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奋力推开空气,窗外是望不穿的荒野,偶尔闪出几座彩钢房,我知道是进入内蒙古了,熟悉的乌蒙话响起,是来集宁了,下一站就到呼和浩特站了,22个小时的车程没睡几个小时,现在兴奋的坐立不安。下了火车,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才发现天真蓝,云真白,太阳真亮,没离开这儿,你是不知道,这儿有多么亲切 。

我坐上呼市到托县的班车,窗外的建筑充满蒙古包的元素,以前走在街上都不知道。汽车走出市区,在我面前便敞开了一片广阔的原野,深秋的黄土白草,黄土千沟万壑、起伏连绵,白草零星点缀,远处与蓝天相接。太阳又大又亮,空气透明的像不存在,把车里晒的暖洋洋。过了黄河,窗外又是另一番景色,庄稼早已熟透,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长满了玉米、向日葵等等,郁郁苍苍,一片绿色,里面点缀着一片片的金黄和星星点点的浅红和深红。秋的气息已经弥漫大地。
托克托县车站到了,下了车,我一眼就认出我们村的班车,烂的太显眼了,白漆残余,锈渍斑斑,车门闯开着,登车台阶被干泥巴覆盖,车内尘土里夹着蓝烟,气味难闻。我上了车,老农正抽着汗烟,与邻座的后生聊着庄稼,每个座椅都看不出本色了,黑乎乎的,窗缝里尘土溢出。我拣个靠窗口的位置坐下,随后就睡着了。当我睁开眼时,路两旁是望不尽的玉米地,都枯死了,我们这儿十年九旱,今年的庄稼却被淹死了大半,看着让人心酸。车越来越颠簸,我知道快要回村了,车后尘土飞扬,大家都坐不稳了,肯定是上了那条通向村里的土路,窗外的庄稼更是东倒西歪的,赶牛车的大爷吸着汗烟,载着可怜的半车玉米,给我们让路,前面开拖拉机的大叔随着车起伏摇晃,他妻子坐在堆满玉米棒子的车斗上,乌黑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想而知今年的收成。
终于回家了,推开大门,院子里充满了各种声音,还是以前的样子,一群大鹅探长脖子,摇摇摆摆“嘎嘎嘎”的叫;几只鸡悠闲的在院子里觅食,左顾右盼,不时就用爪子刨一刨土,一窝将满月的猪仔哼哼地追着母猪叫,逼着母猪满院转;两只山羊抬起头,盯着我煽情地哀叫,它们是饿了;晒太阳的老黑狗无精打采地过来嗅嗅我,扭头走了。我深深地吸一口,是院子里的粪臭味儿,自然的味道。走进家,门口的角地上放着猪食盆,边上散落些快干了的玉米糊,右边的缝纫机,左边几个愚笨的大沙发,还有面前的两个傻大立柜,都落满了尘土。拐进里间,一个大炕把角地挤的只能容两人并排站,一台色调发绿的彩电播着广告,安了水表的龙头在往大黑瓮里滴水,叮叮咚咚。灶火不时伸出灶口探望,黑锅里发出水将沸的嘶嘶声。很显然,妈妈刚出去,这时有开大门声音,我抬头瞭大门口,是一口大肚子的母猪拱开了大门,后面还跟着一口母猪,随后妈妈跟着回来了,她关上大门,在南房里抓了把草,扔在院子里“来来来”地叫着,院子里所有的家畜都挤了过去,她就着急的往家走。一进门母亲看到了我,晒的黑红的脸露出了笑,笑的很开心,脸上的几道白线,是皱纹,妈妈说:“这是谁的个儿子回来了”,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
第二天,妈妈五点半就起床了,生火,烧水,喂牲口,等我起来,她已去田里了,中午十二点多,才抱着一捆草回来,喂完牲口都一点多了。今天是2012年的中秋节,妈还得做点好菜,就逮了个鸡杀了,生火褪毛,边干着边和我聊天,总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到四点多才炖好。我们刚吃完,碗还没刷,妈又要喂牲口了,七点多才彻底忙完,她的脚才能离开地,坐上一会儿。晚上没做饭,我和妈把剩下的鸡肉热的吃了。坐在炕上,母亲的膝盖就开始疼了,疼的不能弯曲,就吸着火罐问我学校里的事,十点我们就睡了。半夜三点多,母亲突然起来了,开始穿衣服,我问:“妈,你做甚干?”“猪下崽了”,说完她就去了院子。早晨我醒来,母亲还没回来,我穿起衣服到院子里,在猪圈里看到了母亲,她头发上满是灰尘,蹲在母猪旁把每个猪崽摆顺,上下两排十二个小猪含着乳头,慑慑发抖的吃奶,“妈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给你看着”我说,母亲是累了,她起身说:“也不用总看着,等大猪翻身的时候,你把小猪护住,等大猪卧稳了再让吃奶,我去熬点粥,给它下下火。”我一步没离的看护,还是被压死了一个猪崽,从母猪身下揪出来时身体已经软了,妈妈跑过来,把瘫软的小猪搂在怀里给它取暖,不时用嘴做人工呼吸,但它的身体最终僵硬了,母亲还是不舍的抚摸着它,今年地里颗粒无收,全靠这几窝猪崽的收入,她的眼里满是心疼。
假期完了,我拎着包回学校,母亲不再像高中那样安顿我好好学习了,一路上叮咛我:“过马路看车,不要去耍水,不要乱跑,安全最重要”。回到学校,无论身边的同学怎样奢靡,怎样浮躁,怎样快活,我依然能安心读书锻炼身体,每一次回家都让我的心更真实,更安稳,像一次心灵的洗礼。曾经我一度为自己是农村的孩子而自卑,现在我为自己是一个农民家庭的儿子感到幸运,黄土地农民给我的勤劳、务实、淳朴是我一生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