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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丨故乡的马鞍山

青未了丨故乡的马鞍山

故乡的马鞍山

文/林丹

马鞍山,是故乡邵阳小镇,夫夷河边的一座小山。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应该是一座小山丘,海拔不足一百米而已。因为它的形状极像马鞍,即使倒映河中,依然清晰可辨,故而得名。

夫夷河是资江的支流,发源于广西桂林境内,进入湖南邵阳后水势渐大,一路向北,蜿蜒曲折,风光旖旎,颇有宋词中婉约、清新的韵味。它在小镇马鞍山下陡然回旋,冲出无数翻滚激荡的漩涡,“哗哗”地跌宕不已,染上一河厚重的深绿,继而裹挟着、呜咽着奔向下游的资江。

多年后,我与友人前去益阳的茶马古道,徜徉在安化的资江岸边,不免生出“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感慨。朦胧之中,我仿佛望见上游故乡小镇放排谋生的先人,在马鞍山下缀满卵石的古渡口,踩着濡湿的青石板,挑着“吱吱”作响的猪笼,装着根根修长的竹木,喊着山雀一样的号子,撑起乌黑的竹篙,将一河翠绿荡到了安化梅山,荡到了岳阳洞庭,荡到了武汉三镇……

然而在曾经的我们眼里,马鞍山却是那么的平淡无奇,让人心如止水地波澜不惊——春季坠满山崖的杜鹃,夏季盘旋山顶的岩鹰,秋季飘满山坡的黄叶,冬季染尽层林的白雪……这一切,都令人沮丧地感到如此的单调、重复而乏味,以致蠢蠢欲动地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酷暑难耐的盛夏,我们偷偷地溜出校园,在午后蔫蔫的蝉鸣声中,挽起裤脚,拎着鞋子,趟过布满卵石的夫夷河的浅水处,任由滑溜溜的丝草拂过光溜溜的脚背,痒酥酥的直透人的心底。在细沙如盐、芦苇与篙草摇曳的沙洲,我们飞快地褪去身上的衣裳,一个个赤条条地钻入水中,狗刨式与自由式并举地游向对岸的马鞍山脚下。

夫夷河的主航道的水流看似平静,实则汹涌,我们相继在河中呛了好几口河水,差点让自己莽撞的横渡夭折在河中央。恍惚之间,我们突然瞥见壁立的马鞍山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的一艘牢靠的大船,顿时一个个全身精神松弛下来,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河中游泳的诀窍,顺着湍急的水势斜着漂向对岸的码头。

“触底了,触底了,莫游了……”不知谁在河中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随即,我们晕晕乎乎地将手搭在码头的青石板上,猛地抬起一颗颗水淋淋的脑袋,大口大口地往外直喘着粗气,吓得蹲在马鞍山下的码头上洗衣裳的女人一阵惊呼:“要死哦,背时鬼,身上莫挂一根纱呢……”

青未了丨故乡的马鞍山

那时,我们虽然也经常在课堂上诵读“湘、资、沅、醴”四条河流,却很少探究夫夷河的下游就是资江,资江的下游就是长江,长江的下游就是海洋……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是夫夷河畔的县一中与马鞍山;我们双腿所至的地方,就是县城周围的老家与市区。而马鞍山,就像一道天然的黑魆魆的屏障,将骚动的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好在,我们还有人将清亮的眼睛投向课本以外的世界,给我们影影绰绰的理想插上摇摇晃晃的翅膀。

春天的夫夷河畔,成片的牛筋草从暮冬中苏醒过来,给碧透的夫夷河镶上一道嫩绿的宽草边。一簇簇、一丛丛葱郁的茅草吐出白色的叶芽,柔柔絮絮地摇曳在春风之中,突兀醒目地点缀在牛筋草之间。我们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眯缝着眼睛望向对面的马鞍山,听政治老师的儿子老潘谈论葛罗米柯与部长会议,听生物老师的儿子小嵘讲述外星人与《众神之车》……

“马鞍山的那边是哪里呢?”语文老师的儿子我嘴里嚼着鲜嫩的茅根,脸上无限向往地仰望着苍穹喃喃自语。“鸭山塘村张家院子,我们村里啊。”农民夫妇的儿子耀华“扑哧”一下笑了,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乡下家里做客。于是,葛罗米柯、外星人、茅根被我们丢在了马鞍山的这边,一队二八自行车出现在马鞍山的那边。我们瞒着父母,一行数人很快湮没在一团飞尘之中,渐渐远离了太阳下马鞍山厚重的阴影……

两年后,高考结束,老潘去了武汉的高校,小嵘去了广州的高校,耀华去了济南的高校,而我最终去了邵阳的师专,默默地替他们守望曾经朝夕相处的马鞍山。多年后,我几经周折,最后定居于千里之外的济南,而耀华早已大学毕业去了大鹏湾畔的深圳,从此我们更加天各一方,离马鞍山也越来越遥远,再也没有机会重聚马鞍山脚下。

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在我的心里无数次渴望逃离的马鞍山,现在又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是那么的模糊,又是那么的清晰;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接近。我知道,不管我们曾经想要疏远马鞍山,还是现在想要亲近马鞍山,马鞍山一直都在那里——栉风沐雨,历尽沧桑,静静地矗立在夫夷河畔,静静地矗立在资江之上,目送我们离开,守望我们回来。这正如我们的母亲,总是善待自己的孩子——你走我不悲,你来我不喜,却将千般不舍、万般柔情深藏心底……

若干年以后,我们都将不会存在,而马鞍山还会存在。

青未了丨故乡的马鞍山

作者简介:林丹,文字爱好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在《齐鲁晚报》副刊发表随笔、散文近30篇,在《散文选刊》原创版发表随笔、散文近10篇,为《今日头条》优质美文领域创作者,另有文字散见于各类网络平台。崇尚说人话、写人事、抒人情。

壹点号林打碎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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