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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自行车创始人的童年

作者:王嘟仑

第二章 童年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李煜 《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人生如梦,世易时移。国民政府败走台湾之时,许多官员都跟着迁往台北。韩汝智先生当时是先携家眷去了香港,在那里等候安排,他满心以为可以像其他同僚一般,不久后便会举家迁到台湾、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后来国民党内并没有派出任何代表和他联络或安排前往台湾的事宜。也许这和韩汝智先生平时为人处事太过一丝不苟、不够圆滑和变通,有着很大的关系。老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韩汝智先生做税务局局长的时候,清廉忠直,从不睁只眼、闭只眼,放过那些逃税漏税、做假帐的企业和机构,更没有贪污受贿过。那时共产党内不时有人找他:“不管是哪个党执政,你都可以用自己的专业继续服务中国人民嘛。”他也曾有过一点点动心。韩先生的机要秘书,孩子们都叫她周大姨的,也曾经被怀疑是地下党。韩汝智先生曾屡次替周大姨解围,自认为对她非常了解,给出了非常高的评语:“工作认真负责,效忠党国、实在不可能是共产党”。直到广州解放后,周大姨出任了广州市妇女联合会会长,韩汝智先生方如梦初醒。事后再回想,平时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的,只是他太容易相信人、而且潜意识里总是不想有什么不幸发生在周大姨身上。其实他事后回想,就连周大姨的老公都是非常可疑的,整日里没有工作但貌似又一直有收入,应该是和周大姨一样,同为共产党的特工了。

论政治敏感性和搞人际关系,韩汝智先生可能不算同侪中的翘楚。论工作业绩和态度,他一向是认真负责、铁面无私,从不损公肥私。每个来送礼的人都被他骂了回去,有时候还要加上一句,“再来就要检举你”。在任何时候税务局局长都是个有实权的肥缺,这没有什么异议。有些人想着当面送礼可能韩局长不太方便收下,便曲径通幽,送礼时直接找官太太韩妻雷碧芳女士。韩汝智先生知道后,给太太也立了规矩:不许接受任何礼品;凡是送到家里而当时又实在无法推脱的,当天晚上也必须安排司机送回去。雷女士经常以此教导孩子,也在朋友面前表扬自己的老公品行端正,以他为荣。

从韩汝智先生给儿子们起的名字上,也可以看出他对品德高洁的看重。“德琦,德玮,德璋,德璜,德璞,德珩”……无不是希望孩子们拥有美好的品德、行事端正。韩德玮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对他说,玮就是镶嵌在帝王宝剑的把手上的宝玉,美好的品德就像美玉一样珍奇、贵重,希望他能够代天行道。《后汉书》记载,“梁惠王玮其照乘之珠,齐威王答以四臣”。母亲也说,德玮代表着捍卫道德的宝剑。韩博士小时候做错事,或者苟同别人做错事,母亲就会问他:咦,你有没有在捍卫道德啊?你是不是德玮呀?母亲的教育方式主要是引导,她很少打孩子。有件事,令韩德玮至今印象非常深刻,有人往家里送来了一套很名贵的首饰,母亲特别喜欢那个样式,等父亲回来时就和他商量能不能留下或付给对方一些钱买下。结果父亲发了脾气,并让司机载着母亲连夜把首饰给送了回去。通过以上种种我们不难想像,因为韩汝智先生的清廉这一家人并没有太多积蓄、在当时的国民党官场上也不可能混得如鱼得水。所以举家搬到香港以后,生活异常窘迫也就不难理解了。韩汝智先生从一个税务局局长,变成了一家小百货店的老板,而且店越开越小,生意每况愈下。

由于香港生活太难了,韩汝智先生曾和妻子商量,毕竟自己还算是个人才,不如回大陆找份工作算了,二人分带几个孩子,总不会饿死。雷女士起初极力反对,选择留居香港,但后来有点被说动了,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老公讨论五个孩子如何分开养的问题。韩德玮偷偷听到一两次,兄弟们知道后都吓坏了。后来三反五反开始,韩氏的祖母算是不大不小的地主,儿子也曾经是国民党官员,经不起很过分的批斗和凌辱,与一名已婚的孙女一同上吊自尽了。噩耗传来,全家伤心大哭,父母也再不提回内地找工作的事。家里后来也决定不做小买卖,开始尝试制造业。

说起来父母都算是饱读诗书,可是韩德玮兄弟五个里面,除了14岁那年早逝的大哥,其他几个学习成绩都很差。韩德玮先生成年后虽然取得了名校的博士学位、并成为知名的激光物理学家,可在童年时期,他是个令父母头疼的调皮捣蛋鬼。解放前,他的幼稚园和小学一、二年级都在广州培正小学就读。那时小韩同学的成绩就经常垫底了。韩德玮回忆说,当时他只觉得学校里的老师们,好像只有音乐、美术和体育老师是可爱的,其他老师个个每天经常板着脸,好像别人欠他们什么一样。他不喜欢那些老师、也从来没有觉得那些老师喜欢他。小韩同学上课的时候完全不能集中精神,总是眺望窗外,有钟看钟盘,算着还有多久才能下课;下课了就飞奔出去荡秋千、玩滑梯、爬墙上树、又蹿又跳……玩的不亦乐乎,现在医学上他这种可能算是个“过动儿”,当时大家说他“很调皮”,听惯不怪。幼稚园的时候他更是休息时间忙着玩不上厕所,在班上当众撒尿两次以上,说起来都难怪当时老师们不喜欢他。

童年时代小韩同学的数学学得尤其差,简直是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已经二年级了,加减数的时候如果超过十,他就要手、脚指并用,冬天不穿凉鞋了没有脚指可以用上他就根本算不过来。学校没有办法,只好安排他留班重读。当时身边的亲戚朋友都觉得这个小人儿又蠢又顽皮,真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其实是一个智商很高的孩子。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小韩同学感兴趣的课程,音乐、美术、体育他还是很喜欢的,在这些课程上成绩倒也不算差。他经常在课余时间画画、雕刻、自制玩具、吹口琴等等,有些甚至是无师自通,全靠自己琢磨出道道的。到了三年级的时候,韩德玮搬回香港,能言善道的母亲帮他转到了名校九龙塘小学,希望换个环境可以激发小韩的学习热情。然而让小韩的母亲意想不到的是,换了新的学校,小韩同学非但没有找到学习热情,倒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欺凌的对象——他的同桌女生叶文心(是香港名建筑公司的富二代)。叶同学斯文可爱,小韩却常在上课时欺负她,成为有模有样的小霸凌一枚。

小韩同学在书桌中间划了一条楚河汉界,同桌的叶同学每次不当心过界,他要么把人家用力怼回去,要么一拳挥将过去,打完还做个鬼脸……小女孩多次向校方哭诉,小韩因此成为校长室的常客。校长叶毕秋女士苦口婆心,小韩同学屡教不改。放学后小韩也常常是不准时回家,往往游荡在外,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发生。“虚晃一拳,挥将过去”,单挑还是群殴都有,经常是脸上挂了彩才回家。韩母为此甚至打过小韩一两次,无奈收效甚微、屡教屡犯。没有任何意外,勉强读了一个学期,小韩就被勒令退了学。巧合的是,六年之后韩母去到一个大户人家做司机兼保姆,照顾五个女孩子的起居,而那家芳龄十六亭亭玉立的大女儿,竟然就是小韩同学当年的同桌叶文心小姐。再见面时叶小姐落落大方,好像不计前嫌,但大家都很腼腆,没有多说话。小韩常替这几位千金小姐画画明星像,各得其乐。当然这些都是日后的故事了。

小韩同学在三年级下学期被开除,母亲思前想后,也为了节省家计,决定将最大的三个孩子再送回解放区广州读书,寄养在自己的大姐家。毕竟想当初,小韩的父亲也是在广州事业有成,成为很受亲朋尊敬的人。

这位孩子们尊敬的大姨妈是位虔诚的基督徒,也是基督教东山浸信会的传道人。广州群庆小学的校长是一位美国归侨、人称“豆腐博士”的科学家的太太,很和蔼,常和师生打成一片。在广州群庆小学四年级,小韩终于遇到了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学习环境和班主任黄老师。黄老师讲的广东话和普通话都带有福建口音,小韩倒觉得很好听、很亲切。黄老师很有爱心,小韩感受到了老师对每个孩子都很真诚的爱。他开始对学习文化课产生了一些兴趣,也开始学普通话,并展现出在游泳上的天赋,但他依然是个不太乖的学生。

当时小孩子们很流行玩“简易橡皮筋弹弓”(把橡皮筋挂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用三公分宽的纸张卷起来再弯成“v”型扣在橡皮筋上拉紧射出作为“子弹”)。孩子的天性就是调皮,主日学以后把老师和牧师教的什么“爱人如己、彼此相爱”都抛在脑后。小孩子们分成两派,打起半真半假的橡皮筋弹弓群架,在人群中追来追去,吵吵闹闹不亦乐乎,偶尔也会误伤无辜路人,给大人批评一两句。为了避免伤人,大家通常是用纸圈起来做弹珠,而非铁做的或玻璃做的弹珠。不料有些太顽皮的男孩子,竟然开始在纸里包上两毫米的铁丝做弹珠,杀伤力一时大增。小韩同学知道但本身并没有这样做。然而在一次群架中,小韩方的某位男同学竟然用这种复合式的纸弹,打瞎了对方阵营一位小朋友的眼睛。因为是打群架,根本无法断定到底是谁下的黑手,所以小韩方的二十几位同学的家长们每一位都筹了一些医药费赔给受了伤害的小朋友。这件事对小韩的震撼很大,本来是小孩子顽皮、闹着玩儿一样的打闹,没想到居然给对方小朋友造成了失明这样大的伤害。后来单眼失明的小朋友在只有十岁的年纪,装了一个假眼。当时广州医学不是很发达,假眼看上去就真的很假很不好看,他变得很自卑。小韩同学感到非常内疚和痛心,从那以后,再也不打弹弓架了,也开始对不幸者有了加倍的同理心。

还在香港的时候,小韩就开始和同住的表哥伍荣熙学游泳。这位表哥是毕业于广州体校的运动健将,动作和教学理念都比较专业(后来这位伍姓表哥更是成为香港先生选举比赛的亚军)。因为从一开始学的就是最正确、最省力的姿势,再加上小韩同学自己在运动上也有些天赋,游泳时好像一点不觉得累,他在不到八岁的时候就能在广州的海印桥(位于广州市市中心,横跨珠江,全长1114米,河宽约两百米)游个来回。现在回想起来,游野泳还是相当危险的。小韩犹记得有一次他在游野泳时遇上了激流,被水卷着冲出了两里多地才勉强上岸。当小韩勉强摸着黑走回姨妈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整个人吓坏了也累瘫了,一到家腿就软了……姨妈在家等的也是异常揪心,不免训了他一顿(姨妈很忙,平常没太多时间关心她们兄弟,給骂也觉得很温心,“原来她也这么在乎我啊”)。直到现在他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小韩同学胆大心不细的特征,那时已初露端倪。韩母知道后,勒令他们不能再去游泳,大哥听话了,但小韩不听大哥的劝告,周末照样去海印桥附近和小朋友一起游泳。又一次,看到有些小朋友光着脚走路,他认为很酷,有样学样,也不穿鞋子。结果炎炎烈日之下,他只能忍痛走一下歇一下最后勉强走到目的地,脚掌都磨破了,以后再也不敢赤脚得瑟了。

当时学校还开了劳动课,给每个小朋友分了块一米左右的农地,可以种菜。到了上课的时候,小韩同学才发现自己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提前准备好蔬菜种子。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跑回学校附近的姨妈家,剪了一株蕃薯藤回来。

这几株蕃薯藤也真是给小韩长脸,越长越旺,枝蔓都伸到了别的同学的地里。老师找到小韩,要求他及时修剪,不要影响到别的小朋友。见自己种的蕃薯藤长势喜人,小韩心中窃喜,老师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几个月之后,小韩的蕃薯藤大获丰收,不仅遮住了全班同学的地,还把手手脚脚伸到了隔壁班同学们的地里。老师叫小韩同学清理,他说,“我一个人做不了,要动员全班同学才行。毕竟都长成这个样子了。” 又过了几个星期,蕃薯藤越长越霸气,老师也动员不了其他同学,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任由整块教学农地变成番薯地,前后还不到一年。要说当时的老师们还真的是很民主和开明的,没有强迫学生们拨了多余的蕃薯藤。其他同学一方面很开心劳动课可以玩别的去了,另一方面经常收成一些番薯回家也是大人小孩都高兴的,当时大多数人家的日子很苦,不无小补,家长们也乐见其成,而小韩也不时带朋友来挖掘零食。(番薯三四百年前从南美洲引进到欧亚大陆,人口从而高速膨胀,小韩亲睹其利)。

小韩的母亲经常到广州看孩子,关心生活和学习情况。在小韩同学的记忆中,常带香味的母亲总是温柔又不失刚强、有知识有主见,持家有方,并帮忙父亲的生意。即使在经济非常困难的日子里,她也尽量满足孩子们在求知上的各种要求,包括音乐、运动、绘画、做玩具等,给他们尽量充分的经济支持和精神上的鼓励。有一次母亲带孩子们去广州荔枝湾游泳,竟然在游泳场馆遇到周大姨。这位韩汝智先生解放前的机要秘书当时已经是广州妇联主席,见到小韩的母亲大吃一惊,“你来做什么?”密谈良久之后,周大姨叫她要尽快带着孩子们回香港,留在广州恐怕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周大姨没有点明任何事情 (之后不久三反五反开始了,国民党的官员和亲属,和地主恶霸们一起清算),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雷碧芳女士自然也心知肚明有什么事要发生,尽快地安排带着三个小孩回了香港。这时小韩在广州刚好读完四年级,他遇到了几位好老师,对学习书本上的知识也增加了一点兴趣。

韩汝智先生的教育理念是:去学校不是求分、而是求学。(广东话“分”与“婚”同声音,很诙谐)他曾经反复对孩子们说:“只要学到知识和本事,分数并不重要”。这个理念即使在今天也很新潮,当时自然非常受到孩子们的认同,却苦了母亲和老师们了。因为平时五个孩子读什么学校、念什么书,更多是雷女士在张罗。回到香港的小韩,入读湾仔知行小学(现已不在)。其时抗战胜利不久,平常严厉的历史老师讲到近代史,经常要痛哭流涕,学生们深受感染之余,也焕发了爱国爱民的热情,就连小韩这样的“差生”,也喜欢上了历史,但考试分数照样很差。他老是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我不是来求“婚”的啊!我老爸都是这么说的啊!

虽然考试分数依旧不佳,小韩的动手能力却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除了画画、雕刻和自创玩具以外,那时候他已经开始自己问妈妈要钱采买原材料如电线、铁皮等等,按自然教科书简易的说明,成功做出电铃、马达等小电动玩具,小伙伴们纷纷点赞,往往共享数日。相形之下,自然课老师对他却没有任何鼓励和赞誉,让小韩同学很失望,表面上却装出大咧咧的样子对同学说,“我才不在乎呢!” 实际上他在乎的不得了,越发不喜欢读书考试(“我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去捧她们的场啊?”)。小孩子嘛,其实还是有点虚荣心的,希望得到大人们的认可和鼓励。

​ 五年级时小韩同学的同桌是一个小帅哥关伟杰,美国归侨子弟,成绩优良,衣着干净,彬彬有礼。但他从不正眼看小韩同学,生怕小韩弄脏他一尘不染的校服。小韩心中不免酸溜溜的,可是后来和这位同学的缘份却是不浅。

小韩九岁回港后就由父母报名参加了香港的渡海泳,从尖沙咀码头一直逆流游到了上环(自一九零六年起举办的“维港渡海泳”是香港一年一度的盛事,随着维多利亚港的航运交通日益繁忙及水质恶化,此项赛事于一九七八年停办。二零一一年,随着水质的极大改善,赛事得以复办)。要知道当时就算是成年人,成功渡海也并不容易,因为中途是不允许停下来休息的。小韩的哥哥也和他一起参加了比赛。父母对俩个儿子说:“谁能成功渡海,就可以得到五十元奖金(当时算得上大奖了)。” 然而小韩的哥哥平时把心思都用在了学习功课上,并没太注意锻炼游泳,渐渐体力不支,不得不中途放弃,上了父母事先准备的救生小艇。 结果是小韩成功渡海,收获奖金港币五十元,他用这笔钱买了两条质量最好的jenson牌的泳裤,和哥哥一人一条。

当初兄弟俩要从广州回香港的时候,哥哥在短短几个星期内就用他自制的正规弹弓用石弹打了二十多只麻雀,且卤好了准备下来,想要送给父母做礼物。小韩也想跟哥哥学打麻雀,却一只也没打到,反而因为不够隐秘或安静而给哥哥嫌弃,说:“以后不要跟我来捣乱”。虽然回到香港的时候,这些“禾花雀”因为处理不当已经有点异味了,但父母还是吃了一些,并且对他的这份心思和手艺大为赞赏。此事也在亲朋中传为佳话。小韩对此颇有些羡慕嫉妒,所以当他游泳胜过哥哥之时,心中难免得意。他兴冲冲地买了泳裤,送给哥哥的时候,说了些“虽然打鸟我不如你,但是游泳你可是比不上我哦”之类的话。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哥哥很不高兴,他也有点后悔不该跑到哥哥面前炫耀,让他下不来台。

三年后,小韩的哥哥德琦在梦游时仍然在做跳水动作,不慎从四楼跌下了楼,不治身亡,年仅十四。对此小韩同学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释怀。他总觉得当初他说的那几句炫耀的话,极大地伤害了哥哥的自尊心,和哥哥在梦游时都在想着游泳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同样一把口,说出的话或造就人或损伤人。小韩同学在那时就决心要多说造就人的话,不要再口出恶言。

哥哥只比小韩大两岁,却非常懂事、会体贴人,朋友无数,他也是兄弟几个里面唯一一个在学习上不用父母操心的孩子。不难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长子的离世让小韩的父母肝肠寸断。父母一直教育孩子们要诚实、体贴、礼貌、多做好事,这些可以说哥哥都做到了。经历了丧子之痛,夫妇感情反而好了起来,这也是他们后来在经济不太好的情况下,还决定再生一个孩子(德珩,henry)的原因。本来希望会是个女孩子,却又是个男的,还是五个儿子!同住的表哥也很调皮,常常对表弟们开玩笑说:“你妈妈是“无女”啊!” “无”与“舞”在广东话中发音相同。小韩告到母亲那里,她听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创意很滑稽。

人生中难免会发生一些事情,比如历经生死,会让人瞬间成长、懂事。在哥哥离开以后,小韩由次子成为家中的长子。他竭尽所能,用心地做一个好大哥,帮助父母照顾弟弟们,就像哥哥活着的时候所做的那样。但他经常觉得自己太本位主义、做的不到位、做的不够好,尤其是学业成绩一直不能跟哥哥相比。

其实又哪里有什么可比性呢,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优缺点。

就像所有死亡都有冗长的回音,所有的记忆也不会随时间而归零。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阴阳相隔以后,那些一起经历过的、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回忆起来也让人唏嘘,让人难过、心痛,有时又让人振作。长眠的人,终归会以另一种方式演绎生命的回响。愿哥哥德琦的灵魂在天上得到安息。

人固有一天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属世的黑暗,不能再压制;人间的痛苦,不用再烦恼。只是活着的人,日子还要继续。蜜蜂采花,甘苦自知;水入器内,方圆自现。落在一个人心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纵使心如雪原,依然要前行。纵使前方多风浪,依然要乘风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