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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许光辉/人活着就要打起精神朝前走

人活着就要打起精神朝前走

作者:许光辉

【洞庭作家】许光辉/人活着就要打起精神朝前走

与朋友微信聊天时,才知任君逝世好几个月了。据朋友说,任君生于丁酉年、殁于辛丑年,享年64岁4个月零两天。第一天申时丧失生命体征,第三天巳时火化升天,仅停留40来个小时就匆匆忙忙赶赴阎王殿了。火化前单位领导、同事和亲友为他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然后归葬于乡下老家,其墓地是姐姐姐夫修建的。朋友还说,因为喜欢打牌和喝酒、抽烟,任君虽为科级干部,月退休金也有5000来元,却穷斯滥矣,病重住院期间的自费部分也是姐姐姐夫结的账。夫人先他过世,骨灰撒在汨罗江里;儿子无上好职业;孙子已辍学在家,整个境况说不上好,真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啊。

与朋友聊天后,我的心一直沉浸在无厘头的悲痛之中,吃不好、睡不好,好几次不由自主地流下了辛酸的泪。想为他写点文字,却难以下笔,说他好,他实在过得不好;说他不好,“亡人为大”,怕有诋毁之嫌。我认识任君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那时我是在公社任国家干部,他在小学任民办教师,同为文学爱好者,就成了朋友。

在屈子晚年行吟的泽畔,文学氛围历来浓厚,就是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公社文化站每季度办一期文学作品墙报和每年编一本小册子。我非常敬重任君的才学。大概是1977年上半年吧,有一次到了他执教学校听过他的课,他轻言细语的话讲得幽默风趣、通俗易懂,学生也挺喜欢他、敬重他。课后,他约我去他家吃饭。

到他家后,只有他母亲在,一问才知道他父亲过世了。其父原是乡村名老中医。他告诉我,父亲很有文学情怀,从小就指导他学习诗词歌赋,学习古文,并试着作诗填词。他随后拿出了一本的诗词文集给我,上面全是非常漂亮整洁的毛笔字,分别是绝句、律诗和词,是他父亲的遗作。我至今还记得一首《寄友人》的浪淘沙:“丛菊放篱东,叶落梧桐。荣枯何故不相同?想是天公无厚薄,春意皆浓。想我复思公,转瞬成翁。太平盛世喜相逢。君遇万难能战胜,我哭途中。”

我们读书的时候,按照毛泽东主席的“教育要改革,学制要缩短”的思想,实行的是小学五年、中学四年学制,他高中毕业只有十五六岁。那时大学停招了,其父就让其子承父业,在高中阶段就教他医学知识。因为任君聪颖好学,博闻强记,清代汪昂撰写的古代医方著作《汤头歌诀》全本都背得出。我曾当面试过他,随便翻到哪页,只要你提个汤头名,他都是背诵如流。高中毕业之后就以大队赤脚医生的身份随父行医。两年后又被安排当了民办教师。

1978年,刚刚21岁的他因为学业基础扎实,虽然数学一直是弱项,严重拖了后腿,但还是考取了岳阳地区师范。记得任君上师范时,是我送他到岳阳的。当时的师范前面是条垅,要爬坡上去,我还带他在东茅岭、岳阳楼玩了一圈。师范毕业后,任君回到家乡中学教书,并且与心仪女友确定了恋爱关系。女友长得眉清目秀,标致大方,各方面都很优秀,同是本乡人,曾是他的学生,岳父是另一个公社的主要负责人,全家已经办理了农村粮转国家粮的手续。那个时候吃国家粮的女孩非常稀罕,能找到这样的女孩是非常幸运的。

任君当老师时,是颇有名气的好教师。教学之余还热衷创作,时有作品发表,与韩少功、罗世贤、张步真、李自由等名家都有交往。因为善诗善词善联,深得楹联大家朱茂松先生器重。上世纪80年代,任君就是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证书编号4-087。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夫妻在城里安了家,有了宝贝儿子。记得他做父亲后曾经满怀喜悦地告诉我:儿子单名“一”字。并解释说,“一”是纯、专的意思;“一”是全、满的意思;“一”是简单、明了的意思。“一”只有一横,象征着平安、顺利,没有弯路。然后又笑着说,若是儿子有造化,今后涉及到以姓氏笔划排序时,他一定排在同姓人的最前面。

我的印象中,任君是擅作嵌名诗联的。记得早年曾为韩少功写过一首律诗。诗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诗里嵌名联句的最后三个字分别是“年虽少、功已成”。我叫许光辉,娶妻巢艳辉,我们结婚时,他送了一首诗:“自古有巢立艳门,喜今几许恋光阴。同心同德同辉耀,恰似双星灿满庭。”把我们夫妻的名字嵌到诗里去了,同时切合结婚成家这个特定事物,很多客人看了都纷纷赞好。

说到任君的文学功底,还有一件事是值得一提的。1992年是农历壬申年,《人民日报.海外版》向全球华人征春联。上联是“壬申大任伸大志,人人进取。”这一联很难对,其中壬申是年份;壬申加单人旁组成了任、伸两个字,任、伸再分别构成大任和伸大志;然后又将单人旁视为人字,组句人人进取。因为太难对,经过为期三个月的征集,最后还是一等奖空缺,二等奖两个,而任君的“九二新旭亘新春,日日升腾”排在第一。

1991年,我在市政府办任副主任,是龙舟赛组委会办公室的主任。有一天他到办公室找我,说是要搞一次全国范围的纪念屈原征文大赛,做了一个方案,把韩少功、未秧等一批名家都请到了。我告诉他,这项活动没有进入政府的大方案,现在事多,我没时间顾及,也拿不出钱来办这个事。任君说,这项活动不要政府出钱,可以向参赛者收取费用,也不要政府出面,由他个人承办,但需要政府批准。我说你把方案留在这里,我跟领导汇报后批示同意你搞就是。龙舟节结束后,他征集了大量的作品,有小说、诗歌、散文,编了一本厚厚的书。后来我问过他赚钱没有?他说要打印、要评审、要发奖、要出书,有些刚性支出事先没有预算周全,活动圆满成功了,钱却没赚到。

上世纪90年代,我在市科委党组书记、主任的任上组织高油玉米的种植推广,取得了比较好效益,引起了国家和省市科技、农业部门的重视。国家农业部在汨罗召开了南方八省玉米生产现场会,认为“汨罗为国家玉米南移的战略构想创造了一个成功的样板。”是时任君虽在教育部门任职,却对我做的这件事十分关注。有一天他来到我办公室,询问了许多关于种玉米的事,我也很乐意地与他作了交流。他要为我写一篇报告文学。我当时想,争名争利的路自己搞总是不好,于是谢绝了他的满腔热情。当时我俩就对坐办公桌旁,他拿起桌上的材料纸当场写了首浪淘沙给我:“玉米号高油,品质诸优。田头垄上绿油油。喜有功臣筹大计,乐在金秋。八省共来酬,汨水歌稠。恰如端午赛龙舟。风雨兼程为百姓,更上层楼。”那份敏捷的才思,确是我望尘莫及的。

1995年初我调入岳阳后,与家乡的友人便渐行渐远了。至于任君还有联系,知道他先是在广播电视局当编辑,后因报社副刊主编退休,而这位老主编又是一位很器重任君的文学前辈,便力荐他担任了副刊主编。他编副刊时,得益于其水平和人脉,韩少功等名家多有美文刊出,是公认办得风生水起的时期之一。

命运中有些人和事来得骤不及防。二OO几年的时候,单位一位同事得到了一位主要领导(此领导已身陷囹圄,成了党和人民的罪人)的器重,成了他的上级。任君认为这位同事德性不好、学识浅薄、能力不强,就公开讲些“这号人当官是某某瞎了眼”“是某某的耻辱”之类的话,且不顾场合,见熟人就说,有点祥林嫂的味道,弄得周边人都觉得过分,慢慢就自我封闭在一个怪圈里,遂与牌酒为伍。

肚里有学问不等于手上抓好牌,学问最好不等于牌技最优,他那种“要打多久就打多久,没有钱我借钱与你打”的精神用错了地方,把自己弄苦了,也把家人弄苦了。当初与他有着纯洁感情的妻子,也忍受不了他的终日烟酒牌,感情的罅隙越来越大,最终只能形式上相忍为家。

任君小的时候,受到了好的文学熏陶,进入成年有好的职业与特长,家庭幸福,事业有成,虽不说大富大贵,却实实在在起了个好头。如果能一步步心无二用好好地朝前走,完全可以业有所成。人生追求幸福的心是一样,获取的方法却是多样的,文的武的,明的暗的,用钱的用色的,凭做的凭说的,高尚的下贱的,都是取之之道。你说别人“下三滥”卖身求荣,可他卖的“身”是暂时的,求的“荣”是永久的,你有什么办法呢?幸福是个好东西,是荣耀、是享受、是与众不同,在争取幸福的路上,谁也不会谦虚、不会退让,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却无法左右他人,更不能要求领导“一把尺子量人”“环球同此凉热。”因为看不惯某些人和事而妄自菲薄,似乎是在抵制别人,实际是在戕害自己。人在社会中虽是微不足道的“毛粒子”,但具体到一个家庭,又是至关重要和不可替代的。你垮下去,最大的受害者是家人、亲人、友人。

记得有次碰到了一位任君的领导,我知道是他与任君同村,就嘱其多加关照。这个领导略显无奈地对我说:“许主任嘞,我是任君的嫡亲学生,小时候很崇拜他,他也喜欢我。我怎么不想关照他?可他连正常上班都做不到,我有什么办法!”与我和任君都是好朋友的财四爹认为,任君为人通情达理,做事与人为善,有能力,会办事,是很讲朋友感情的。怀才不遇是他的痛点,“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想法屡屡碰壁,便为人所伤、为事所伤、为情所伤,以致伤痕累累,伤得无望,无处疗伤,失去了打起精神朝前走的信心。据说他得食道癌之后,仍然喝酒、吃辣、抽烟,怎么能健康长寿?是啊,人生就如打牌,一牌在手,无论好坏都要通观全局、找准定位、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打,赌不得气、发不得哈、丢不得牌。任君啊任君,你把一手好牌打个稀烂,能怨别人不?怨不得也。我,我,我为你哭啊,哭你的糊涂哭你犟。

【洞庭作家】许光辉/人活着就要打起精神朝前走

作者简介

许光辉,贫苦农民出身,汨罗江边长大,现为退休人员。在职时埋头公文处理,兼写科普文章,均是雕虫小技,称不上作品。退休后仍玩文字,实为自娱自乐。感恩阅读,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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