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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朋友再見!

作者:上觀新聞

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央視電影頻道精選40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優秀引進影片,從11月中旬開始每晚一部連續重播。其中有一類戰争題材片,如法國電影《老槍》,南斯拉夫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橋》,羅馬尼亞電影《橡樹,十萬火急》等,均為講述二戰中歐洲國家反抗納粹德國的故事。那些震撼的場面、閃光的瞬間,重溫如逢昔日、如睹故人,而影片背後如“朋友再見”這樣的故事,更在我腦海裡深深紮根,迄今難舍。

南斯拉夫影片《橋》的主題歌“啊,朋友再見”原是意大利歌曲,外文曲名“bella ciao”(“再見了,姑娘”),是一首委婉動聽又豪放悲壯的曲子,曾作為意大利遊擊隊歌曲流傳甚廣,後被這部《橋》引用為電影插曲。《橋》引進我國後,該曲不胫而走,或被人們哼唱,或用當時流行的手風琴演奏,風行一時。時至今日,此曲的口哨曲和口琴曲仍不時回響耳畔,經久不衰。

“那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侵略者闖進我家鄉……”

在殘酷的戰争中,在生死考驗面前,有人走向苟且偷生的靈魂背叛,更多人走向為自由而戰的心靈天堂。《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中,鐘表店老闆倒在法西斯槍口下,電影鏡頭從高高的清真寺大廈向地面俯瞰,群鳥驚飛,翔繞空中,沉默的畫面道出的不也是“啊,朋友再見”嗎?

“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請你把我來埋葬。”

1944年,二戰接近尾聲,納粹德國走到了失敗邊緣,南斯拉夫遊擊隊的一個小分隊奉命去炸毀德軍把守的大橋,以切斷德軍撤退路線。年輕的遊擊隊員掩護戰友脫險,犧牲在沼澤地;為完成炸橋任務,遊擊隊員墜下高高的大橋;激戰中,工程師親手炸毀自己設計的大橋……南斯拉夫影片《橋》中,多次響起“啊,朋友再見”的曲子,每一次出現,劇情不同,所牽帶出的情緒也不一樣。

“請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再插上一朵美麗的花。”

同樣是發生在1944年的故事,羅馬尼亞電影《橡樹,十萬火急》以諜戰片風格展現了羅馬尼亞愛國武裝部隊發動起義,脫離“軸心國”集團,開展祖國解放鬥争的曆史事件。“橡樹,十萬火急”正是秘密起義的暗号,協助起義的小提琴手克内莉亞被納粹分子殺害,倒在白玫瑰盛開的花叢中……

“每當人們,從這裡走過,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每當人們,從這裡走過,都說是多麼美麗的花。”

熟悉的旋律印刻在我們的心海,每每聽到便像浪花翻湧;動人的語言如同拓寫在我們的記憶中,掠過耳畔便能喚回過去。

《橡樹,十萬火急》于1973年上映,引進後由上譯廠譯制,片中男女主角分别由喬榛、劉廣甯配音。今年12月13日晚央視6頻道重播這部譯制片,夜深人靜,當熒幕出現片頭字幕,演職人員表的後面清楚可見“翻譯:周明德”幾個大字,我心中頓時湧出“啊,朋友再見”的呼喚……

2017年2月16日,忽聞周明德老師去世,實感突然。就在他去世前不久,他還在為促進中羅文化交流而積極活動。我和周明德老師結識在外事譯協的“譯友沙龍”微信群。在一次讀書會上,我見到已故著名翻譯家草嬰先生的夫人盛天民女士,盛老師請我向周明德老師轉達她的謝意,因為她收到了周明德寄給去的一本2015年第2期《譯友》,上面刊載了周明德悼念草嬰先生的文章《譯界巨擘 良師益友》。文中,周老師講述自己1960年入學華東師大俄語專業,閱讀過許多草嬰先生翻譯的作品。1987年1月17日上海外事翻譯工作者協會成立,周老師等人參與籌備工作之初,得到草嬰支援和指導。加入上海譯協後,周明德多次在活動中聆聽與對談草嬰先生,受益匪淺。他在文中說:“草嬰一生已作出表率,我們應學而仿之的是:忠誠譯業矢志不渝的翻譯志向,孜孜不倦勤于譯事的翻譯精神,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翻譯風格,志遠清高甘于幕後的譯者人品。”草嬰夫人讀此文非常感慨。我在“譯友沙龍”微信群裡把盛老師的話轉告給周明德老師後,周老師異常感動,我和周老師也自此相識。

微信群裡,周老師常給大家發些中國與羅馬尼亞文化交流的資訊,例如上海舉辦羅馬尼亞民族服裝“葉衣”展覽等。有一天,他突然給我發來一條資訊,原來他得知我去參加了上海作協舉辦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思南公館”與讀者見面的活動,而他正在為羅馬尼亞詩歌朗誦會在滬舉辦做準備工作,故想托我打聽如何租借思南公館的場地。周老師在和我電聊中熱情地向我介紹羅馬尼亞,希望我有機會去走走看看。我這才知道周老師因腿疾做了截肢手術,行動不便,很少外出,但他一直是上海譯協及“中羅友好協會”與羅馬尼亞文化交流的重要聯絡人和活動組織的“橋梁”,為此操心盡力,電話中絲毫聽不出他有任何悲觀懈怠的情緒。不久,周明德邀我出席羅馬尼亞詩歌朗誦會,但不巧,我不在上海,事後他通過微信發來活動照片,我看到他坐在輪椅上,單腿下垂,穿戴整潔,藏藍色外套的裡面是一件大紅色的羊毛衫,羊毛衫領口露出潔白的襯衣領,頭戴圓形無舌帽,神采奕奕……

我慢慢知道了周明德年輕時曾在羅馬尼亞留學,他始終認為自己是新中國培養教育出來的外語人才,沒有祖國就沒有自己的今天。他曾在2017年1月8日周恩來總理逝世紀念日淩晨的微信中說:“我是同輩同族中唯一一個親自受到周總理接見、親耳聆聽周總理語重心長講話并親筆記錄下周總理1965年3月對留羅學生講話的人!我對周總理懷念、尊敬、仿效,是懷着特殊感情的……”周明德翻譯過大量羅馬尼亞文學作品,如電影劇本《多瑙河之波》《橡樹,十萬火急》等。他去世後,中羅友好協會發來悼函,高度贊揚他生前為促進中羅友好交流所做的貢獻。一個知識分子,愛祖國、愛事業,并把這種大愛付諸行動,孜孜追求,盡管身有病痛殘疾,但心有理想志向,生前不懈努力,逝後被人敬重,他的人生是有價值的!

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重溫那些優秀的文學翻譯作品和譯制片電影,會想起許多在幕後辛勤耕耘的翻譯家。草嬰夫人盛天民女士今年也走了,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在最後的日子裡把所有氣力投入到介紹草嬰作品、建立“草嬰書屋”的工作中。

假如沒有改革開放,我們能否看到這麼多優秀的外國電影?除了以上東歐國家的譯制片,還有法國、英國、德國、奧地利、俄羅斯、美國、日本、印度等國的優秀經典譯制片在幾十年前為我們打開了認識外部世界的視窗。在影片人物背後默默奉獻的那些翻譯家、配音演員,許許多多無名英雄值得被銘記、被褒揚。

“啊,朋友再見!”其實你們未曾走遠。無論是故事中的藝術形象,還是真實生活裡的朋友;無論是歌曲中的呼喚,還是人世間的凝望。

欄目主編:伍斌 文字編輯:伍斌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檔編輯:項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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