,苻堅自然可以從容一些。比如說被苻堅殺死的樊世,與雷弱兒、梁安和毛貴等人比起來,樊世之流隻不過是無名小卒。如果不是苻生把前排就坐的豪門士族殺得一幹二淨,哪能輪到樊世出頭呢?

從這個角度來說:苻生的工作是攻堅,苻堅的工作是收尾,兩者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沒有苻生的大殺特殺,苻堅哪能那麼輕易地重用王猛呢?豪門士族欺負皇帝從來都是不留情的,大家看看東晉的王敦之亂就應該明白這一點。王猛之是以能在一年内連升五級,是因為皇權強大。如果沒有苻生的大殺特殺,苻堅的皇權憑什麼強大呢?

一切正如樊世所言:“這帝國是我們打下來的,你王猛算個什麼東西,敢對我們指手劃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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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苻生統治期間,從潼關到長安城,虎狼大白天就成群結隊,當地人根本無法正常生活,隻能聚集在一起防範虎狼吃人,但還是有許多人被虎狼吃掉。苻生聽到這種消息之後卻說:“虎狼餓了當然要吃人,吃飽就好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據說:在苻生統治期間,苻生成天拿着刀劍斧鑿弓箭,看誰不順眼就親自殺死誰。

據說:苻生飲酒不分晝夜,一連幾個月不出宮門。更喜歡活剝人的臉皮,讓這些血肉模糊的人為他跳舞。

大家仔細想想,這是正常人的行為嗎?這分明就是一個變态的瘋子啊!而就在這個變态的瘋子統治期間,前秦帝國一直處于上升期:前涼臣服,姚氏投降,東晉不敢側目。一個變态的瘋子居然能有如此成績,豈不讓中國曆史上的許多明君羞愧無地?

大家可以再聯想一下:昌邑王劉賀隻當了二十七天皇帝,卻犯了一千多條罪;帶兵攻打司馬昭的魏帝曹髦是一個邪惡變态的人;神秘消失的建文帝朱允炆則最喜歡與老母豬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失勢的政治人物不配獲得公正評價,這就是我們的傳統史觀,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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