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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诉讼之路21(连载)

作者:邓三

二人出了学校,之君带他到了第一次与文弘吃西餐的那家店,开了两瓶红酒,之君可下了本钱,一餐下来,也三百元左右。已是傍晚,二人才出了店,那小子也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的,之君挽着他,说自己还有的约会,送他上车,他红着脸说:

“我的婚事也跟你有关联——在《法学》上发文章,我带了本杂志回去,不是想提点劲吗?我姑父大加赞赏,说是给我未来岳父看了,两人一拍即合,定下了我的终身大事。原来是看上我才华……”

送他上了车,往文弘这边走。想那小子长得算是一表人才呵,中等偏上的个子,女人似的脸型——典型的瓜子脸,不大的机灵透顶的眼睛,不”突突突”机关枪似说话时,也是比较沉稳。

“这小子,干吗就有这些狗屎运呢?”

其实这天,是文弘考取了律师资格,她决定在家里烛光晚餐,以示庆祝。她到一家超市采购食物;红肠,三明治,还有糕饼和一些水果。想到之君没有手机,又特地到一家商场买了一台诺基亚男式机子。兴冲冲回到两人的幸福窝,忙着摆设一番,刚好,之君醉醺醺的进来:

“回来啦。”

见他醉意不小,忙上去扶他,他双手抱住她。忽然想起朱跃讲的那乡下女人吼叫的事。他翻身过来,改变了姿势……无论他怎么倾其所有,始终没听见她口哼一声……当他倒下来时,汗流浃背,想到刚才的过程,也是无比慰藉。一种生命被认定,奉上天的感觉。

两个人又烛光晚餐。在文弘心里是有一种越来越稳定的感觉。可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野心。

文弘回单位从事法律工作,她想自己在单位有了立脚点,然后在替单位的办案中,学习实践,闯一条路出来,然后自己发展,也为之君铺路子。同时,挂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实习律师。单位给她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她一直在国营企业工作,熟悉了企业的操作程序。这天单位派她去市里经济信息协会开会,会场在市委礼堂,到场的几十家企业大都是国营企业,很多是一把手亲自来的,会议上文弘认识了许多企业领导。会议中各企业提出的最大问题是三角债太多,国营企业之间经营模式千篇一律:买方是先拿货,卖方是先供货,买方收货后并不付款,如果卖方与买方达成了长期供货协议,买方也是分期付款,卖方为了冲业绩供货供到公司濒临破产。企业步入市场经济之后,所以一时适应还有过程甚至阵痛。有一个机械设备成套局的局长叫刘成的发言说:

“外面欠我们的款几千万了,我们收不回来,还要垫钱供货,哪来钱垫,只有向银行贷款,贷久了人家银行见我们不还,甚至利息也没付,人家不贷了,我们怎么办?现在是银行告了我们,我们只好停业下来催款还债,现在欠钱的是黄世仁,债权人是杨白劳,我们无力呵,太缺这种人才……”

这个局长的发言,文弘对他印象很深,很深。并且所有的企业代表发言也都围着这个主题。文弘感觉律师的好时代来了,她决定专做经济案,为企业催款。回到家中她将这些信息告诉了林之君,他也认为好机会来了,两人还兴奋地规划一番,让文弘先在公司实践积累办案经验,然后停薪留职出来创建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这是个周末的下午,二人窝在楼上。

“任何事情要成功,必须走在最先。”

“你倒是很有眼光,抓住机会的眼光。”

“那是当然,否则你一个大上海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看上我这个崇明岛上乡下的农民子弟吗?”

“你也有自己的才华呵。”

文弘主动吻了他面庞一下。

“见见我父母。”

“有什么礼仪?”

“上海可不像乡下呵,还兴什么聘礼?”

之君也没多想跟着她到了她父母家。

这是一个新建不久的园林式小区,离外滩约一里地,以前是外贸局的职工住宅,新建成一幢三十二层的大楼,文弘的父亲内退之前,也是维持到正处级。因精通英语,一直是外贸处的处长,女儿高中毕业后,因患肺结核,不能参加高考,所以父亲明智内退,让女儿到了外贸局工作。这样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治病,没想到好强的她,工作第二年便考入了东华政法大学。

“我们家在顶层。”

二人上了电梯。

“因为我母亲喜欢种花草,顶层有屋顶花园。”

房子还算宽敞,典型的三居室,外带一大客厅,叹为观止地将那个不大的饭厅天花板,戳了个洞,架起一座精巧的,尚能容一人上下的楼梯,文弘母亲兴致勃勃,带着之君上去参观。

“真是别有洞天啊。”

眼前的一切,让他惊讶不已。大约二百平米,虽是入冬的十一月,这里仍生机盎然。

“这是云南香水茶花,这是台湾蝴蝶兰……可都是我一手一脚亲自上花市,买来栽培……”

文母喋喋不休说。

“当是锻炼身体。”

“怪不得伯母,上看去如同四十岁……”

“有这么好吗?”

文母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是我们文弘的同学吗?看你又帅又斯文。”

“嗯。”

“我们弘呵,是个怪性格,她不轻易带同学,朋友来我们这边……”

老太太倒是非常天真单纯。之君想着,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了。他认为,给人留下好的印象,无论何时都有利无弊……下到客厅,两个老人盛情款待之君。文弘父亲是个斯文而稳稳的老人,仿佛近六十岁,并不十分健谈,他只是把之君作为文弘的同学来认真款待。谈了几个法律问题,这方面之君可谓是对答如流。而文弘对之君,那种掩饰不住的眼神,又令老人非常不安。之君的不卑不亢,文父明显看出,这是个有心机有城府的人,年龄不大,把处世之道拿捏得如此精准,这人非等闲之辈。父母知道文弘被前夫弃去,虽然感到与这小男人差距很大,特别是父亲绝不认同林之君,但也不忍拨动女儿的伤痛。所以,就当他们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又明明清楚,她们一定已发生过有些事情。文弘也故作姿态,未向父母道明。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寒暄,文弘关切父母的身体,建议常去体检,等等。之后二人才离开。

第二天文弘到单位上班,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事务,这时新来的副局长周迪云,走进来,一副居心叵测的样儿。这副局长四十多岁,个子不高,长得如女人一样白皙的皮肤,端庄的五官,走路,说话,无不透露出当领导多年的气质。不知什么原因,他将文弘的办公室——法律处——安排在他隔壁。

“我们公司的部门,特别是做外贸的,债权债务太多,你负责清理出来,去催收。”

文弘还来不及回答什么,他便转身离开。文弘清理出这些债权,从八六年到九六年仅债权就上亿元,债务几千万。文弘写出一个方案,即第一个案子是催收80万货款。

是阴冷的十一月,这天,文弘一人到市内去会债务人,这是个私营的贸易公司,老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士,人们叫她尹总,长得有几分姿色,见了文弘,知道她是来催账的,一脸不高兴:

“你是单位的律师?”

“单位的法律工作者,实习律师。”

“我不是写了欠条吗,欠钱我认账呀。国家的钱收什么收呢?”

“这是我的工作,如同你开贸易公司一样。”

“一样?完全不一样!私人与国营能一样吗?”

她根本将文弘的到来,不当一回事,一边说着,只顾自己打电话。

“为什么不到法院告我呢?”

她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文弘赶快离开。磨了一阵,文弘对她态度极为反感,看她公司也有些规模,心想,既然如此,诉讼也行,自己也学习诉讼实践。回到公司向局长汇报了自己的决定,局长毅然同意。第二天文弘便写好诉状,到法院去立案,因为欠债人有书面的欠条,文弘将原件一起交到单位所在的区级人民法院立案室,收案的是个约六十一岁的老法官,他一边收了文弘的案子一边唠叨:

“看看现在,法院新设一个经济庭,国营的,私人的,成天都是经济纠纷。我都退休了,还走不掉。好了,案子放在这里,我审查好了,再通知。”

他接过案子看了几眼,那双皱巴巴的眼睛,从挂在鼻梁中的两片老视镜下,往上倾斜盯着文弘,不耐烦地说。并打开身后的一只较大,铁制的文件柜,将案子放了进去。

“不是说了等通知?”

他转身过来再次开始唠叨。文弘试着离开,心中纳闷,干嘛将我的案子放进文件柜?还那样盯着我。

“法官,烦请将电话留给我,七日之内方便问案。”

“那大门口上写着哩。谁不知道七日内?”

文弘第一次接触法院。在大学时,也曾有机会到法院实习,但由于《法学》杂志事务太多而放弃。下班,回到家里,总感觉心绪不宁。之君今天也不过来,给她打电话说与朱跃在杂志社忙活。

眼看快到立案时间了,这天文弘扬了法院电话,可那边,好像就是那收案的老法官接的,他仿佛还不知情。听后,若晴天劈历……文弘想,拿了证明债权的,被告签字原件的欠条,案子自己亲自交到法院的,现在居然说没收到。她急忙打车赶到法院:

“你说案子几天前交给我了?难不成我会赖你案子?”

那退休留用的老法官没有痴呆呵,文弘想。还是几天前那个模样,但现在是装模作样。她想到那80万原件的欠条,心中直打怵。他呢,只顾低头写着,她的存在,仿佛也不知道。她立刻有了一种有口难辩的感觉。回到公司,文弘毅然将此事向周副总汇报了,周副总冷漠一笑,走到文弘跟前,眼睛盯住她有形的胸部,思想也仿佛停留在此地。文弘感觉很受侮,转身离开办公室:

“下流!”

想到那双猥亵的眼睛,她心里喊道。这些遭遇,她绝对不愿告诉之君,因为她觉得工作中的不顺心,用不着再让心爱的人不顺心,再说他也帮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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