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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演员不偷税漏税,却也艺胆包天|宋韵

宋朝的演员不偷税漏税,却也艺胆包天|宋韵

讽刺时人时事

宋朝人有丰富的娱乐生活,比如到瓦舍勾栏看演出。

勾栏里,每日都有精彩的商业性演出,什么弄虫议、傀儡戏、皮影戏、七圣刀、踢弄、相扑、说书、歌舞,等等,其中有一项演出尤其受宋人喜爱,那就是杂剧。

每逢元旦、元宵、冬至、重要神诞等节日,官府与民间都会组织文艺会演,具有官方身份的教坊伶人与来自瓦舍勾栏的露台弟子俱登台献艺,竞演杂剧。

皇室、政府、贵族高官若有公私宴会,照例亦会进演杂剧。

宋朝的杂剧,是一种跟元明杂剧完全不同的表演艺术。

简单地说,元明杂剧是完整的戏剧,综合运用歌曲、宾白、舞蹈等手法演绎一个情节较复合的故事。

宋杂剧虽然也演故事,但剧情简短,杂剧艺人也无意于表演复杂曲折的情节、塑造形象鲜明的人物,而是“务在滑稽”,因此,宋人又将杂剧称为“滑稽戏”。

宋朝的演员不偷税漏税,却也艺胆包天|宋韵

宋代杂剧绢画。图中绘二角色, 皆为女子扮演。右方一人,背后插一扇,上书“末 色”二字,是宋杂 剧中副末色专用的道具;左方一人头戴诨裹,有斗笠等道具置于地上,似为副净色。两人均作打拱状。这幅绢画 反映了宋杂剧一般的演出形式。

但宋代“滑稽戏”并不只是简单地逗你一笑,其最大特色是讽刺时人时事。

时务多变,所以滑稽戏往往不需要固定的剧本,表演的节目多是就地取材、临时编排。

热衷于将“时事”“世务”编入戏中,是宋杂剧迥异于后世戏剧的一大特色。

熙宁年间,一日内廷宴会,教坊伶人演杂剧,扮作一群都水监官员在议事:今年秋水泛溢,汴河水涨,必须决口泄洪,以免有泛滥之虞,在哪个地方开口好呢?一人说:“丁家口能开吗?”

众人说:“丁家口外多良田,决口会淹没庄稼,不可开。”又一人说:“杜家口能开吗?”

众人说:“杜家口外有州城县城,泄洪必经涉州县,也不可开。”

又一人问:“邓家口能开吗?”

众人说:“此口奉敕不得开耳。”

当时邓绾为御史中丞,本应以谏议为职,但此人圆滑,明哲保身,从不开口进谏,优伶便以“邓家口不开”讽刺邓绾身居言职,却不尽言,渎职。

元丰年间,蔡卞拜相,举办家宴庆贺,照例要演杂剧。

伶人演剧时发表贺词:“右丞今日大拜,都是夫人裙带。”

原来,蔡卞为王安石女婿,伶人此语,自然是讥诮蔡卞“因为裙带关系而高升”,一时间成为笑柄。

可见,不管是身居高位的宰相,还是主政一方的地方官,不管是文学词臣,还是台谏官,只要有可讽刺之处,宋朝杂剧伶人都敢拿来开涮。

“台官不如伶官”

在“艺胆包天”的宋朝伶人中,以活跃于神宗朝至徽宗朝前期的丁仙现最为出名。

熙宁年间,宰相王安石主持变法,宋神宗对他言听计从。

但新法骤然施行,很多人不能适应,因而受到阻挠,可是王安石一意孤行,凡是反对他的大臣,很多都遭到了贬谪,后来,廷臣便沉默不语。

但丁仙现可不买账。王安石每行一新法,都要设宴庆祝,而宴会中又会表演杂剧,丁仙现便借着演戏之机,多加嘲讽和刁难。

几次三番被丁仙现当众嘲弄,王安石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打算把丁仙现拉去砍头,但他未能得逞,因为神宗皇帝得悉王安石起了杀心,预先将丁仙现藏匿了起来。

坊间于是有了“台官不如伶官”的说法,台谏官抗议王安石,多受黜降、放外,而丁仙现讽刺王安石,王氏却拿他没办法。

宋朝的演员不偷税漏税,却也艺胆包天|宋韵

河南温县宋墓杂剧雕砖拓片。中央戴簪花幞头执立 轴画或执扇者(引戏色)为艳段表演,戴展角幞头执笏者(装孤色)与戴东坡巾执骨朵者(末泥色)为正杂剧表演,诨裹簪花吹口哨者(副净 色)与叉手者(副末色)为杂扮表演。

王安石其实也不必太恼怒,因为被杂剧伶人拿来开涮的宋朝宰相,绝不止他一个。

蔡京、秦桧、韩侂胄、史弥远等大权相,都不止一次遭受优伶的语言鞭挞。

崇宁二年(1103),一日内廷举行宴会,席间表演滑稽戏,伶人扮演市井间的小贩,在街边卖浆,一文钱一杯。

一“顾客”来买浆,喝了一杯,掏出一枚“当十钱”,要“小贩”找零。

“小贩”说:“刚开始做生意,没钱找,要不你多喝几杯吧。”

顾客连饮五六杯浆,肚子胀鼓鼓,说:“幸亏是‘当十钱’,要是相公做‘当百钱’,那可如何是好?”

伶人讽刺的是宰相蔡京,因蔡氏发行“当十钱”,一枚大钱的面值等于10枚小平钱,民间于是大肆偷铸大钱,导致币制大乱,百姓行用不便。

绍兴十五年(1145)春,科举开考前,临安伶人作场演杂剧,扮演一群应考的士子在讨论,其中一名“长者”说:“今年的主考官肯定是彭越。”

有人问:“彭越是什么人?没听说过朝廷里有这么一个人啊。”

“长者”说:“彭越就是汉朝的功臣,梁王。”

众人说:“这古人都死了千年,怎么可能来主考?”

“长者”说:“上次考试,是汉朝楚王韩信主考,所以我知道今年主考者肯定是梁王彭越。”

众人都说他胡说八道,“长者”笑了,说:“如果不是韩信,如何取得他三秦!”

伶人此番嘲讽的正是权倾朝野的宰相秦桧。原来,上一次开科考试,秦桧之子秦熺、侄儿秦昌时、秦昌龄三人,俱榜上有名,对此官员们都不敢质疑。

伶人却是胆大,故意拿“韩信取三秦”比附“科举取三秦”,讥讽秦相爷将科举录取名额当成了自家私囊。

宝庆年间(1225—1227),宰相为史弥远。一日相府开宴,表演杂剧。两伶人扮作士子念诗,一人吟道:“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另一人说:“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

史弥远正是四明(今宁波)人,伶人讥诮史宰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相传史弥远被讽刺后,凡是相府宴请,再也不安排杂剧表演了。

“无过虫”与“优言无尤”

为什么宋朝的杂剧伶人热衷于拿高官开涮?或者说,为什么宋朝的滑稽戏以讽谏时务为尚?

因为,宋人认为,优伶讽政,是可贵的表现,也合乎古老的“蒙诵工谏”传统。

所谓“蒙诵工谏”,见诸《国语·周语》。说的是周天子听政,应当允许包括优伶在内的所有人畅所欲言,然后择善而从,政事才不容易出差错。

因此,早在先秦之时,便形成了优谏的惯例。宋朝伶人也有意识地秉承优谏的传统。

宋人又习惯将优伶戏称为“无过虫”。

虫,在宋人语言习惯中,是对市井小人物的谑称。杂剧伶人是市井间逗人发笑的小人物,被叫作“虫”亦不足为奇。

“无过”,则是“没有过错”之意,宋人认为,优伶讥讽时务,即便说得过火了,也不算犯错误。

因此,内廷作剧,尽管天威近在眼前,优伶却可肆意嘲弄,用不着太顾忌。

宋朝的演员不偷税漏税,却也艺胆包天|宋韵

宋代杂剧绢画 《眼药酸》。画中右方一人腰间所插扇上有草书的“诨”字,当是副末色;左方一人头戴高帽,身着大袖宽袍,衣帽上均画有眼睛图案,扮眼科医生形象,当为宋杂剧中发乔的副净色。

其实“无过虫”也来自一项古老的传统:“优言无尤”。

所谓“优言无尤”,亦出诸《国语》:齐襄公时,有优伶自言:“我优也,言无邮。”邮,通尤,过错之意。

“优言无尤”的意思是说,优伶的话,哪怕说错了,也不打紧,大人物不应该跟小人物计较。

因为有这“优言无尤”的传统,宋朝优伶讽刺起高官来,才显得肆无忌惮。

更重要的是,历朝历代中,宋代的讽政环境相对而言是最为宽松的,朝廷鼓励台谏直言不讳。

优伶在滑稽戏中调侃高官,讽刺时弊,一般来说,也不至于获罪。

但是,我们又不能不承认,“优言无尤”在宋代只是相对而言,伶人因嘲讽官长而受责罚的例子并非罕见。

有一个优伶因为讽刺秦桧卖国求荣,被秦桧下狱致死。这一案例也被宋朝士大夫当成秦桧的劣迹记入史书。

监制 | 先宏明

编辑 | 于 昕

部分图片素材整理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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