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雁传媒报会宁第一号2022年第116期
作者简介:
朱学军,男,1968年2月出生,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会宁科创中学校长,曾任会宁一中首届宏志班博爱班语文教师。连续担任班主任或级主任28年,荣获市园丁、市名师、市骨干教师、市优秀班主任等光荣称号,获“春蕾杯”征文园丁奖、创新作文大赛全国总决赛教师同题作文竞赛二等奖、《语文教学通讯》教师下水作文大赛全国特等奖、一等奖等。合著《初中文言文古诗文译注评》,发表省级论文多篇。
走了一个人,关了一个家
——悼念我的母亲
文/朱学军
拾掇了房间,走出院子,关了院门,我听到了身边父亲和姐妹、弟弟压抑的抽泣声。
母亲走了,我们不能把父亲一个人留在这个老院里。我们要带走父亲,老院子只能关门。真是走了一个人,关了一个门,也关了一个家啊!这里曾是我们那么向往的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啊,现在却只剩下一所空荡荡的院子!
母亲走得很突然,很“猛”,似乎毫无征兆。至今我们不知道母亲的死因,我拿着母亲的药费单,咨问了几个水平不一的医生,他们都怀疑是心肌梗塞之类,可这个病以前的检查都没发现有啊!母亲自得了糖尿病后,身体急剧消瘦下来,以前的衣服变得宽大了好多,我们曾非常心疼;但她听了儿女的话,积极吃药注意饮食,近两年控制的可以,她自己开玩笑说“能等到娶孙子媳妇哩”,而我们也都坚信这一点。几天前的国庆节我们回老家,她身体不错,心情也好,还硬是赶到地里,帮我们挖了些洋芋摘了些茄辣塞到车里… …谁能料到这次竟是永诀呢!
10月6日半夜两点多,电话铃声惊醒了我。半夜接个电话,谁都会心惊肉跳的,看到来电号码显示是家里的,巨大的不祥预感压得我透不来气。电话里父亲断断续续地说:“你妈—她病重了,哎,怕是要过世了… …”我震惊得半天没有说话。
妹夫开着车,我和妻子、妹妹连夜往老家赶,一路上,她俩的哭声撕扯着我的心。
到家了,半夜时分,院子里的灯却亮着,亮得那么刺眼!母亲已经不在她往常住的小卖部套间的炕上,而是被抬到了上房炕上。我跨进屋,爬上炕,看到她毫无声息地出奇“端正地”躺在那里!我双手拉住她的手 ,冰冰的;又用手摸她的脸,一样冰凉;我怨恨地有些“气愤”地问她:“妈,你咋了呀?”但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出奇地冷淡。往常即使她生气了,也没有这样的冷淡呀,妈!
我只觉得全身颤栗,冰霜俱下!... ...
“小心眼泪滴到身上... 不好...。”我似乎听到身旁有人说,似乎也有人在拽动我的胳膊。
我终于明白,母亲真的辞世了,她以一种决绝的态度走了!没有回顾,没有留恋,甚至“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您能这样做吗,妈?!
10月6日、7日停丧两天,8日开吊烧纸,来了好多人。我以重孝之身,迎来送往,不敢怠慢了来客,而这也是在遵从母亲做人的风格,母亲曾说“人家上咱的门了,是抬举咱哩”。
9日,伴随呜呜哇哇的唢呐声,我们和家人邻亲送母亲到离村子较近的老坟湾下葬。这天秋风萧萧,纸灰飞扬盘旋,下葬时,姐姐和两个妹妹哭得几度晕厥。母亲曾对三个女儿说过,“男人是耙儿,女人是匣儿;不怕耙儿没齿子,就怕匣儿没底子”,她们听从教诲,出嫁后,都节俭持家,现在家境都不错,这点母亲会放心的吧!
我和弟弟下了坟坑,整理随葬什物,我们最后一次看母亲:她身盖彩被,双眼和嘴唇都紧闭着,还是那么端正“冷漠地”躺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的空间,无声无息,对近在身旁的两个儿子似乎毫无眷顾。
母亲,您生气了吗?上个月,姐姐和小妹孝顺,硬要带着二老去北京旅游,父亲非常高兴,但母亲起初死活不肯去,她坚决地说:“两个儿子不去,我不去!我怕一把老骨头撇在外边呢!”但我和弟弟都确实走不开,就说“这次顾不上,下次我俩带二老去海南”,姐姐和小妹费了好多口舌一番“动员”,还给母亲检查了身体,又到庙上烧了香问了卦,“老人家”(庙神)答应保佑二老旅游顺利,母亲是个迷信罐罐,才答应去旅游。这次旅游果然顺利,母亲第一次坐了趟飞机,看了天安门,在火车上还挤过人群走过好多节车厢,好奇地去看了火车司机。... ...母亲,您身体不是一直很“攒劲”吗?下一次我和弟弟会带您去旅游的呀?可是有下一次吗?母亲,我们的不孝惹您生气了吗?… …我和弟弟抬正棺盖,盖住了棺体,就把母亲盖在了另一个世界!妈妈,您想我们了怎么办呀?!
随着我和弟弟被吊上坟坑,一锨锨黄土击打着棺盖… …妈妈呀,妈妈!我们想您了该怎么办呀?!
20年前,这个老坟湾里埋葬了我的爷爷和奶奶,现在又埋葬了我的母亲。如果真有灵魂的话,他(她)们当然肯定会见面的,而且他们肯定会急切地谈起家人的近况吧?在那里,母亲还会是爷爷奶奶的好儿媳吗?
爷爷曾是地主,受到批斗,家人受牵连,备受欺凌。母亲就是那时毅然嫁给“高成分”家庭,无怨无悔地挑起了家庭重担。
母亲曾对她的儿女说过“我是拾羊粪颗颗(kuokuo),挖刺皮皮把你们拉扯大的。”三个孙子听不懂这话,问“拾羊粪颗颗(kuokuo)挖刺皮皮”是啥呀,但我们懂。在那艰难的日子里,我们没有冻饿而死,还能坚持着念书,就是靠母亲繁重的集体劳动之余,拾羊粪颗颗(kuokuo)填热炕让我们熬过冬天,在山里挖刺皮皮(中药材)卖钱让我们坚持上学的。
后来,家境改变,母亲心劲很大。我考上大学,毕业后当教师,很珍惜自己的工作,母亲也很满意,说“那是积德的事”。刚工作期间,我性格比较懦弱,曾经有件事使我蒙受不公平待遇,精神甚至几近崩溃,我从小县城“逃”到乡下,回到了母亲身边,母亲知道情况后,坚定地支持了我,她说“人要活得硬气些!顺当的时候善良些,困难的时候硬气些;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是母亲,给我莫大的精神鼓舞,使我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记得我任班主任时,有一年,学校开除了班上一个令我头疼的学生,我不无高兴地讲给母亲听,但她听后脸色凝重,很认真地说了四个字:“那是短事!”我听后,羞愧地低下了头。那四个字,伴随着我的教育人生,让我至今回味。… …
相距母亲的坟墓40米左右,是我堂弟媳的坟墓,堂弟媳不到四十岁时死于心脏病手术后。她曾非常亲近母亲,把母亲当她自己母亲一样爱着。假如有地下世界的话,她会急急地跑来看母亲吗?她会因为母亲紧邻她而高兴地流泪或咯咯地笑出声来吗?
安葬了母亲,清理遗物时,父亲发现了一个暗红色的旧布包,打开后,里面却还套着一个旧布包,再打开,还套着一个!像《拾黄金》里一样,一层层打开,里面却又是三个旧旧的手套,奇怪的是旧手套被绑成了三个疙瘩,一个个解开疙瘩,里面竟捆着三沓钱!有百元的、五十元的、还有十元、五元的,数一数,一沓恰好是一千元,共是三千元。妻子在一旁哭了,说那是母亲给三个孙子攒的结婚礼金,生前好像提起过。令人心酸的是,我们只是逢年过节给母亲一点零花钱,数量少得可怜,母亲不舍得自己花,要攒够这些钱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啊?父亲当场把这些钱分给孙子,说:“了了你奶奶的心愿吧!”我们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说到征兆,启刚挚友说,我在母亲辞世的前天,即10月4日,莫名其妙发了句“秋风袭来,木叶飘飞;心生忧戚,无以遣排... ...”的QQ留言,他问,莫非有所感应吧?我查了查QQ留言,确实如此,前后只隔一天,但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世上真有“感应”存在?
母亲辞世的前一夜,我的确莫名失眠,第二天中午,看中央一台的“今日说法”节目,恰是关于一位母亲受害的内容,我竟然看着看着流泪了,看电视淌眼泪在我还是第一次!我还一反常态地向妻子“演讲”说:“把人的母亲害死了,世上哪有比这个惨的?”妻子反被我一脸的“气愤表情”逗笑了,说:“一个节目,看把你激动的!”… …莫非母子连心,息息相通,心电感应,非为妄言吗?
母亲啊母亲,您给了我身体,也给了我“灵魂”, 您说,“人要活得硬气些,善良些”,我会遵从您的教导的。母亲,您走了,我们也会更加“珍惜”父亲的,我们几个也一定会像您希望的一样,互相照顾,互相帮助,互相珍惜的!
母亲,您就放心地走吧!永别了,母亲!愿您地下安息!
(曾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