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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拜见诗人

拜见诗人

鱼儿开着车,和妻子一块,准备翻越茫茫秦岭,去都市里,一个刊物里,见一下编辑。

鱼儿在市里上学时,因为和一个同学打赌,他在校报上,发表一篇文章,那同学给他打一份红烧肉,而爱上了看书、写作。

鱼儿在这之前,没有看过多少书,也没有写过多少文章。作文也并不出色,勉强写的通顺而已。也没有表现出写作的天赋,他也没有读书、写作的向往。

可是,那天夜晚,临睡前,他对着贴在门头上的校报说,这上边的文章,有什么看头。

然后,一个戴眼镜的同学对他说,那你在上边发表一篇文章,我给你打一份红烧肉。

说完,他轻蔑的笑了,宿舍里的舍友,也笑了。戴眼镜的同学,目光里,满是轻蔑的目光。

鱼儿感到,他的自尊,被眼镜同学的目光,和舍友的笑声羞辱了,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在心里暗自下着决心,等着吧!我一定要在校报上,发表文章。

鱼儿的生活习惯,和性格,从此得以改变。一有空,他不再去街道上溜达,而是去图书馆里,借书看。鱼儿看古今中外名著,也看他喜欢的作家的书。鱼儿也开始了练笔、写作。写的有满意的,就投到校报的稿件箱里。稿件箱,挂的有点儿高,鱼儿让班里一个高个子给他投了进去。

没有过多久的一个晚自习,鱼儿正在看书,校报的老师,忽然找到他,对他说,他写的文章,文笔不错,让他用方格稿纸誊抄了,重新投到校报稿件箱里。

过了些时间,校报发下来了,上边就有鱼儿的这篇文章。鱼儿看到的一刻,脑袋有些晕眩,心里特别的豪迈、骄傲,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文章在校报上发表了,我终于在校报上发表文章了。

夜里,回到宿舍,面对眼镜,宿舍里的室友,有争了气的快意。不过,眼镜似乎早就忘记了和他的赌约,没有给他打红烧肉。宿舍里的室友,也似乎忘却了对他嘲讽、羞辱。

可是,却因此,让鱼儿爱上了读书,发誓以写作,为自己的追求。

当时,文坛上,有几位作家,特别的红,鱼儿的心里,就想着将来要能成为像这些作家一样,在文坛能引起轰动的人。

鱼儿的梦,从在校报上,发表第一篇文章开始,一直到此时,人到四十,年过不惑,不管在哪,经历什么,一直都未曾放弃,在苦苦寻觅,追求着。不同的是,心里把读书、写作,不再当成像最初一样,想成名成家,轰动文坛,获得名利。而是当成了一种寄托内心的生活方式。

鱼儿的梦,从他的青春岁月开始,那时,一身的朝气、活力。到了此时,青春不再,朝气和活力,再就消散在岁月里,生活里。额头发亮,身材臃肿,不成比例。

鱼儿坚守着他梦想,鱼儿为了这份坚守,很累、也很苦。

他自认为读了许多的书,也读了所经历的生活,然后,自诩为也写了许多的文章。散文、小说、诗歌。带着梦想,四面八方的投稿。可是,除了偶尔的退稿之外,其他的基本都石沉大海。

最初梦想的时候如此,梦想的经历如此,此时的情景也如此。偶尔有发表的,那就像空难,和中彩票一样难得。

最初时,面对如此的境遇,在一时的失望,和失落之后,让鱼儿鼓起更大的勇气,越挫越勇。发狠了读书、写作。渴望着成名成家,渴望着轰烈。

可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家庭的变故,亲人的去世。情感的变故,所爱的人的背叛。工作上的变故,在单位不得领导的喜欢、赏识,四处贬谪,频繁调动,人一直没有归宿的感觉饭,仿佛一直在漂泊。不是在漂泊的路上,就是在漂泊之中。这把鱼儿,在他的梦想里,惊醒了,看清了现实。

在看清了现实,一面迎接现实的凄风苦雨之外,一边依旧守候着他的梦想,不同的是,不再像最初的时候一样,为了成名、轰烈。而是寄托内心的一种方式。在读书、和写作中,文字带给他的力量,足以让鱼儿抵御现实中,所有的痛苦、灾难、坎坷。反而灾难和痛苦越多,他的内心,反而越坚强,最后,就有了磐石般的内心,面对现实、生活,和迎面而来的苦难。

就在这样的状态中,一晃,鱼儿的人生,就走到了中年,不惑的年龄。看清了世事,看透了名利。心也淡泊、从容了下来。

这时,鱼儿也有了完整的家庭、孩子。工作顺利,家人都好,在一块过着平淡、平静的生活。

鱼儿在小县城也买了房子,也学会了开车,买了一辆普通的国产的小车。在感到沉闷、压抑时,就开车到处逛逛,走走,欣赏新鲜的风景,呼吸新鲜的空气,感受新鲜的人事。

鱼儿依旧守候的,是读书、写作。不为名利、轰烈,为的是寄托内心。

鱼儿每天,在工作之外,空闲的时间,唯一的就是读书、写作。

只是,鱼儿尽管依旧自认为读了许多书,古今中外的经典。也自诩写了许多的文章,小说、散文、诗歌,可是,投出去,基本依旧是石沉大海。

面对不惑的年龄,过去的,都是回忆,未来的,除了渴望家人平安,孩子健康长大,比自己过的幸福之外,就是生死,除了生死,再没有内容。未来的路,笔直的似乎一眼能看到底,没有多余的内容了。

面对匆匆流淌的岁月,在岁月的河流里,注定越来越来越苍老的生命。鱼儿有一种紧迫的感觉。而面对读书、写作,也有一种苍凉、悲壮的感觉。尤其是在静下来的时候,静静的盯着书架上,看得那么多的书,写的那么多的文章,鱼儿的心里,唯有苦笑。像有一心的抱负,可是,最终却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

尽管,面对读书、写作,再没有名利的欲望,可是,却不忍心放下,依旧在坚守,是寄托内心的方式。纵然以失败的方式告终,虽然悲怆,可是,就像阵亡的士兵,也需要有一处土地,掩埋尸体一样,鱼儿也渴望,给这些书籍,他写的文章,有个交代,让他们将来,有他们的归宿。

书籍,鱼儿想好了,如果孩子喜欢看,就给孩子,如果孩子不喜欢看书,就捐献给学校,或者哪个图书馆。这些文章,又该怎样寄托,让他们有自己的归宿呢!

鱼儿想把他们烧掉,面对一生最美时间的坚守,有些不甘。去出版,他掏不起出版的费用。也想过,出版了,给谁看呢!其他,就是空空的,无望的挂在芜杂的网络上,自生自灭。

鱼儿面对他的文章,想了若干种归宿。可是,也想不到出路来。

忽然有一天,他作出决定,要翻越秦岭,去古都里,那个他一直向往,寄托梦想的编辑部看看,看看编辑部的样子,那些编辑的样子,然后,再听听他们的建议和意见,兴许在无望中,能找到希望,在没有归宿中,给他写的文章,找到归宿。

想着,鱼儿就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妻子,妻子很是支持,就开着车,和妻子翻越秦岭,往都市里去,去都市里,他多年投稿,在心里奉为殿堂的编辑部里去。

鱼儿开着车,一气驶出家乡山沟儿,翻越一个小山梁,下去,就到了乌黑的柏油路上,依着乌黑的柏油路上,穿过无人的山野,穿过村庄,就到了镇子。镇子依旧,在一个缓坡儿上,以穿过的柏油路,为街道,街道两边,都是两三层的房子,底层临街,开着各种店铺。街道人,人来车往,好不热闹。鱼儿在镇子没有停留,穿过镇子,依着公路,逆河而上,开始在沟儿里行驶,路两边,是高高的山,山间,就是一条公路,路外一条流淌的河。渐渐的,驶出沟儿,公路就在山坡上,像带子一样飘舞,头上的天,就开阔起来。公路两旁,长满了各种乔木。树木的叶子碧绿,绿叶间,还有一些花儿盛开。头上的天,碧蓝,有悠悠的云朵,阳光明净、炽热。风和煦,带给人凉爽。

这路,这山梁,鱼儿很熟悉,小的时候就走过,买了车的时候,也时常行驶,翻越秦岭山,去往山外的平原上,都市里。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去都市那刊物的编辑部看看。

鱼儿知道,这座山梁,把他们和山那边,分割了开来。山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热闹、精彩、繁华。山这边,是连绵的群山,是自然,是死寂。

鱼儿对这条,翻越秦岭山,连接山里与山外都市的公路,很是熟悉,对山外的都市,而已熟悉,知道那里有名胜古迹,有城墙,有钟楼、大雁塔。可是,对那里的人和事情,并不熟悉,对他一直守候着的梦,把守他梦想殿堂的人,也不熟悉。

鱼儿感到,梦了这么多年,向往了这么多年。到此时,人到中年,已经不惑的年龄,忽然涌上激情,要去那梦想的殿堂,那编辑部去看看,见见那编辑的想法,而感到激动不已。豪迈、悲壮不易。

鱼儿依着熟悉的路,看着沿途熟悉的景色,翻越了秦岭山梁,依着缠绕在山间的公路,往山外而去,往都市里去。

鱼儿的心里,想着此时就要去那梦想的殿堂,去那编辑部,心里倒格外的平静,似乎感到他就应该去,早就应该去。而去了之后,会见到什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怎样做,怎样说,鱼儿没有想。只想着,到了那地方,一切再说。此时,鱼儿的心,格外平静,平稳的开着车。

鱼儿开车,一气驶出群山,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路宽阔起来,笔直起来。公路两旁,是大块大块的田地,田地里,长着绿油油的麦子,泛着麦浪。

渐渐的,有了村庄,有了镇子,穿过一个个的村庄、镇子,都市就在眼前了。街道纵横交错起来,人多起来,车多起来,高楼林立,一座挨着一座。

鱼儿的心,开始紧张起来,他有一种汇入海洋般的感觉,感到窒息、压抑。也有些紧张,很是谨慎的开车,害怕被别人擦刮了,也怕擦刮了别人。

往都市里,开了会儿,鱼儿见到路旁,有车辆停着,还有空位置,就在路边空位置上,把车停好了,下了车,锁好了车门,和妻子一块,打了车,直接往古都里,他向往的梦中宫殿般的地方而去。

鱼儿说了地址,出租车司机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熟悉,依着那纵横交错的街道,一会儿拐过来,一会儿拐过去,是那样的快速、平稳。没有一会儿,古都的城墙就在望了,看着古朴的城墙,鱼儿感到那样的熟悉、亲切。

穿过城墙,钟楼也在望了,金色的顶子,熠熠生辉,四壁的翘檐,毅然伸张。

绕过钟楼,穿过大街,拐进了一个幽静的街道,街道不宽,两边长满了法国梧桐,树木的叶子很茂盛,街道宛若在树木搭建的隧道里,那样的幽静。

进入街道不久,司机停了车,对鱼儿说,到了。然后,给鱼儿努嘴,鱼儿朝街道对面看去,看到了一个圆拱形的大理石门洞,门口挂着牌子,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鱼儿到了门口,往大门里走,门房有个中年男人,胖胖的,问他,你找谁?

鱼儿说,我是一个作者,想去编辑部,见见编辑,谈谈我文章的事情。

门房的人看了他一眼,给他指了小院最里边,一座三层楼房,对鱼儿说,就在那楼房三楼上。

鱼儿激动着,说了声谢谢,让妻子在楼下门口等着,他进去了。

小院不大,院子里,有水泥场院,场院旁边,还有青色砖修建的古朴的建筑,也有花草树木,让小院里,显得雅致、幽静。

鱼儿的心里,特别激动,脑子缥缈着,似乎是往梦里走去,往小院最里边,一座三层楼房走去。

鱼儿的心里,就想着,从青春岁月,就开始做梦,给这个地方的刊物投稿,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那样的神秘,就是天堂、宫殿。

可是,鱼儿感到,小院里,除了花草树木,环境幽静之外,与梦想的天堂、宫殿相差很远。

再往那三层楼房里走,楼梯道地面,是黑色的水泥地面,墙面斑驳,有些破旧,也一样破碎了鱼儿的梦,让鱼儿感到失望。

鱼儿没有想到,梦里把文学,这寄托梦想的地方,想的那么美,而在现实中,却如此斑驳、破旧。

不过,这地方,对鱼儿依旧神秘、神圣。

鱼儿依着楼梯道,到了三楼。依着那过道,往前走。门上,的确贴着一些牌子,告诉他,这的确就是那刊物的编辑部,寄托他梦想,让他想得无比神圣,像宫殿一样的地方。

过道两边墙上,还挂着一些字画,都是名人字画,有些作者,听说过名字,这让鱼儿感到雅致而神圣。

再往前走,鱼儿看到一个房子,门口挂着主编时,就大了胆子,鼓起勇气,敲了门。

敲了几下,门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个子高高的,和很清瘦,一副儒雅,文人的样子。

鱼儿就激动的说,主编您好,我是一个作者,给这个刊物投了多年的稿子,可是,一直没有发表过,现在人到中年了,等不急了,熬不住了,想来看看,能和你说说话吗?

主编没有说什么,示意他可以进去。

进去后,主编关了门,示意他在一个桌子前坐下。

鱼儿显得很激动、拘束。第一次来这梦想的地方,第一次看刊物主编,有一种在梦里一样的感觉。

主编的屋子不大,对着门,是一个窗子,窗子前,放着桌子,椅子,面对着门而坐着。在一面依着墙,放的有沙发。不过,不管是沙发上,还是桌子上,到处都放着书。如其说着是主编室,不如说这是书房,或者图书室更确切。

在桌子上,在堆放的书间,还放的有小小的雕塑,有纸、有笔、有笔记本,让人嗅到了文化的气息。

鱼儿坐下后,主编就给鱼儿泡了茶,端到桌子上,鱼儿很拘谨的接过,连说着谢谢。

主编在椅子上,对着桌子,和鱼儿相对坐下。

鱼儿还拘谨,客气的说着什么,主编严肃的脸上,有了微笑,对鱼儿说,不要那么拘谨、客气,放随便些,既然来了,就是朋友,不然的话,过分客气、谦卑,到让人一看就是小地方的人。

鱼儿说,是,是。

鱼儿就给主编介绍着,他是哪的人,喜欢看谁的书,怎样在写文章,写了这么多年了,从青春岁月,到此时人到中年,写的多,发表的少,却没有多少收获。可是,又不忍心放弃文学的梦想,就乘空来编辑部看看。

主编说,都写到这样的年龄了,还没有自己的思想、主见,按照别人的风格写,那还能写出什么来。

鱼儿好想说,我也在做着改变,力求突破,有自己的风格,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主编继续说,其实,我一样,也是农村走出来的,也是苦孩子,命运也一样坎坷。十岁以前,被人寄养在西宁,直到十岁以后,才回到家乡读书,一直在家乡读到市里一个学校,不过,以目前一句有名的作家说的话,那是世界上,最小的大学,不好意思给人说。从那毕业后,最初教书,后来写小说,再后来,到了市里一个单位,现在到了古都里,这个单位编刊物,不过,不写小说了,在写诗歌。

鱼儿静静听着,感到主编一步步走来,的确辛苦、不易。不过,对他此时走到这一步,能在这古都单位编刊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鱼儿知道,他不管怎样梦想、奋斗、折腾,都不会有主编此时的结果,一辈子怕也逃离不了乡村了。

鱼儿和主编,又说到了写作,此时难以发表的事情。

主编叹息着说,在二十年前,写作也许出名容易,是少数人的事情,现在,文化普遍提高,都普及十二年教育了,加上有了电脑、宽带,写作不再是少数人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写作。写作不要说出名,就是发表,的确都难。刊物还是二十年那么多的刊物,可是,此时写作的人,增加了多少呢!发表当然难了。不过,就当成爱好就行,千万别当成事业干,也不要想着能以此谋生,也就是一种爱好。

鱼儿听着,立刻明白了现实。也立刻感到恍然如梦,好想盼望时间能倒流,再不和眼镜都一份红烧肉,不看书、也不写作,做文学梦。也更不想着成名、成家。鱼儿有一种受了欺骗,被愚弄的感觉。可是,岁月匆匆,一晃,他就人到中年,不年轻了,空空的有被欺骗、愚弄的感觉。

鱼儿还想说什么,问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问什么了。就问着主编,在他主编刊物发表问题,主编就说,他们刊物流程,有了稿子,都先给责编,责编过了,就二审,到了二审,就要上会。也给鱼儿说着,他们刊物,每一期,只能发四五十个稿子,可是,来稿能达到三四万篇。

听着,鱼儿更感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更感到压抑、绝望。更感到残酷。感到文学梦,对他来说,注定是文学梦,一辈子难以实现了。而想着苦苦追寻一二十年,也想着读了那么多的书,有那么多的存稿,也不知道在明白现实后,从梦里清醒,不再做文学梦,还是继续傻傻的做这无望的梦想。

鱼儿想着,哪一种结局,都不好。就这样放弃文学梦,读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存稿,如何办,如何给他的文学梦,人生做一个完整在总结。而坚持,面对现实,也是那样的无望,让他感到,在黑暗里,在众多的人群里朝着前方奔跑,永远难以见到阳光、微明。

忽然之间,鱼儿看着主编,看着他的屋子,听着隐约的市声,心里感到无比的压抑,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鱼儿不知道再问什么。主编也忽然沉默了,拿出一个薄薄的笔记本,在上边匆匆写着什么。写了一阵子,主编就停了下来,鱼儿注意到,在主编的小屋子里,除了堆放的书籍,就是这样的笔记本。鱼儿想,诗人许是来了灵感了,就随意的在笔记本上写诗。

鱼儿不再打扰主编,可是,也舍不得这机会,不想离开,就拿起杯子,小口的喝茶。边喝茶,边环顾主编的屋子,感到主编这屋子里,充满了文化气息,也感到,主编此时的工作,这样的生活方式,就是他梦想里的生活。可是,他永远进入不了这样的生活。

写了会儿,主编的电话忽然响了,主编就接了电话。电话里,有人向主编约稿,约稿的人,和主编似乎很熟悉,说的话,也很随意。鱼儿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什么,只感到主编的话语,很深刻。那是直通神灵的境界,有些不是他能理解的。而主编的表情,也很丰富,一会儿,像个顽皮的孩子,手舞足蹈。一会儿,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又像个圣人、哲人。

鱼儿没有记住多少话,只记得主编说,人写文章,要有自己的思想,不然写什么。谈到音乐,主编说,青蛙叫,是自然之音,不是音乐,真正的音乐,来自灵魂,打动心灵。主编还说,面对自然万物,人都是那样的卑微,卑微的连个砂砾都不是。还说着,和一伙人,去了一个名山,那些人嘻嘻哈哈,回来写的诗歌,也是那样的随意。主编就说,那是面对那名山,吐了口痰,痰里都是细菌。

主编的电话,打了许久。鱼儿静静的喝茶,也听着他说的一些话语,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主编。

许久许久,主编的电话打完了。依旧翻开那薄薄的笔记本写什么。鱼儿想,主编许是来了灵感,要写什么,或者有什么工作要做。他在这,就是对主编的打扰。

而主编,完全陶醉在他的话语里,思想里,也忘记了他的存在。

鱼儿感到,他虽然羡慕主编的工作、生活,可是,面对主编的思想,主编说的话,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自诩为读了许多书,写了许多东西,知道的多。可是,却感到他是那样孤陋寡闻,思想是那样的浅薄,又是那样的卑微。忽然之间,感到那样的自卑、害羞,不敢看主编,也不敢在这屋子里多待了。可是,依旧不忍心离去,就对主编说,老师,您有书没有,给我几本,我回去拜读拜读。

主编从笔记本上抬起头,似乎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微笑着对他说,喊什么老师,朋友就行。起身,在身后堆放的书里,找了两本书,签了名,给了他。

主编的字,写的很整齐。主编的话语,很客气,让他雅正。

鱼儿拿了书,不忍心再打扰主编,也感到害羞,起身准备走了。主编送他到门口,一脸微笑。

鱼儿拿了书,就像在梦里一样,下了楼,穿过小院,出了大门。妻子坐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起身和他并肩往前走。

这是条不宽阔,有些幽静的街道。街道两边,法国梧桐的枝叶繁茂,街道像在树木搭建的隧道了。街道上,没有多少车,街道旁,也没有多少行人。不过,依旧有隐约的市声传来。

鱼儿对妻子说,见了主编,给了我两本书。

鱼儿就边走,边翻开书看。两本书,都是诗集。两本诗集,都一样,有些诗歌鱼儿懂,有些诗歌,鱼儿看着,就像在云里雾里,一点都不懂。鱼儿像,这些诗歌里,都寄托着主编的思想,有些,是他无法达到,读懂的。

鱼儿就想着,主编的思想,如此深刻,而他写的小说,显得那样的浅薄、直接,就像白开水,也像村庄里的泥巴,怎么能上主编编的刊物呢!

想着,鱼儿合上书,感到那样的自卑,感到读书、写作、文学,在这古都里的刊物发表文章,离他是那样的遥远了。

鱼儿的心里,格外沉重,眼前一阵阵黑暗。忽然感到,坚守文学,看不到希望。而放弃,面对写的那么多村庄,又不忍。

渐渐的往前走,穿过了古朴的城墙,就是宽阔的街道。街道上,车来车往。街道旁,人也来来往往。高楼一座挨着一座,城市是那样的繁华、热闹。鱼儿面对古都,感到是那样的卑微、自卑,找不到自己。

鱼儿就这样没有方向,心情晦暗,找不到自己的走着。不知道是乘着空闲的时间,呆在古都,再去寻找文学的希望,还是就这样回家乡村庄去,在晦暗,和绝望中,渐渐的不再读书、写作,放弃曾经的梦想。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个短信。鱼儿看了声,是城市的交警发来的,告诉他,他的车违停了,被拖车拖走了,拖到一个停车场去了,要去那接受处理,然后取走车。

鱼儿去编辑部,拜见了主编之后,心里就感到晦暗、沉重,又得到车违停,被拖走的事情,忽然感到,天一下就黑了,带着希望来到城市,而失望的事情,接连而来。拜见诗人,让人知道文学的现实,也知道自己的渺小、卑微,对文学,既充满希望,不忍放弃,给自己的人生画一个完整的句号,让心里踏实,知道这辈子或者,有过梦想,做了一件喜欢的事情。又感到渺茫,面对文学,感到路黑漆漆的,和千军万马一块,奔跑在暗道里,看不到阳光,也会被吞没,在文学上,寄托不了希望,找不到希望。而车,又被拖走了,具体位置在哪,怎样处理,要付出什么代价。鱼儿不知道,只感到,心里一片空白,也很焦急。不再想读书、写作、文学的事情。尽管感到主编的思想深刻,诗写的也好,可是,此时面对现实,遇到的事情,感到主编说的话,也一样苍白,拿着他给的诗集,也是那样的苍白,面对现实,没有任何的力量。就把书给了妻子,让妻子拿着。他就在街道上,匆匆走着,边走边打车,往通知的地方赶去。

妻子知道后,也一样沉重、焦急。

没有多久,打到了车,鱼儿掏出手机,让司机看了地址,司机知道,就开着车,快速、平稳的往那地方赶。

车似乎被拖的很远。出租车拉着焦急的鱼儿和妻子,穿过了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拐了一个弯,还要拐一个弯。沿途,见识了城市的繁华、精彩、热闹。也见识了城市偏僻地方的僻静、破败。这是一个有繁华、热闹、精彩的城市,也有僻静,破败的地方。鱼儿看着城市里林立的高楼,纵横交错的街道,来往的车辆,熙攘的人群,忽然感到,文学面对城市,是那样的渺小、苍白、卑微。也想着他遇到的事情,也忽然感到,面对遇到的事情,面对这个城市,他也一样的渺小、卑微。就像滴水汇入大海,瞬间无声无息。也像浮尘,被风一吹,就散了,无影无踪。

鱼儿就在这样晦暗的心理中,焦急的赶到地方,这是城市近郊,正在修建房屋的地方,有大片的空地,也有塔吊,和塔吊下,一点点长高的楼房。

鱼儿的车,就停在一大片,还没有开始修建房屋的空地里。空地四周,用围挡围了。下了车,在路里边,有一个门,门口用拉杆拦着。在栏杆里边,有一排临时的活动板房。在板房前,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看守着。在拉杆里边,在活动板房前,用铁链子拴着几条体型硕大的狗,睁大了眼睛,汪汪叫着,怪吓人的。

鱼儿和妻子到了门口,问了门口的人,他们说,他的车在里边。要取走出,要交停车费,还需要一些手续,然后,接受处罚。

幸好鱼儿的车手续都全,也带在身上,要不,鱼儿就想着,车一时是取不出来了。

鱼儿就根据这两个中年男女的要求,去复印了取车,需要的手续。复印店,就开在停车场门口不远的地方,鱼儿和妻子去了,问了下,复印的价钱,特别的贵,可是,附近都是正在修建的工地,再没有复印的地方,鱼儿只好在这复印店里富有了手续,然后,到了那停车场里取车。

去了后,鱼儿才知道,一些人手续不全,或者有手续过期的,车被拖了进来,想取走,就不容易了。需要把手续补齐,过期的要处理了,才能取车。而在停车场里,停一天车,是二十块钱。停车偌大的空地里,密密麻麻停的都是车。那几个拖车,不停的忙碌着,一会儿拖车进来,停好车之后,又出去。

看着那些手续不全,过期的人,鱼儿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他们焦急的样子,为自己庆幸。

不过,那两个中年男女,对他说,就是手续全了,也要等着一会儿交警来了,审核了之后,才能取车,叫停车场的费用,接受违章罚款,才能走。

鱼儿的心里,从焦急中,平静了下来,就坐在门口,静静的等着。旁边,那几条狗,睁大了眼睛,盯着进出停车场的人,有一点儿骚动,狗就汪汪的叫,很吓人。

鱼儿也乘空,就问那个中年男人,像他这样,取走车要多少钱。男人告诉他,如果手续审核过了,停车场二十块钱,违章罚款,一百块,不过,不用此时交,在审车之前,交就行。

听了之后,鱼儿感到,相比那些手续不全,或者过期的人,他为此事花的钱不多,心里感到庆幸、安慰。

场院旁,放的有热水器,有水杯子,鱼儿就拿了杯子,接了水,慢慢喝着。心情逐渐平复,静静的等待交警来。

不过,此时鱼儿不再想读书、写作、文学。也不去想拜见主编诗人的事情。也不想看那本诗集,感到面对此时遇到的事情,面对现实,诗集是那样的苍白。不过,扔了又可惜,就让妻子把诗集装进了包儿里,不想再看见,想到。

那些手续不全的人,或者过期的人,有的家在附近,就回去取了,有的家在外地,很远,也在各自想着办法,很是焦急的样子。

鱼儿焦急的等着,以为交警很快回来,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问了几次,那中年的男女,就不高兴了,一脸的怒色,有要发脾气的样子。狗也睁大了眼睛,咬着尾巴,汪汪的叫着。鱼儿就想,还是不问了,安静的等,如果事情越弄越复杂,就走不了了。

鱼儿就静静的坐着、喝水。妻子也默默坐在一旁,静静等着。两个人,与来这个都市,一脑子希望,一心的梦想相比,此时像惹了事情,有了灾难的孩子一样,是那样的孤独、可怜。

鱼儿就想着,幸亏事情不大,要是事情大了,可该咋办。家里的日子怎样过,孩子有如何能安心读书、生活。

鱼儿看着高楼林立的城市,听着城市里,隐约的市声,想着城市不管繁华、热闹、精彩;还是僻静、破败,都与他没有关系。不管是面对文学,还是面对他此时的事情,面对这个外表熟悉,而实质陌生的城市,都没有人能帮他,唯有靠的是自己。

这样想着,面对偌大的城市,鱼儿忽然感到那样的渺小、孤独、无依。

鱼儿就这样,和妻子静静坐着,等啊!等啊!暮色里,那交警开了车,总算来了。进了停车场之后,就在门口,停了车,把警车顶子上的灯开着,狗也汪汪叫,怪吓人的,鱼儿感到,他们就像犯了法,警察就像面对犯人一样。

鱼儿也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在这城市里,自己真的惹了事情,犯了法,那该咋办啊!妻子咋办,家里的日子再办,孩子咋办?

鱼儿不敢去细想。感到自己是水滴,是微尘,那样渺小、卑微。

警车停好之后,手续全的人,就在活动房前一张桌子前,排了对。场院里,也打开了灯,警察就一个个的看手续。

前边一个个看过了,轮到鱼儿了,警察看了后,也过了,让他登记、签字。办完了之后,鱼儿给了停车场二十块钱,拿了钥匙,终于可以走了。虚惊一场,焦急了许久,熬了半天,终于能走了,鱼儿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感到那样的踏实、轻松。就想着,把车开走后,找个地方停好了车,再找个地方住下,去夜市上,好好的吃顿,给自己压压惊,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什么都不想了,就回山里村庄里去,开始他的工作、生活。此时,不去想读书、写作、文学的事情。具体读书、写作、文学的事情回怎样对待,等这事情处理了,回去工作顺利、生活平稳,心情平复了再说。

鱼儿打开了车门,上了车。妻子也开了车门,上了车。鱼儿打开了车灯,发动了车。再次长长的舒了口气,准备开车离开这让他焦急,感到倒霉的地方,想找个地方停好车,找个地方住下,再找了夜市,好好吃一顿,每天早晨回乡下村庄。

就在这时,鱼儿开动的车,不知道是因为慌乱,还是因为他太想离开,一下就擦到了门口停着的警车。他的车没有什么事情,警车虽然也没有大碍,却把一侧的灯,给弄了个洞。

那交警听个到声音,立刻来了,让他把证件,钥匙给他,明天来处理,今天车是开不走了。

见此情景,鱼儿心里虽然有些凉,格外的空。也暗自责怪自己,乐极生悲。不该太心急,太激动、慌张,没有注意到警车,给人家擦刮。不过,鱼儿知道,撞坏了人家的车,就得给人家赔,见交警把他的手续拿起,车钥匙也拿去,让他人走,明天来处理,心里一时,反而就像垂死的人,什么都放下了,不想了。不去想读书、写作、文学。也不想主编诗人。也不想因为车,遇到的一系列的事情,心里什么都不想,默默的往停车场外边走去,妻子也默默的跟着他。出了停车场,鱼儿看着城市,街灯亮了,高楼上的灯,也亮了,各种店铺招徕顾客的灯,也亮了。灯光下的城市,那样的安详、美丽。鱼儿的心里,有放下了一切的空白、轻松。就对妻子说,什么都不要想,什么狗屁读书、写作、文学。也不要去想车的事情。都去他妈的吧!只要人活着,有命在,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是美好。这阵,去找地方住,找吃的。要找好地方住,要吃想吃的。

妻子见鱼儿变得开心了,也开心了,脸上有了笑容。鱼儿看着妻子,忽然感到,此时帮他的,和他一块着急、操心的,陪伴他的,就是妻子,心里充满了感激,也感到那样的踏实。

走不远,鱼儿就打到了车,和妻子上了车,让司机把他们带到这个城市里,最热闹的地方。

司机听了后,就拉着鱼儿,和妻子,穿过一条条街道。灯光下的城市,那样祥和、美丽。虽然鱼儿感到城市依旧不是他的,却再没有了白天心情晦暗,遇到一系列让他失望的事情那样感到自己那样卑微、渺小了。而是感到自己是个人,能活在这个城市里,欣赏城市的美景,感受城市的繁华、热闹。

鱼儿忽然感到,人如果对某事,某人不再虔诚,而是以平常心看待,那么,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显得那样的平淡、无奇。面对自然万物,都是过客,都是那样的卑微。而也感到,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生命在,一切都在,比起什么,任何事情,都不是事情,也显得渺小。

出租车把鱼儿和妻子,拉到了城市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这地方街道宽阔,车辆拖长了灯柱子,来来往往。人行道上,人熙熙攘攘。街道两边,高楼林立,灯光下,那样漂亮。

鱼儿和妻子下了车,在高楼里,找了一处雅致的地方住下。然后,又找了一处雅致的地方吃饭。虽然价钱有点儿贵,可是,鱼儿感到,都是那样值得。

吃过了饭,回到住的地方,鱼儿和妻子,缠绵之后,一直疯狂着,直到精疲力尽。这一刻,鱼儿听着隐约的市声,透过窗户,看着灯光下的城市,忽然感到,他是那样的豪迈、伟大,他就是城市的主人,城市是他的。其他的一切,一切,读书、写作、文学;他的车遇到的一系列的事情,都在鱼儿的内心之外,不去想。只想着空梦之后,也想着这多年,一路经历生活的艰辛之后,终于有了此时的豪迈、幸福。

第二天,鱼儿在兴奋中起来,回味着夜里的激情,心里依旧甜蜜、幸福。妻子也一样很是兴奋,甜蜜、幸福的样子。曾经和鱼儿一样的焦急、忧愁不见了。

鱼儿和妻子,去见了交警,纠缠了会儿,给了几百块钱,让那警车去维修车灯,事情也就了了,给了鱼儿钥匙,鱼儿去停车场取了车。

鱼儿的心里,忽然感到,这停车场,和交警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勾结关系,一切都是为了弄钱。

从那停车场开出了车,鱼儿狠狠的吐了一口,骂了句:日他妈。

鱼儿感到,只要人能活着,命还在,钱都是屁大的事情。

鱼儿开车,穿过一条条街道,拐了一个个弯,渐渐的驶出城市,找到了回家的路。沿途的是镇子、村庄。渐渐的,群山在望,进入群山后,就是高高的山,山外流淌的河,满是自然的幽静。

鱼儿回想着这次城市的寻梦之行,一路经历的事情,没有寻找到梦,还遇到了意外的事情。鱼儿的心里忽然想,回去,如果给那些存稿,找到归宿,也许,他还读书、写作,爱好文学。也许,不再读书、写作,爱好文学。而是或者静坐,看天看山,欣赏自然。或者种花、种草,寄情山水,直到老去。

2018.6.22日草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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